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子圣母慢慢坐了起来,饶有兴致地盯着裴子函残破的身躯和飞跋手背上浮现的魔文,魔文像是倒映在水面上的影像,缓缓地由飞跋的手上流向裴子函的头部。
“活人怎么可能化妖?”飞跋的手臂轻轻颤抖,说话声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镇定,“裴子函,你得由生入死,再由死入生!你若能受得了这种痛苦,十五天之内就可完成化妖,你若受不了,就早日解脱吧。”
“我能!”裴子函咬牙切齿地说,脸颊上的伤口开始流血,染红了半边脸。
“这把戏真好看,多少遍都不厌烦。”万子圣母重新靠在枕头上,目光仍然留在裴子函和飞跋身上,兴趣好像减弱了一些,“这个能活得长久一些吗?之前的那些可都不行,最长的只活了三天。只有无面道士完成了化妖,可惜当时不在冰城,我没看到过程。”
飞跋的全身都开始颤抖了,魔文的流动越来越快,他的脸上渗出了汗珠,神情却越来越得意,“他是道士,兰冰壶也是道士,他们都能承受得住。是我赋予他们力量!裴子函,向我哀求、向我效忠,我是你的再造者,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你是我的……我的再造者,没有你,我……我什么都不是。”裴子函居然真的开口哀求了,僵硬的身体比飞跋抖动得还要剧烈,双手紧紧抓住扶手。指节咯咯直响,“我要当妖,真正的妖!异史君。求你救我,把我身上一切人类的东西都烧掉吧!”
飞跋得意地看向慕行秋,“想不到吧,我拥有了魔族的力量,这股力量曾经就在你手里,可是你却错过了。”
“原来慕尊正法并不是照着字面修炼的。”慕行秋终于明白过来,其实他有过体验。在星山拔魔洞里,卷轴上的魔文曾经自动飞出来。助他抵挡念心科传人的进攻。
可他是道士,不愿与魔物有任何关联,因此当可见的魔文消失之后,他再也没有思考过这件事。
在乱荆山。飞跋吞掉了一半卷轴,从而得到了隐藏魔文的力量,可秃子咀嚼过另一半卷轴,为什么没有发生明显的变化?慕行秋暂时还想不明白
“当然不能按字面修炼。”飞跋大笑数声,“听说你跟殷不沉混在一块,那个笨蛋一定在缠着你索要魔尊正法的文字吧,哈哈,蠢货一个,他们都不肯认真听他讲话。只有我知道他的那些自言自语有多重要。”
飞跋拒绝直呼“异史君”或者“老君”,但是两次说到“他”的时候,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发颤。
“我得感谢你。”飞跋决定还是少提自己害怕的“他”。他手下的裴子函抖动得越剧烈、呻吟声越痛苦,他在慕行秋面前的信心就越足,“要不是有你,我可能永远也打不破卷轴上的封印,只能抱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东躲西藏。你抢走了卷轴,打破封印之后。又被我夺了回来。哈哈,古神助我。这是神的旨意!”
裴子函突然委顿下去,好像全身的骨骼都已寸断,连发出呼叫的力量都没有了,飞跋松开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就结束了吗?他死得比之前那些人类都早啊。”万子圣母掩口打个了哈欠,对飞跋的激昂表演不太感兴趣。
“不用着急,他还会活过来的。”
“哦,这还好,就把他留在这儿,我要看他活过来的场景。”万子圣母侧身躺下,居然就这么睡了,两边立刻走上来六名妖仆,替她盖被、拢发、掖被角、放下帐幔,其他妖仆则以大床为中心围成三圈,里圈面朝大床,中间圈面朝上,外圈面朝外,监视四周的情况。
宫殿里的灯光暗淡下来,但是仍能视物。
飞跋一步一挪走向慕行秋,假腿轻举轻放,几乎不发出声音,说话时也压低了声音。
“轮到你了。”
飞跋仍以为只有自己才能在冰城施法,所以信心满满,举起右手,手心里也有魔文在流动,事实上,他全身的皮肤上都有黑色魔文在流动,脸上也不例外,这倒给他增添了几分凶恶之意,比他自己故弄玄虚的举止要有效得多。
慕行秋身体微微前倾,也压低了声音,“好一招化妖之术,在你对我施法之前,我有一些疑问,希望能得到解答。”
“问吧,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这也是对你的奖赏。”飞跋的眼睛不那么湿润了,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慕行秋扭头扫了一眼跳蚤,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担心的,他不仅有霜魂剑傍身,还有跳蚤角里的那只光球,不管那是谁发出来的,必然是某位注神道士的法术,那是他最大的依仗。
“兰冰壶前些天对一群道士施展了化妖之术,可她没有魔尊正法,也没有接触到这些道士,这是为什么?”
“你是个聪明的道士,在看过真正的化妖之术之后,连这点小问题也想不明白吗?”
“兰冰壶施展的不是化妖之术,只是普通的毒术,她只是想让我们主动来冰城。”慕行秋稍稍松了口气。
“正是,按我们的计划,你不该一个人来,应该将所有道士都带来,这样能省下许多麻烦。反正他们被魔种侵袭过,入魔是早晚的事,被我化妖之后,他们就再也不会害怕,而是高高兴兴地入魔。我要用他们建立一支军队,如果我高兴的话,可以让你当头领。”
“谢谢。”慕行秋笑着说,“你为什么不让外面的妖族进入冰城?”
“因为我只要强大的士兵,他们得在对岸继续互相残杀,剩下一百只以下的时候,我再考虑要不要他们。”
“原来如此。六年前你吞下了卷轴,当时就得到不小的妖力,为什么直到现在才练成魔尊正法?”
“因为……”飞跋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你想套我的秘密,好用在你的那颗头颅跟班上?今非昔比,再没有任何道士能从我的脑子里夺取记忆。不要小瞧我,从前你看到的我只是假象。”
“那就说说冰魁吧,我一路上听到不少传闻。”慕行秋没有追问,他暗中试过务虚幻术,根本无法离开绛宫,更不用说影响飞跋。
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着整个冰城,至于这股力量由谁掌握,慕行秋还没有得出确切的结论,最可能的是万子圣母、飞跋或者不知在哪的兰冰壶,很小的可能是这百余名妖仆当中的一个。
跳蚤角内的光球进城之后一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大概也是因为如此。
“没什么可说的,我想冰魁就是一群妖术师吧,也可能是望山的道士,我不管这些,极北的妖族都被冰魁吓得半死,冰城里也是妖心惶惶,所以我要拿冰魁开刀,此战之后,我就是新一任巨妖王!”
“聪明。”慕行秋后退两步,与跳蚤并肩站立,“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化妖之术吧。”
“嘿嘿,我知道你不服气,你还没有做好接受化妖之术的准备,你仍然瞧不起我,以为我还是那个哭哭啼啼、随时都会跪在你脚边发出哀求的小妖,你以为你还能对我为所欲为,想吃我的腿就吃我的腿……”
飞跋显然搞混了慕行秋和异史君,声音又有些发颤,脸色也露出惧意,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愤怒,皮肤上的魔文流动得更快了。
“谁要吃谁的腿?”大床传来万子圣母的声音,妖仆立刻掀开帐幔,“有好戏不要忘了叫醒我。”
“谁也不能再欺负我!”飞跋抬高了声音,努力挺起弯曲的腰背,“我,异史君,将一统妖族,消灭道统,奴役所有人类,就算魔族重回世间,我也……”
慕行秋就是这个时候施法的,异史君的妖奴都有一个共同特点,说起话来滔滔不绝,非得用最直接的手段打断他不可。
慕行秋没用念心幻术,即使他努力将法术送出绛宫,威力也会大打折扣,对飞跋他不想手下留情,于是召出了霜魂剑。
长剑从左腕飞出,旋转小半圈,眨眼间就到了慕行秋右手里,一束白光从剑身射出,直击飞跋的胸口。
飞跋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是他皮肤上的魔文自行还击。
胸前的一只魔文破裳而出,稍微挡了一下光束,紧随其后,越来越多的魔文飞离皮肤,重叠在一起,形成一块黑色的屏障,就在飞跋胸前数寸的地方与白光僵持住了。
飞跋这才手忙脚乱地施展妖术,驱动更多的魔文游到胸口,然后离身阻挡光束。
万子圣母拍拍手,十六名妖仆上前,抬起大床,迅速转移位置,好让她能同时看到两边的情形。
霜魂剑的力量也受到了一些影响,但是仍然强过飞跋所谓的魔尊正法,飞跋皮肤上的魔文越来越少,却没有将光束逼退半寸。
慕行秋突然改变法术,白光消失了,对面的魔文连同飞跋都扑向了慕行秋,好像要跟他拼命。
这不是飞跋的性格,他扑了过去,是因为促不及防,更因为身不由己,剑身内的吸力太强大,他根本无从抵抗。
“啊……”飞跋的叫声才发出一半,头发已经到了慕行秋手里,脖子上还架着锋利的剑刃。
“抱歉,我还得再欺负你一次。”慕行秋说。
飞跋一愣,身上的魔文全没了,突然奋力大喊一声:“兰冰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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