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落地消散,一名蓝衣道士站在蛇妖与少年们之间,正是那名曾经在河边出现过的怪人,小秋等人对他印象深刻。
道士左手高举铜铃,剧烈晃动,上一次这声音令少年们惊慌不已,此时此刻却觉得分外悦耳,急迫的铃声不只带来信心,还给予他们胆量。
巨大的蛇妖却对铃声极为厌恶,东奔西突,最后又绕回原位,好像突然间失去了方向感,然后它愤怒了,不再逃避,而是高高昂起蛇首,张开上下腭,露出刀剑一般的利齿,鞭子似的蛇信吞吐不停。
它要发起一次不顾一切的攻击,首先派出来的是一队前锋。
蛇妖背上的鳞片像波浪一样掀起,从里面跳出十几颗头颅,在空中蹦蹦跳跳地冲向蓝衣道士,脸色各异,其中几颗显然已经死去很久。
少年军官又看到了自己的十名部名下,吓得躲在小秋身后簌簌发抖。
小秋的心也揪紧了,要不是此前已经近身见识过蛇妖的可怕,他大概也会吓得呆住,现在他只有一个想法:自己曾经将秃子的头颅扔掉,这件事绝不可告诉任何人。
蓝衣道士面对蛇妖的伎俩毫无惧色,左手铜铃晃得更快,声音连成一片,如同一条实实在在的绳索,将蛇妖紧紧束住,然后两腿微弯,以一种奇特的步伐向左侧移动,每一步都如同背负千钧,右手举在肩上,食、中指并拢,另三指弯曲,不停地在空中划来划去。
少年们看得莫名其妙,可蛇妖却像是遭到沉重打击,头颅一颗接一颗地爆裂,发出瓜果熟透的响声,落地之后只有一堆粉末,没有丁点血迹,蛇首东躲西藏,被迫高高昂起,越来越高,最后冲出树冠之上。
月光透过缝隙散落下来,少年们齐声惊呼,他们看到了终生难忘的景象:粗壮的蛇身上已经被刺出十几个窟窿,向外喷射大量血液,像是一株正在生长的巨大青苗。
蛇妖的反抗结束了,它轻易杀死了十名玄符军士兵,却斗不过一名道士。
蛇身轰然委顿,大量鲜血迅速渗入松软的泥土里。
铃声也随之停止,道士垂下手臂,铜铃不知去向,他转过身,右手多了一盏小小的油灯,走出几步,将油灯顺手挂在一根树枝上,站在灯光中对少年们说:“我叫李越池,庞山五行法师,专职斩妖除魔。”
这几句再简单不过的自我介绍,将在少年们心中生根发芽,对他们的未来产生深远影响,就连那名少年军官也不例外,他躲在小秋身后,呆呆地望着道士,心底翻腾着前所未有的崇敬。
“你……你是来救我们的?”二栓开口问道,声音谦卑而随和,比面对父亲还要恭敬。
李越池摇下头,指着身后的巨蛇尸体,“我是为它而来,我追踪它整整一个月,两天前它还只有三尺长,现在……唉。你们收拾一下,待会跟我走。”
没什么可收拾的,少年们立刻笔直地站好,只有小秋跑去牵回枣红马,它出奇地镇定,对刚刚发生的斩妖场景没有显露出一点吃惊,倒不是它胆子大,而是太老了,老到全部心思都集中在美味的青草上。
李越池没有立刻出发,转身走到蛇尸边上,打量了一会,挽起袖子,像乡下的长工一样,双手拽住蛇尾,向空地拖行,很快蛇尸被摆成了一字。
少年们再一次惊呼,蛇尸长得不可思议,挂在树枝上的油灯只能映照出短短一截。
“比镇里的桥还长。”小秋说。
“比二栓家的屋子还要长。”二良说。
“比镇上的街还长。”二栓说,他的用语太夸张了,可是没有人出声反对,少年们都决定今后就用这个比喻向镇上的亲朋好友吹嘘。
只有少年军官不合群,“也就十丈左右吧,不短,但是放在在妖怪中间算不上厉害。”
二栓斜着眼睛睥睨军官,“我听说斩妖除魔也是玄符军的职责之一,你们十一个人怎么没打过蛇妖啊?”
军官毫不脸红,“我们没准备,以为就是来抓几个孩子和几匹马而已,许多武器都没带在身上,被蛇妖打了个措手不及。谁能想到你们野林镇附近会有妖怪啊,早知如此,我就会带上更厉害的纸符……”
“嘻嘻,刚才你不是叫得像小女孩,而且被吓晕过去了吗?”二良立刻揭穿少年军官的老底。
“而且是第三次晕倒啦。”二栓接口道,少年们惊魂未定,正需要说几句笑话缓解心情,“以后你就叫晕三儿。”
“我不叫晕三儿,我叫……”军官稍显恼怒,最后却只是哼了一声,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
“快看。”小秋的目光一直盯着五行法师,对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细细观察,心中满怀敬意。
李越池摆好蛇尸,取出一面圆镜来,野林镇少年们也都眼熟,尤其是小秋和二栓,两人被这面镜子照过,当时心跳不已,这时却备感亲切,二栓甚至向芳芳和少年军官吹嘘起来。
李越池举着铜镜,从蛇尾开始,仔仔细细地照射,嘴里时不时嘀咕着什么。
少年们不敢喧哗了,生怕影响到五行法师的工作,虽然他们一点也不明白他在做什么。
看了一会,军官小声说:“他在找妖丹。”
“啥是妖丹?”二栓好奇地问,忘了自己曾经狠狠揍过军官。
“野兽吞吃万物精髓化妖,期间会将大部分妖力集中在身上的某个部位,那就是妖丹,非常珍贵,修道之士能用它炼制法器。”
“哇。”少年们只听懂了“非常珍贵”这四个字,仍然佩服得五体投地。
军官说得没错,五行法师李越池走到蛇尸中部的时候停下脚步,暗淡的铜镜闪了一下,比油灯还要亮。
李越池收起铜镜,手中又变出一柄匕首,远远望去,那匕首似乎是铜制的,连刃都没有,却一点也不耽误李越池的动作,他飞快地在蛇尸上剜了几下,切下一枚鳞片,对着油灯查看片刻,收在腰间的一只布袋里。
军官看样子的确见过不少世面,小声说:“将鳞片炼成妖丹,是蛇妖最常见的手段,它算不上大妖。”
李越池的工作还没有完成,拿出铜镜继续在蛇尸上照射,越接近头部的时候越慢,终于在照到一只蛇眼时停住了,“果然在这里。”
他身上的法器层出不穷,这回手里多了一只葫芦。
李越池后退三步,左手擎着葫芦,葫芦嘴对着蛇眼,右手捏剑诀,又像杀妖时那样双腿微弯,忽左忽右,口中念念有词。
少年们这次看得更细致一些,芳芳最先发现异象,用极低的声音说:“瞧,他背后的剑。”
少年们的目光都望了过去,盯了一会,终于隐隐约约看见剑柄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不断飞出。
“金木水火木,剑属金,这是一位五行金法师,怪不得他能如此轻松地杀死蛇妖。”军官以早就知道的语气说,小秋却看得清清楚楚,他刚才也跟大家一样没看出半分门道。
没过多久,蛇眼里发生变化,一线绿光缓慢升起,好像极不情愿似地钻进葫芦。
整个过程比较长,绿光极细,足足一刻钟之后,才被葫芦全部吸光。
军官显然也看不明白,所以一句解释也没有。
小秋却感到有点眼熟,他想起独自在河边草丛里看到的绿光,颜色跟蛇眼里的这一线极为相似。
李越池终于完成工作,收起所有法器,他从少年们的目光中看到了好奇与疑惑,于是说:“这就是魔种,它比蛇妖要恶毒百倍,还好没有成形,只是寄存在蛇妖眼睛里,记住,永远不要被它碰到。”
军官跟所有少年一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听说过不少魔种的事情,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它的真实模样,心里略有失望。
“远离妖魔。”二栓还记得道士当时的提醒,顺口说出来,他跟小秋一样,对五行法师满怀艳羡。
何止是他们两人,就连胆子最小的少年也对李越池充满崇拜之情。
“我前天刚见过一位庞山道士。”军官讨好道,从小秋身后走出来。
李越池对此似乎不太感兴趣,冷淡地点点头,“你是西介国玄符军?”
军官连连点头,“是是,玄符军昨天跟蛇妖大战一场,可惜……”
“嗯,你身上有祭火神印,就该好好利用,不要再像刚才那样手忙脚乱,那十二道符?足以克制一般妖魔,这只蛇妖虚有其表,挡不住你的攻击。不过也算你们幸运,魔种不喜欢弱者,可是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也会退而求其次,你们要是杀死蛇妖,自己就会成为魔种的目标。”
二栓上下打量军官,突然伸手掀起他身上肮脏的外衣,露出光溜溜的后背。
军官急忙转身拽下衣服,可少年们还是看到他背上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图案,显然就是所谓的“祭火神印”。
“哦,这就是你能用纸符的原因。”二栓恍然大悟,对军官更加不屑,“还说我们得花十年工夫学习,原来在背上画个印就行了。”
“没那么简单!”军官秘密被揭穿,脸色稍红。
小秋没参加争论,他向前迈出一步,指着李越池身后的蛇尸,不知道是自己眼花了还是确有其事:蛇嘴里又冒出一线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