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受到外部刺激,孩子要提前出生了,”千翎神情凝重地拍了拍那哭泣男人的肩,“喂,你是父亲吧?要坚强一点啊!先抱她去屋子里,我们帮你找医师!”
“对对对……”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琅厉不住点头,小心翼翼抱起临产的妻子一瘸一拐朝人群外跑去,围观的人们自动给他让开一条道来,又浩浩荡荡跟了上去。
千翎朝着珑牙使了个眼色,她立时会意地点头,一展双翼如清风散开。
“喂!小丫头,你敢擅自……”
一只手抓住手腕一把将人拉了过去,千翎回头看见那几名反应过来朝她围拢的壮汉,使劲抽回手来,正色道:
“我可是恶魔族的人,你们给我放尊重点!”
那几名壮汉果然神色一顿相互看了看,似乎忌惮了几分,又打量着她的模样似乎不太确定。
千翎咳了咳,想着关键时候恶魔族这块强势铁板果然可以挡掉不少麻烦,又抬眼认真注视着他们,一双琥珀色眼睛亮着几分慢条斯理的威胁:
“我看啊,你们这会儿最好祈祷琅姝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堂堂一族族长理应一诺千金,既然承诺了孩子生下来再流放就应该说到做到!要是因为你们害那孩子没了,看你们族长脸面往哪里放!”
几人又是一愣,似乎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站在原地相互瞧着,开始有些焦躁不安。千翎吐了吐舌头,趁着他们愣神的间隙一溜烟混进周围人群里,没了影。
刚进屋子,琅姝的呻吟声断断续续从内屋里传来。
“小姑娘……”琅厉正红着眼圈紧握着床上人的手,回头见千翎进来,抹了抹眼睛站起来,不住朝她躬身,“刚才谢谢你!哪怕我们自己的族人也没人肯为我们夫妻说一句话,多亏有你……”
“大哥不用客气,”千翎摇头,神情真挚,“我的家人里也有混血者,我理解你们的不容易,那种情况下断不能袖手旁观的。”
又走到床前,担忧地打量着床上的女子。
“她怎么样了?我朋友去找医师了,很快就会来的,再坚持坚持……”
琅姝躺在枕上,脸色雪白发丝汗湿,纤细手指隔着被褥紧扣着肚子,缓缓摇头:
“不……行……”
“姝儿!”琅厉眼圈一红又扑上前紧握住她的手,声音哽咽了,“你别说话,坚持住,医师马上就来!”
“不……可以……”琅姝秀眉紧皱,汗湿的发丝紧紧贴着脸颊脖颈,“不能……生……否则……否则……”
她身子一颤,喉咙中又是一声绵长痛苦的呻吟溢出,扣着腹部的手指抓扯得青中泛白。
琅厉看着她痛苦煎熬着口中却喃喃不住念着“不能生”,眼圈一红豆大的泪水忽然就顺着脸颊落下来。
千翎安静站在床边,沉思了一会儿看向床前的琅厉:
“琅厉大哥……你真的是混血吗?”
目光又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最后停留在他那条瘸腿上。
闻声,琅厉抹了抹眼角,缓缓转身看向她,半晌唇角浮出一丝苦笑,缓缓点头。
“我自出生起,腿脚就有不便。对狼族人来说,这是天大的耻辱。我自小一人,没见过父母兄妹,因为外表乍看上去没什么显著的混血特征,再加上我刻意躲避族人,因此一直生活在兽人族不曾被发现。我本打算今生就这样躲躲藏藏草草而过,没想到……”
他缓缓看向床上的人,暗蓝色的眸子流露出几分温暖柔情:
“有一天会遇到姝儿。她知道我的不同,却从没嫌弃过。为了能和姝儿光明正大在一起,我忍痛打折了这条先天有缺陷的腿……”
千翎愣住了,呆呆看着他那条瘸腿,忽然有酸楚涌上鼻头:
“可……”
“是不是不太能理解?”琅厉淡淡一笑,“因为这样至少在外人看来,这条腿是摔断的,不会联想到混血的事上。我不能让姝儿陪我在山林里躲一辈子,所以我必须在把自己藏好的前提下,努力融入群体生活。”
“为什么不离开兽人族,去过你们自己的生活呢?”千翎困惑道,“虽然外面的世界危机四伏,但总比有一天被族人发现招来杀身之祸强啊……”
琅厉点头:“我们最初也是这样顾虑过,可就在我们收拾好行装打算偷偷离开的时候,意外发现姝儿怀孕了。”
“她身体不好,又刚刚怀上孩子,我不能带她出去冒险。所以我们临时决定,先生下孩子,然后我们一家三口就永远离开兽人族……”
千翎缓缓点头:“原来是这样……”
琅厉看着窗外方向,神情有些呆滞:
“其实……姝儿怀孕三个月来,我们一直瞒得很好。平日里她称病在家里安胎,我一个人照顾她,因此就算是邻居也不知道姝儿有孕的事。直到昨天夜里……”
“姝儿突然腹痛,我试了所有的办法也无法替她缓解。危机情况之下,我只能去求助村里一位老医师,却没想到……”
他苦涩笑着低下头,喃喃低语:“这一天,我早该想到的。”
千翎皱眉:“所以,是那个老医师出卖了你们?”
他摇头:“不知道,今天一早我刚出门没多久,就被那些人围住开始殴打谩骂,再后来的事……你也看见了。”
虚弱的呻吟声断断续续,琅姝卧在床上辗转挣扎,脸色越发苍白,额角密密麻麻的冷汗沾湿了发丝。
琅厉默然走到床前,俯身拥她到怀里,不住抚着被汗水沾湿的鬓发,沙哑的声音哽咽了:
“姝儿,别怕……医师很快就到了,你要坚持住,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未来……不论发生什么,你要好好地活下去,替我和孩子的份一起……”
苍白手指紧紧攥住男人血迹斑驳的衣衫,琅姝在他怀里哭得泪痕满面。
千翎望着床头相拥而泣的狼族夫妻,不动声色握紧了手。
“如果孩子生下来……没有缺陷呢?”
静谧的小屋唯有啜泣声,突然响起的声音不突兀,却在瞬间吸引过了床头两人的目光。
“那样就不会被驱逐流放了,对不对?”
阳光从窗的缝隙斜斜投入,女孩子站在门边,白裙子晕着满满阳光,几分温暖明丽,几分圣洁纯粹。
朦朦胧胧的萤火光点无声无息自小屋里飘起,自女孩的额心勾勒成一枚四叶小草。
“你……”两人同时愣住了,面面相觑,又惊异地看向她。
她轻轻微笑,一根食指点在唇上,眨了眨眼:
“要……保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