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都。
寝殿之中,皇上看完了南宫期的亲笔信,再看着站在身侧的端木德。
“爱卿觉得此事如何是好?”
“皇上,如今王爷既然担心苏氏母子,便让他接了过去。
一则王爷已连收五座城池,也理应有所封赏,
二则,王爷在意的人在军中,也自然会更加专心战事,勇于退敌。”
“孤总觉得他不像是如此感情用事的人。”
皇上可从来不觉得自己这个七皇子是什么多情种,他向来冷酷无情。
端木德又何尝不知,但王爷既已找到自己,自然也想尽力成全。
“老臣倒觉得,王爷不见得是对苏氏有情谊,但腹中胎儿毕竟是皇家的血脉。
许是王爷担心苏氏在烟都不安全,想接到青州去顺利生产。
左右不过是个侍妾,想必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话倒是说得让皇上信服了几分,既然东宫之前能命苏氏偷了他的兵符,那如今他担心东宫再次对苏氏腹中的胎儿动手,也能理解。
左右不过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皇上便应了。
端木德便带着皇上口谕去了定安王府。
端木银霜看到父亲带着一个丫鬟前来,觉得这丫鬟眼生得紧,未动声色,两人互相行礼后,屏退下人,便进了内院。
端木德带进来的丫鬟正是从青州赶来的怡秋,
“侧王妃,皇上口谕,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欲接王妃和腹中的孩子去青州待产,过两日王爷军中会来人接王妃出府。”
端木银霜何等聪慧,这定安王府中各路眼线都有,未多问便说了一句,
“女儿领命,辛苦爹爹了。”
端木德转身打算离开,终究不忍,“侧王妃,可悔?”
“女儿不悔,多谢爹爹成全。”
说罢眼圈发红,记得当初决定要嫁进定安王府那一日,爹爹也曾这般问过,
“霜儿,如果你不愿意嫁,爹自然会舍了这张老脸也去求皇上。”
那一日,端木银霜的回答坚定,“爹爹,女儿愿意的。”
“那你可不要后悔。”
“女儿不悔,请爹爹成全。”
那一日,她也是如此回答了父亲。只是那时多少有些许期待。
所有人都当她与王爷素未谋面便嫁进了王府。
实则,那一年南宫期大败西陇军,回烟都封赏。
她便在人群中偷偷望向马上那个身材修长的男人,五官隽秀,面若冰霜,浑身透着不与人亲近的疏离感,双眉微蹙,很想伸手为他抚平。
就是那一眼,她便决心跟着这个男人。
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端木银霜的泪珠落了下来,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落泪。
便带着怡秋回到沉香苑,取来了面纱为她戴上,还往肚子里塞进了一个枕头,直到看不出什么破绽。
邓管家已经候在了苑前,
“邓管家,过几日王爷军中会来人接王妃去青州。我与王妃有些体己话想说,这几日王妃便继续住在我这沉香苑中,其他人统统不见。”
自从王妃离开王府后,端木银霜为了掩人耳目,就对芍药和山茶说,王妃从太后那里回来,便直接住进了她的沉香苑,往后都不需要他们伺候了。
芍药和山茶虽有些起疑,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如今王爷不在,府中侧王妃作主,自然也不敢多问,到底也没往王妃不见了这方面想。
邓管家此时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未多问,便应了一声好的,就退下了。
此时的怡秋吓得说不出话来,端木银霜看着她惨白的脸,语气轻柔,“王爷可还好?”
怡秋轻轻的抿嘴,“回侧王妃,王爷......王爷挺好的。”
“王爷吃得如何?可有瘦了?可有受伤?”端木银霜再次问到,语气中有些急切。
“王爷前些日子是有受伤,但如今好了,其他都好。”怡秋回答得小心翼翼。
端木银霜并未再说什么,只觉得甚是疲累,悠悠的开了口,
“早些歇息吧,怕是很快军中就会来人接王妃了。”
“奴婢不敢!”怡秋赶紧跪下。
端木银霜回头看着她,嘴巴挂起一丝苦涩的笑,
“你起来吧,这些与你何干。”
第二日。
纳兰音和白宁听说王爷要将苏氏母子接到青州去,便拉着温子佩一大早来沉香苑请安。
端木银霜只说昨夜王妃累了,还在歇息,请安便免了吧,就打发了她们三人。
连面都没见到,纳兰音心中很是恼火,
“最近侧王妃奇怪得紧,终日与苏离住在一处,连这沉香苑的门都不出。”
白宁也觉得很奇怪,
“算起来,自从那苏氏从慈宁宫回来,便再也没见过她了,也不知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温子佩轻浅一笑,
“大抵是临盆将近,想仔细着些吧,每日有侧王妃陪着倒也安全些。外面人多嘈杂,怕是被有心之人害了去。”
纳兰音听出了温子佩话中的意思,觉得她含沙射影说自己上次想绊倒苏离的事情,嗓子高了起来,
“温姐姐成日里一副宽厚大度的模样,是做给谁看呢?”
温子佩并未生气,依然是淡淡的,
“苏妹妹从慈宁宫回来,便直接住进了沉香苑,这说不定这也是太后的旨意,纳兰妹妹还是消停些吧。”
白宁一听此事也许牵扯到太后,便也不再作声了。
端木银霜坐在窗前的榻上,看着院子里早已开败的梅花,出了神。
这样的窗边长榻,每个院都有,因为王爷每次来各个院留宿,都是睡在这长榻之上。
纳兰音他们没发现,端木银霜到底是冰雪聪明,早就猜到了王爷在这后院,谁都没碰,除了苏离。
苏离在王爷心中,从来都是不同的......
也不知道苏离和王爷之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竟要如此大费周折,但愿都没事才好 。
如今皇上有命,定安王府无令不得出,所以这王府中,并没有外人前来,倒也确实安静了不少。也才让她能顺利掩饰了这么久 。
怡秋看着她苍白的脸,心中有些不忍,
“侧王妃,其实......其实,王妃不见了,她离开了。王爷如今之计也是为了维护定安王府的安危。”
端木银霜并未抬头,眼神看着窗外,正有两只蝴蝶停在花间,
“王妃走了,她走了,她到底是与我们不同......她从来便与我们不同的吧......”
到了傍晚时,无影带着马车来到了定安王府,接王妃前往青州。
端木银霜替她戴好面纱又整理了肚子处的衣服,起身时,微微顿了顿,
“请姑娘转告王爷,银霜多谢王爷信任,盼王爷早日得胜归来。”
她的声音悠远,又空洞,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府中众人看着王妃上了马车,齐齐跪下,“恭送王妃.....”
待马车走远,端木银霜觉得这个世界是模糊的,她已经听不清纳兰音和白宁她们在说些什么。
朱唇轻启,“大家都散了吧。”
便被冬雪搀扶着回了沉香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