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有些事情就是如此,就算是再怎么难舍,可面对更大的压力时,甚至是不会多犹豫那么一瞬间。
我好容易能够离开京城,我不想让自己的计划功亏一篑。
也好在彭震忙的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管我,如果他此时不是连一分钟都恨不能掰成三瓣花,我想就凭我的演技,在他面前是撑不过多久的。
我从来不是好的演员,甚至连控制自己的情绪都很难做到尽善尽美。
以彭震的敏锐,如果他真的用心,恐怕早已经发现了我的不同,只是他太忙了,这段时间他所有的心力都花费在对付安氏的那些人身上,根本用不到多少在我身上而已。
这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一种幸运。
原本我以为彭震如此忙碌,定然是把我送到海城就离开的,毕竟马上就要过年,他今年会彭家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没想到他竟然选择留下来陪我在海城过年。
我有些心慌意乱,明明早都想好的,只要彭震离开海城,我就有机会逃走,可如今他不离开,那我还有什么逃走的机会?
愁肠百许,我的身体情况坚持不了多久的,到如今我最想做的就是去医院检查身体,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了宝宝。
想要知道答案,却又怕知道答案。
我想要在离开彭震之后去检查,这样彭震不会知道,彭家人更加不会知道。
可如果彭震不走,我显然就没有了去医院检查的机会。或者等到这件事情根本捂不住的时候,当着彭震的面去检查。
每次只要一想到,让彭震或者彭家人知道我肚子里有了孩子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就忍不住的想要尖叫。
彭震我能猜想到他的样子,欣喜若狂大概是一定的,我甚至知道,那时候他肯定马上要跟我结婚之类的。
可是彭家人呢。
安念女士说过的,我根本就不配生她的孙子。
不仅是安念,彭家的人不会让彭震有这个孩子,或者说,他们根本不会让我把孩子生出来。
在这个孩子还没有来临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彭家的人就已经否定了他的存在。
连存在的机会都早早的磨灭掉了。
我不想孩子生在这样的环境里,更怕自己处在这样的环境里。我连自己都没办法保护,怎么去保住孩子不受伤害。
所以我只能远离。
偏偏彭震跟着我,寸步不离。
到顾夏家的时候,顾夏的龙凤胎看到我,开心的不得了,小女孩还罢了,小男孩不管不顾的往我身上扑。
这一年我跟他们相处的不错,其实是很有些感情的。
只是面对小老虎似莽撞的小男孩,我几乎是处于本能的想要护住肚子。
可是彭震就在我身边,我又不想让他看出端倪,那种纠结的心情,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要经过精确的设计。
好在彭震在我做出保护自己的动作之前,就先一步的把小男孩搂了起来,“小皮猴,这是我媳妇儿,不准你扑!”
彭震每次来都跟孩子们斗嘴,孩子们都知道彭震这个叔叔,就是嘴上厉害,其实最疼他们的。
所以根本不怕。
两个孩子一个站在我面前,一个在彭震怀里挣扎着,动作很一致的,对着我撅起小猪嘴,等着我亲他们。
我看着孩子肥嘟嘟红扑扑的脸,想到我肚子里的那个。
心里万千的感慨,一人亲一口。
彭震瞪着眼,“怎么没有我的?”
我挺怕看他这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表情,明明一切都跟从前不同了,可他不知道是为了在顾夏这里演戏,还是真的就能瞬间变脸,总之到了顾夏这里,他表现的像是我妈妈的死,他妹妹的逃逸,一切的一切都跟没有发生过一样。
似乎我的内心的所有痛苦纠缠,对他,毫无意义。
好在顾夏及时出现挽救了我,拉着我往屋子里走,她的厨艺好,所以最爱去的地方是厨房。顾夏这一年清瘦了很多,怀着孩子时养出来的那些肉早已经消失,陆暻?年消失一年,生死未卜,顾夏就守着两个孩子过日子,不仅要在孩子们面前表现的云淡风轻,还要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我坚信陆暻年会回来的模样。
顾夏其实是非常柔软的人,一双眼睛里似乎时时都能含着泪。
可就是这样的女人,在面对男人生死不明,还要带着两个孩子的情况下,生生的走过来一年的时光。
可见爱情,是能让一个人强大的。
说心里话,我是有些羡慕顾夏的,虽然她跟陆暻年也是波折不断,可陆暻年对顾夏从来都是抛头颅洒热血,甘愿付出一切都在所不惜的。
不像我,对彭震,永远都是那个可以牺牲,可以抛弃的存在。
换位而处,如果我是顾夏,处在她的位置上,不敢说一定能做的比她好,至少不会比她弱。然而,她换到我目前的位置上呢?
我苦笑。
不在多想那些痛苦的事情。
顾夏这一年跟我关系不错,对我也很关心的,看我脸色不好,就问我,“最近不舒服吗?脸色好难看。”
大过年的,我跑来别人家过年。
实在是打扰,而且这是陆暻年刚回来的一年,我想着顾夏跟陆暻年恐怕还亲热不够呢,这个时候偏偏我跑来添乱,我觉得很抱歉。
我蠕动下嘴,苦涩的说:“我妈上个月没了,我不想在家里过年,想来你这里散散心。”
我尽量把话说的云淡风轻一点,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于可怜。
可是说出来,却有另外一种悲伤的气氛。
顾夏震惊的看着我,眼中是我能看懂的悲伤。她在为我的伤心而伤心,这样的感同身受,在我母亲去世后,身边的人身上,我一个都没有见过。
就算是许横一直跟我在一起。
可许横觉得我妈妈的死是解脱,如果不是这样,她不会下手自作主张的结束我妈妈的生命。
我没有想到,会在经历这么多的一切后,看到一个为我的难过而难过的人。
从我妈妈去世到现在,身边的人都忙着算计,忙着布置阴谋,甚至忙着对我冷嘲热讽,他们可能都忘记了,我是一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孩子。
而且在那么长的成长岁月里,我都是单亲。
母亲对我的意义,可能远远大于他们的想象。
我忍不住想要掉眼泪,似乎终于碰到了一个会心疼我的人,我就情不自禁的想要示弱,想要软下去。
只是又有一个声音让我强忍住,这个时候我不能软弱。
顾夏抱了抱我,用很温柔的姿态,她的身高是南方女孩子的高度,其实比我矮很多,可是她这样瘦小的怀抱,对我来说却有千种万种样的力量。
她说:“你妈妈不会愿意你为了她这么伤心的。”
她轻柔的一句话,打破了我所有的隐忍,眼泪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住了。我妈妈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哪里还会有人在乎我是不是伤心,哪里还有会有人为我的伤心而伤心。
那种世界上无人可依的孤寂感将我围绕,我靠在顾夏肩上,只想痛哭一场。
温情脉脉的时刻。
我像是能从顾夏身上得到更多的力量。
“少在这给我整景儿!流什么猫尿呢!”彭震一手拖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对着我吼。
我马上就进入战斗状态,最近彭震比我绷的还要紧,我的任何感情流露,任何的异样,他都会反应强烈。
我抱着顾夏红了眼眶,这当然是他不想看到的。
只是我好容易有这么一个能让自己柔软下来的时刻,他都要横加指责。
我忍不住脾气,对着他回吼回去,“你滚!我不想看到你!”
彭震哪里能听我说出‘滚’这个字呢,他发了怒,“哭哭哭,就知道哭,就你妈那样子,早死了早解脱,你犯什么傻呢?!让你跟着我回老宅,你不愿意,跑到这里来哭,你也不嫌丧气!”
我看着彭震,眼睛跟淬了毒一样。
他的想法大概就是很多人的想法,我妈妈已经患有癌症,治疗的过程痛苦不堪,所以车祸离世,是早死早解脱。
所以撞死我妈妈的彭蕾不用负任何的法律责任,他们彭家不必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而我父亲,也能顺顺当当的说出让我放弃为我妈妈治疗的意愿,还满脸都是为了我好的慈爱。
他们都站在道德的最高点上,觉得我妈妈是死,仿佛是他们对我还有我母亲的恩赐,早死早解脱了,多好。
可是他们问过我妈妈吗?她想不想死?
问过我吗?想不想要我妈妈死。
还让我去彭家,说的多么的高高在上,给我脸我不要似的,都让你登堂入室去彭家了,还想要什么?自己矫情跑到海城来,还有脸?
那种五内俱焚的感觉将我淹没了,“去你家?去见见你那个宝贝妹妹?看看你们一家都是什么样面目狰狞的杀人犯!彭震我告诉你,只要我活一天,我就不会放弃找证据,就算是你们家权势滔天,我也要给我妈讨回公道!”
之前雅美给我的视频,是我傻的出奇才会给了彭震,现在好,我什么证据都没有了,将彭蕾绳之以法成了天方夜谭。
可我不会放弃的,只要我还能活下去,我就不会放弃为妈妈报仇的心。
彭震的脸色已经黑的泛青,“你妈现在都没了,你难道还想让彭蕾去给你妈偿命不可吗?”
“一命抵一命,天经地义。”我说的掷地有声。
“你休想!”
彭震没有躲闪,直接说了让我万念俱灰的话出来,他不会让我动彭家人的,即便死的人是我妈妈,他还是不会妥协。
至多说一句,你妈那是早死早解脱。
我疯了,只觉得此刻跟这个人同归于尽都比这样互相折磨要来的好。
抄手就拿起厨房的刀子,那一刻我是真的想要跟彭震拼了的,死,比现在这样不人不鬼的活着好。
厨房人多,好坏是拦住了。
我呼吸困难,就算是被人拉住,却还是控制不住如火再烧的内心,眼睛一翻,彻底晕过去。
顾夏这里,是有家庭医生的。
被检查的时候,我就醒了。
我的身体我最清楚,所以医生说出怀孕了的时候,我很平静,一点点喜悦都没有。
彭震不离开海城,时时刻刻都没有离开我的迹象。
我根本没有逃离的机会,再加上刚才的争吵,我只觉得心如死灰,这个孩子,原本是让我生活下去的希望,现如今在彭震知道了的情况下,却成了绑住我最好的武器。
有了这个孩子,彭震更加能控制我如犯人。
后半辈子只要捏住了这个孩子,彭震就如同捏住我的命门。
我冷然的看着医生,轻声说:“我不要这个孩子。”
我不要。
我不想要为了这个孩子再活下去了。
太难了。
真的不如死了来的解脱。
刚才我拿刀跟彭震拼命的时候,真的觉得满心的痛快。
什么隐忍,什么感情,通通都见鬼去,没什么比真实的伤害来的更加的直观。
只要一想到这个孩子要是没了,彭震那张痛苦的脸,我就觉得舒服!我不能给妈妈报仇,可我能尽我的力量让彭家人至少是让彭震过不好。
正应了那句话,看着你过的不好,我就舒坦了。
医生听到我这样的决定,表情有些震惊。在这种豪门里当医生的,最是明白这些人的心理,有孩子,那都是天大的好事情,怀不上的心急火燎,求仙拜佛的比比皆是。
遇上了这种怀上了,竟然说不要的,对医生来说,还真是第一次。
医生说话比较谨慎,“这件事情还请再三考虑,不能一时意气用事。”
这会儿想不通把孩子拿掉了,回头后悔了可怎么办?他们医生可变不出来孩子。
我沉默下来。
其实心里清楚,只要彭震在,我跟医生说这些,都是一厢情愿。
果然此时外面传来彭震的大吼声,“林枷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伤我儿子,我让你们谁都不得好死!”
“我们?”我讽刺的笑笑,“哪里还有什么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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