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习习,皎洁月光凝练的洒在孙家庄园中,恍如披上了一件闪耀银光的夏衣。
作为蒙州州长孙建州的府邸,这一桩花园可是费劲了心思,绞尽了无数设计学家的脑汁,才构建出这一栋独特中世纪欧洲建筑,美轮美奂的梦幻庄园,每一处风景,每一道摆设,都是价值连城,也都独具艺术性和欣赏性,据悉,这一栋花园的设计,还在去年的欧洲设计大赛上获得了金奖。
在蒙州这片净水贵如金的土地上,孙大州长愣是花了大手笔,在自家的花园中人造出一口温泉,一年四季,温暖如春。更有传言,仅仅是这一口温泉的每年保养费,就足够一个县区四五万人口的半年税收。
此时,皎洁月光映照,温泉平静清澈的湖面上荡漾起波光嶙峋,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正安静的躺在温泉中泡着澡,面容不怒自威,身材略显发福,啤酒肚上那几乎被脂肪掩盖住的几道弹痕伤疤,似乎映照着当年男人的铁血和狠厉手腕——
尽显尊贵,尽显高高在上的威严。
这人,便是孙建州。
蒙州的一把手,孙文轩的父亲,孙建州。
蒙州作为六大自治区之一,蒙民聚集地,其州长的权力甚至比一般正部级还要大半分,孙建州经营多年,势力根深蒂固,更有传言,孙建州背靠燕京第一政治家族苏家,是苏老最得意的学生,用不了几年,便会调到京城,触碰到华夏最顶尖的权利圈子边缘。
因此,孙建州一直很威风,他也有这足够的资本去威风。
包括让皇爷和张啸林两位州级大枭等待。
早已常年泡腻的温泉澡,他孙建州愣是泡了两个多小时,闭着眼睛,一声不吭,仿佛再钻研什么繁琐奥妙的佛家真谛。
皇爷和张啸林也在一边沉默着,站着,昔日万人簇拥的枭雄,在孙建州面前,如同两个跟班一般,旁边的一群孙家下人们满脸戏谑,一旁嬉笑讽刺,也被他们置若罔闻,视而不见。
相比于他们今天来的目的,自身受点委屈和屈辱,根本算不得什么。
两个多小时过后,孙建州这才恋恋不舍的从温泉池里站起来,舒服的躺在凉亭里边的摇椅上,孙建洲的老婆,一个肤白貌美,带着一股媚态的三十出头女人,马上识趣的给他披上一件毯子,全心全意的给他按摩起来。
当然是二婚,早在他孙建州刚刚干出一点政绩时候,自诩人上人的他就把跟他风雨同舟的糟糠之妻休了,换了一个年轻漂亮的艺术学院大学生。
大老婆回娘家没多久,就不忍受街坊邻里的风言风语,喝农药自杀。也正是因此,从小缺乏母爱,缺乏管教的孙文轩也越发纨绔,无恶不作。
孙建州享受女人的按摩同时,半抬起眼皮有些厌烦的扫了身边杵着的张啸林皇爷两人,忽然间眼睛一瞪,出声骂道:“哪里来的两只臭虫,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这也是你这种畜生能来的地方?!”
啪啪!
就在皇爷两人面色微变时候,身边一个管家立马站出来,两脚将地下的蟑螂踩得粉碎,阴阳怪气道:“老爷,别跟畜生较劲,它在怎么恶心人,再怎么嚣张,那也是畜生。在老爷面前,永远得把头低着,把腰给弓着!”
“老周啊,你的悟性很高嘛。”孙建州非常高兴的拍了拍老周的肩膀,冷笑道:“你说的不错,这种地下世界的畜生,永远都是畜生,爬的再高,也永远上不了台面。”
孙家身边的一众下人们,也都开始抿嘴偷笑,更加肆无忌惮的对着皇爷两人指指点点。
狗仗人势,不过于此。
孙建洲主仆两人指桑骂槐,一番嘲笑和戏弄,让皇爷和张啸林脸色有了几分阴沉,但想到他们今天来的目的,还是深呼一口气,配了个笑脸,喊道:
“孙州长,说的极是。”
“哎呦,东三省的皇爷,蒙州新晋的大枭张先生!”
孙建州一拍大腿,坐了起来,仿佛才发现皇爷两人到来,一脸热情:“两位大人物,驾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孙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皇爷嘴角一抽,忍着性子说道:“孙州长说笑,我们两个是特地来拜访孙州长的,担当不起。”
“担当不起?我看你们就很当的起嘛!”孙建州往嘴里扔了一颗葡萄,气势汹汹的说道:“包庇专案组通缉的要犯,操纵当众袭警,殴打中央特员。就连我儿子,也不被你们抓走了?哈哈,你们还有什么担当不起,你们还有什么怕的啊!”
张啸林听得出孙建州语气的怒火,平声说道:“孙少,我们马上可以送回蒙州,安然无恙。只要孙州长能够手下留情,在我谢兄弟那边通融一下,放他一马,我们马上——”
“别,千万别!”
孙建州狡诈的笑着,眼睛里都是狠辣神色,表情却是一脸严肃,振振有词,“我孙建州虽为州长,但也决不能知法犯法,孙文轩犯法,人证物证具在,你们或关,或判,我毫无半点怨言!作为一个父亲,我痛心疾首,但作为党和国家培养的干部,我更不能纵容犯罪,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反之,亦然!”孙建州冷声说道:“那个谢兵,是中央,是上方特地要抓,要审的,清者自清。我不会乱用权力,更没有这个权力帮你们舞弊徇私!”
皇爷和张啸林目光一紧,他们本想着拿捏住孙文轩好威胁孙建州,但现在看来,孙建州对他这个儿子,好像一点都不关心?
张啸林压低声音,重声说道:“他可是你儿子!”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他咎由自取。”孙建州满不在乎一笑,随后满脸希冀宠溺,轻抚着身后女人微微隆起的肚子,“更何况,我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七个月了,再等三个月,欢迎两位来喝喜酒。”
皇爷和张啸林面面相对,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和苦笑,看来在孙建州心里,已经放弃掉了孙文轩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或者,对于他这种人来说,自己的仕途,自己的利益,才是大于一切,高于一切的。
思绪飞舞,皇爷不动神色的抱拳笑道:“恭喜孙州长喜得贵子,这杯喜酒我是一定来喝的。”
“五千万,美元。就当做我送给二公子的礼钱,也权当我们交一份朋友,如何?”
“什么意思?钱?拿钱贿赂我?”
孙建州忽然间笑了起来,“你认为我会缺钱?还是说,你认为这是仅仅是靠钱,就能摆平的事?!”
“我告诉你们,别特么不识抬举,红旗飘飘的年代,你们这帮人,注定只能在底层给我爬着,给我跪着!”
孙建州一拍椅子站了起来,声色狠厉,“州级大枭?门徒几万?又算个屁,在这身官服面前,你们永远是孙子,也只能是孙子,清楚吗?”
皇爷依旧满脸笑意,“孙州长说的没错,我们这把老骨头算不得什么。只是谢兵还小,年少轻狂,他就是一个小毛孩子,还请你们高抬贵手,无论什么代价,我都会付。”
“哈哈,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孙建州鄙夷轻笑,“谢兵废了我儿子的腿,又当众打了李成军,还和苏家结怨已深。燕京几大政治家族的能量,也是你一个东三省土皇帝能对抗的?我今天给你撂下一句实话,谢兵必须得死,血债血偿,燕京权贵的门面必须十倍讨还回来!”
“否则的话,尊严何在?人威何在?日后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骑在我们脖子上拉屎撒尿了?!”
“哦,已经凌晨了,估计黑狱那边已经动手了,作为朋友我提醒你一句,现在过去,没准还能收个全尸!”
皇爷一张脸上,皱纹交错,看不出喜怒,只是压低声音,重复一句:“真的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了?”
孙建州嗤笑一声,眼神更加玩味起来:“我说,你也算是一方枭雄,放着好日子不过,对那个谢兵干嘛这么上心?难不成,这小子是你多年前的私生子?哈哈,你这身体,可以啊!”
张啸林眼眸里流露出凛冽杀机,皇爷手下的人也面色阴沉,右手按在腰间的武器上。
只要皇爷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抛头颅洒热血,把这孙家花园变成一座乱坟岗。
然而,对于孙建州的践踏,皇爷只是风轻云淡一笑,儒雅的抱拳一拱手:“告辞。”
风衣舞动,魁梧身影迅速消失在孙家花园。
只是相比来时,他脚步加重,加沉,如战场上擂动的密集鼓点,杀机凛然!
“老东西,不识抬举。”等到皇爷张啸林等人离开之后,身后的女人不屑冷哼一声。
孙建州宠溺的捏着女人俊俏脸蛋,冷冽一笑,“别急,做掉谢兵,就该轮到他了!”
“还敢抓我儿子威胁老子,你算什么东西!”
孙建州扔进嘴里一颗通红的圣女果,用力一咬。
咔擦——
汁液四溢,鲜红如血。
※※※
夜已深,皇爷张啸林一行人昂首阔步,离开孙家花园,迈进加长版的林肯豪车。
刚坐下一秒,皇爷松了松衣领,平静而冷冽的发出一道道命令:“第一点,马上给我安排去欧洲的专机,未来一周之内,对外告病,关闭一切通讯,拒绝一切客人。”
“第二点,从东三省带来的两千门徒,在我出差期间,全部交给张啸林指挥,把蒙州给我往死里折腾,动静越大越好。”
“第三点,吩咐马占山,死保谢兵,决不能让他在黑狱少了一根头发!”
“我要让孙建州这帮大人物好好看清楚,我们这些来自地下底层的臭老鼠死蟑螂,一样能咬死他这头大象!”
驾驶位的心腹司机微微颔首,面无表情,眼中却一片火热沸腾:“是,皇爷!”
张啸林和皇爷微微对视一眼,战火沸腾,肆意澎湃。
这两位斗了大半辈子的对手,此刻终于拧成一股绳,合成一个拳头——只为他们背后的同一个人,谢兵。
林肯豪车喧嚣奔腾,迅速的消失了视野,张啸林目光深邃,眺望着皎洁月光,握紧手中寒刀:
“草原的头狼,要吃人了!”
※※※
半夜凌晨,黑狱一号牢房。
丧彪如今的心情非常激动,为了明天的一战,他特地和外边的心腹手下们研究方案到深夜,才终于确定一个可靠得体的时间——明天上午九点,进入黑狱,做掉谢兵李二牛,一血前耻,扬名黑狱!
他甚至都在心动,暗中想着依靠这两百多兄弟,趁着黑狱故意放松防备,在黑狱撕开一个口子,杀出一条血路,闯出去!
从此,拿着姜作战的几百万佣金,天高任鸟飞,多么潇洒快活——
脑子里都是未来自由而新鲜的新生活,让桑彪大脑长期处于一个极度兴奋的状态,以至于激动的连晚饭都没吃,就匆匆走进一号牢房。
“回来了?”谢兵满是笑容,笑吟吟的望着他,李二牛和修罗也是满含深意,细细扫量着他,六道目光,平静无奇,但却让丧彪打了个一个寒颤,有一种心里想法全被看透,全身赤身果体的感觉。
该不会,行动暴露了?不,这不可能,绝对不会!
丧彪心里打了一个咯噔,随后连忙讪笑道,“爷,回来了,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
“哪特娘那么多废话!回来了,好好干活!”李二牛直接一脚踹过去,牛眼一瞪,“斟茶,倒水,按摩,打洗脚水,这规矩还要老子教你嘛!”
“是,是,爷,我马上去,马上去!”
丧彪吞声下气的,在众目睽睽的唏嘘感慨之下,堂堂的一个恶霸牢头成了小跟班一般,尽心尽力的伺候着谢兵两人——
他暗暗咬牙切齿,将今天所有的屈辱和怒火,都会化成明天的力量,到时候,他要一并全部讨回来!
还有八个小时,天就要亮了,希望,就在眼前!
丧彪想到这,浑身充满了干劲,像打了鸡血一般,格外兴奋激动。
谢兵轻描淡写的瞥了丧彪一眼,自顾自沉吟一句莎士比亚的名言: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