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的季节,人们的脸上,往往都挂着喜悦,今年关中依然是以种植小麦为主,所用的种子,也是由农部提供,长势比之去年基本不差,而且,由于外迁的过来的少数民族百姓较多,种植田地的数量也有所增多,达到了一千五百万亩,整体丰收的话,粮食产量倒是会再上一个台阶。
试验田的田埂上,孙享福领着李泰以及农部的一干官员,各自拿着收割的镰刀和捆扎的草绳,开始给所有前来收割的人划分片区,今年没有大军帮忙,农部所有官员加上幸福村过来帮忙的人,也才一千多人而已,三十万亩地的收割,可是要忙活他们好一阵。
“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带着官员来田地里收割麦子吗?”
孙享福将草帽沿往后脑勺的位置,稍微推了推了,冲着有样学样的跟着他的动作推草帽的小胖子李泰道。
“孙师是想官员们体会农人的辛苦,知道一饮一食来之不易。”
李泰的书读的不少,懂的道理自然也多,对于他这个回答,孙享福自然是满意的,等他弯下要开始割麦子的时候,大大的草帽,正好遮住了他的头和肩背,一边麻利的割着,他还一边道,“这世上,就没有比吃饭还大的事情,连吃饭都解决不好,其它一切就皆是枉然。所以,不管官员们身在什么样的高位,都不能忘了自己的根本,而他们这些当官的,大多是士人群体出身,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脱离了人类生存于世的根本,又怎么能治理好这个国家呢!所以,这个风气,必须得给他们正过来。”
“孙师说的有理,一个连吃饭的问题都不能自己解决的人,又怎么能帮助所有百姓吃上饭呢!”
孙享福听李泰说出这句话,心里很欣慰,不过,他接下来的一句,却是叫孙享福险些栽倒。
“泰今日方知一饮一食的来之不易,所以,今天的晚饭,泰准备自己解决,就用我自己割的这些麦子,煮一锅面糊汤,一点也不剩的全部吃完······”
“小泰啊!麦子是煮不出面糊汤的,不过,可以煮成麦饭,连着麸皮一起吃,上厕所的时候,那个感觉,会让你难以忘怀的。”
李泰闻言,汗津津的肥脸上一囧,自幼生长在宫中的他,也就勉强能分的清五谷,怎么吃它,他还当真不知道,刚才自己还出言赞同孙享福批评那些当官的士人,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呢!现在看来,自己也比那些人好不到那去。
“别光顾着发呆了,快点割,割一亩地,午餐就加一个馒头,割两亩,晚餐也加一个馒头,以你的体力,一天估计也割不掉三亩。”
“我,我一定能割三亩的,割三亩,是不能再多吃一个馒头呀?”
“不能,再多吃,你这一天的麦子就白割了,摄入的营养,比消耗的还多,可减不了肥。”
“哈啊!那我只割两亩吧!”李泰苦着脸,飞快的开始收割,他知道,不趁着早上太阳还不大烈的时候收割,一会儿太阳火辣起来了,这田地里就热的没法待了。
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就几分钟的毛力气,用完就后劲不足了,当李泰直起酸酸的腰,往后看的时候,才发觉,一亩田地居然是如此的大,自己的衣衫都汗湿透了,居然连半亩地都还没有割完。
“此时你有什么想法?”割完了一整路,再度靠近了李泰的位置的孙享福笑着问道。
李泰答道,“做农人,是真辛苦。”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不算想法。”
“那,什么才算是想法?”
“能把这种辛苦的事情,变的简单,轻松的想法,就是好的想法。”
李泰听了孙享福之言,顿时想到了在善阳那边见识过的割草车,有那东西在,割起这麦子来,岂不是快?
“孙师,你是不是一早就准备了很多割草车,却故意带着官员们在田地里用镰刀割麦子,让他们体会农事的辛苦?”
孙享福在心里赞了一下李泰果然聪明,如果是李承乾在这的话,可未必能想的到这一点,点了点头道,“是的,但不仅仅只是你说的这个原因。
作为一个站在国家高度的施政者,你始终要考虑的是百姓的问题,今年渭南的农具厂制造了一千多辆改良版的割草车,更适用于割麦子,但是,我农部,却把这些能够轻松省力的车子,先借给了关中的百姓,咱们自己的官田,却是靠人力,用镰刀慢慢割,你猜百姓们会怎么想?”
李泰眼睛一亮,答道,“当然是感激朝廷了。”
“对,他们会感激朝廷,这就是农部这么做的政治意义。
在普通农家,像你这样的半大小伙子,就要下地干活了,他们的体力,或许比你好一点,但是也好的有限,在太阳火辣之前的这一两个时辰里,他们最多也就割了个三亩地左右,全家人齐上阵,一天也就割十来亩,咱么关中每户百姓,光永业田就有八十亩,也就是说,他们光是收割,就需要八天左右,其中还有挑到车上,拉回去,打,晒,仓储等等工作,全部做完,他们至少要从事半个月以上的重体力劳动。
这还不算那些没有足够劳力支撑的家庭,很多家里的男人出去当兵打仗去了,还有一些战死在沙场,永远回不来了,这些家庭,一般都是由一个寡妇,或者一两个老人,带着几个孩子在打理田地,他们需要更长的时间,来完成这些劳作,收割时间过慢,就要担心麦子过熟,掉在地里收不上来,所以,他们可能会顶着烈日和田地里袭人的热浪,继续劳作,很多人,可能因此撑不住,倒在田地里。
这些,都是农人百姓们面临的问题,而作为国家的管理者,就应该考虑到他们的问题,帮他们解决问题。
当了官,就应该为民做住,成为他们的衣食父母,我让农部的官员,在这里辛苦的收割,就是为了让他们切身的体会到农人的辛苦,想办法,解决农人的这些问题。”
“泰,今日受教了。”
李泰放下了手上的镰刀和麦草,恭恭敬敬的给孙享福行了一个礼道。
“别整这套虚的,再偷懒的话,你中午和晚上的馒头可都吃不着了。
而且,你不光是要看到这件事的政治意义,还要看到,工业发达,对于一个国家的好处。
这些割稻子的车子,在牲畜的带动下,一辆车一天就能割过百亩的田地,是一个普通人几十倍的劳动力,翼公只是带着两三千左武卫的士兵,驾驭着一千多架这样的车子,就能抵的上十万青壮劳动力发挥的作用。
所以,你千万不要小看了工业的能量,我大唐如果不是发展起了工业,在二十年以内,是根本不可能打败高句丽的,同样,如果现在有一个工业比大唐还发达的国家,他们也能像我们大唐打败高句丽一样,轻易的就把我们打败。”
李泰被孙享福这么一说,顿时愣住了,他的脑海里,现在浮现的是善阳大阅兵时,大唐将士俱装铁甲,各式战车,火力十足的场景,这些,可都是大唐的工业带来的,没有这些东西,唐军的战力,怎么可能变的那么恐怖。
这在很大程度上,冲击了以往只读圣贤书的他的认知,毕竟,年龄到了十一二岁,他已经开始懂事了,经过反思之后,他开始明白,圣贤书里说的东西,并不能帮助他治理整个国家。
孙享福,就是要借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具体的事情,言传身教,板正李泰的思想,免得他读书读傻了,被那些腐儒给利用了。
太阳越发的火热起来,同样火热的,还有李泰的身体,他的脂肪,在快速的燃烧,体力,也在下降,最终,他没能把晚上的那个馒头挣到,只是割了一亩多地,便不得不随着大家一起退到农部在试验田区域办公的村子里去休息。
冰镇的酸梅汤,他喝了两大碗,幸福村送过来的西瓜,也吃了两片,等一碗盖着两样清炒蔬菜的米饭端上来的时候,他的吃相,那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怎么样,是不是劳动过后,吃饭都感觉香了?”
“嗯,嗯,这饭菜真香,比皇宫里的御厨做的还香,对了,孙师,我加餐的馒头呢!”
“鉴于你刚才吃了两片西瓜,水果方面超量了,馒头,就留着晚上一起吃吧!如果你能在黄昏的时候,把剩下的那大半亩也收割了,晚上你就有两个馒头吃了。”
一大碗饭拔完的李泰,显然还意犹未尽,但是想起了现在吃完,晚上就没的吃了,他决定还是忍一忍,半饱就好,不然,晚上的时光很难熬。而且,他还准备黄昏的时候,会把剩下的那些麦子也割完,虽然现在他的腰痛屁股痛,但比起肚子饿的做梦都吃被角,他还是宁愿劳动一下。
吃完午饭之后,大多数累坏了的官员,便在村里四处找地方午睡休息,孙享福,则是听孙大力他们讲起了一些幸福村那边前两天的收割数据。
“今年这些西瓜的个头,大多没有去年的大了,也不够甜,麦子的亩产,勉强与去年持平而已,看来,咱们的种子,到现在这样的收成,已经是极限了。”
孙享福听完之后,瞧了瞧堆在仓库里的西瓜,却是摇了摇头道,“种子还是在进步的,只是麦子和西瓜这样的作物,太伤地了,即便是之后会种一季大豆,田地里的肥力也补不回来,收割完之后,让大家想办法给田地里补些肥吧!后面,咱们要用更多的沥肥手段,来满足田地的肥力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