风拂起黑发,拂过摇曳的绣球花,一束一缕随风散至腰下。
澜月立在花海间,看着她落荒而逃躲到来人身后,缓缓抬起睫毛,看向挡在她身前的黎酒。
眼底隐约掠过一丝不快。
似乎对这个人的突然打扰很不满。
黎酒敏捷察觉到少年眼中那一丝不悦,又看了看身后的女孩,很快明白过来。
“看来,我来得不太是时候?”她一笑,转身将女孩从身后拉出来,“千翎,躲什么?”
“月神大人上一次在吟风河谷救你们于危难,收留你们回恶魔族,这一次又认了小若做义女,你可有好好道谢?”
千翎抬头看着她,缓缓看过去,正好望入少年那双殷红色眸子,脸颊又发烫了:
“我道过谢了……”
他看着她躲躲闪闪的眼神,风拂起长发,微微垂下睫毛没说话。
“光道谢还不行,”黎酒缓缓走上前,认真注视着那黑发长袍的少年,“黎酒一家与恶魔族素无渊源,承蒙月神大人出手相救,感激不尽。今后恶魔族若有用得着黎酒一家的地方,刀山火海必当全力以赴。”
“不必了,”他垂着睫毛,秀美白净的面容镀着朦胧阳光,像阳光下清冷的白雪,透着几分空灵圣洁的美感,“顺手而已。”
黎酒打量着少年俊秀清美的面容五官,暗自有些心惊。
三百年前,恶魔族突破熔浆火海重见天日,从此月神的称号响彻天地。
关于他的传闻众说纷纭。
有人说,那是继创世神时代以来,千万年间最强大的恶魔;有人说,他的真身实为一头身披熔浆力大无穷的兽型暗魔,膜翼一展便能遮蔽天地;还有人说,那其实是位长须飘摇的垂暮老者,使出毕生之力才为恶魔族开拓出一条生路……
没想到亲眼一见,
竟是此般秀美挺拔的少年。
清秀柔弱人畜无害的模样,眼底虽氤氲着不可忽视的寒冰与锋芒,却依旧难以想象,竟是一代叱咤风云的王。
黎酒又是一笑:
“您的顺手,对我们来说可是生死的差别。黎酒从不欠人恩情,您多番救我儿女于危难,这次更是牺牲自身清誉收小若做义女,此般恩德我们永生不忘。”
“不论出于何种原因,若没有您插手,黎酒一家只怕已尽数覆没。今日登门拜访,便是许恶魔族一个承诺。经今日一事,我等虽捡回一条命,却怕是再难在这兽人族呆下去了,但不论今后身在何地,若恶魔族有需要,黎酒定当赴汤蹈火。”
她向着少年伸出手,掌心托着一枚金铃:
“此乃信物。届时您摔碎这铃铛,我等千里之外也定赶赴相助。”
澜月看着她手里的铃铛,清冷面容依旧没什么波动,薄唇轻启正欲拒绝……
千翎拿过黎酒手里的铃铛,走上前塞进他手里,握好:
“小月,夫人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就收下吧。”
他低头看着她,手还被她握着,微微垂下睫毛,没再拒绝。
黎酒观察着这俩人,轻轻一笑:
“千翎,你既然与月神大人熟悉,就在这儿多待待吧,不用急着回来。”
“另外,还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她注视着女孩,眸光温和,“当初桑儿临危将小若托付于你,一定未曾想到今日的局面。如今有我在,会好好照顾那几个孩子,你不必再这样辛苦,为小若做出诸多牺牲……”
千翎回头愣愣地看着她,缓缓走上前:
“夫人,不辛苦的,我喜欢跟小若,跟大家呆在一起。您这话……是要赶我走吗?”
黎酒一怔,摆手:
“怎么会,我是想问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毕竟今天这事,我们算是彻底得罪了族长,得另谋出路了。”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黑发少年,又看向她:
“你……是要回恶魔族去,还是跟我们……”
“我跟你们一起。”她回答得没有半分犹豫。
澜月看着她,眸光微颤,脸颊隐约苍白了几分。
黎酒看着他的脸色,顿了顿:
“嗯……你不用急着回答,可以慢慢考虑考虑……”
千翎摇摇头,风卷起栗色头发,神情认真:“夫人,我们最开始去恶魔族,是因为小若还没断奶,不然我会带她直接来见您,不会拖到现在的。”
恶魔族……是个很好的地方。
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很多,很多很多。
却毕竟不是久居之地啊。
她现在已经不害怕恶魔了,但要跟他们一辈子呆在一起……还是不可能的吧。
兔子怎么能永远生活在狼群呢?
黎酒却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重心长:
“还有几天时间,你再好好考虑吧。我们先回去收整收整,好吗?”
黎酒走后,花海恢复了宁静。
蓝紫色绣球花摇曳着,蔓延到天边白云深处,隐隐可见青山轮廓。
“夫人好像不太希望我跟着……”千翎望着黎酒离开的方向,有些困惑地揪了揪头发,“为什么啊……?”
一片寂静,唯有风吹拂着绣球花,花叶摇摆发出轻响。
“小月!”她转身蹦到他面前,拿手肘戳戳他,“说话呀。”
他别开脸,风拂起腰下的长发,发丝起伏,镀着阳光丝滑的金色。
她孜孜不倦又凑过来,他继续别开脸不看她。
“你又在闹什么别扭?”她没好气地握住他腰间的一缕黑发,把玩着,“我才该生气呢,好端端地你干嘛突然……”
脸颊又缓缓爬上了热度,她低下头,继续把玩他的头发:
“……小月,你是大人了,知不知道?”
那会儿在爱伦伊斯,小月偶尔主动亲亲她脸颊,她会高兴到冒泡泡。
现在的他这么做,却会害她犯心脏病。
“我知道。”声音清冷,“是你不知道。”
……
……
“要不要我好心透露一下,在丫头心里,你到底处于什么位置?”
“是小朋友哦。”
“一个任性又爱闹脾气的、让人烦得不得了的……小朋友。”
……
……
心脏又抽痛了,像针尖缓慢扎入,鲜血淋漓。
他立在花海里,缓缓垂下睫毛,闭上眼。
我从来没变过……
不明白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