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钦艰难地观察了一下地形,开口道:“赵怀琛,你还有别的佩剑吧,拿出来插进旁边的墙里再踩上去。”
赵怀琛毕竟是个十几二十岁的少年,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生死关头只知道依靠比自己强大的人。
死活不肯松手:“不行。万一我掉下去怎么办。你害我没了玄铁剑,其他的剑又不是命剑,我不放心!”
抱着莫钦的力气更大,似乎一旦松懈一点就会被对方踹下去。
莫钦都快要被他勒得呼吸困难了,皱眉声音沉静带着安抚的意味,开口道:“不会的。你听我说。我们现在正在妖兽的胃里,一旦我的剑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咱俩都要掉进它的胃液里直接腐蚀成碎渣,懂了吗?!所以,你马上找把其他剑出来。放心,这胃壁上的垢膜已经足够紧实了,只要把剑身全部插进去,人站到剑柄上就不会掉下去。”
赵怀琛脑袋里回想了下莫钦那把看着就不是很结实的竹剑,心里也有些发毛,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努力克服恐惧,照他的话做了。
脱离那种吊在半空中不踏实的感觉后,赵怀琛觉得自己又行了。
虽然周遭一片黑暗,唯一的光亮是两把灵剑散发的灵气微光,看什么都看不真切。但不妨碍他嫌弃莫钦,道:“什么金丹期大圆满,就这水平!还不是跟我一起掉下来了。你该不会连修为都是吹的吧。要是阿离师兄跟我一起,他肯定不会让我们两个陷入危险,还落得一个掉到妖兽肚子里的结局的!”
莫钦连气都懒得同他生,干脆直白地道:“如果是你阿离师兄,他也会劝你把玄铁剑扔了赶紧跑的。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赵怀琛原想怼回去,不知怎的闭上了嘴。
方才因为是生死关头其他的感官几乎封闭,现在陡然放松下来,嗅觉将一股臭不可闻的气味传递到大脑,这股味道甚至比凡界的茅厕更甚。赵怀琛紧皱眉头,立刻解下腰侧香囊捂住鼻子。
“这里怎么这么臭啊。”
莫钦对这位少宗主的娇气已经习惯了,淡淡解释了句:“我们在铁齿铜蛙胃的顶部,下面全是它的胃液和食物残渣,当然有腐臭的味道。”
说罢不再理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颗夜明珠扔给了他,兀自背靠妖兽的胃壁闭目养神起来。
赵怀琛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哪能受得了待在这样一个地方。
环境恶劣不说还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嘟嘟囔囔地抱怨着,说着“阿离师兄一定会想办法救我们的”、“阿离师兄肯定担心死我了”的话,在剑柄上换了好几个姿势,一点都不想挨到布满臭垢的墙壁。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说累了,将目光投向了莫钦的方向。借着夜明珠的光亮,能够看见对方修长的身材靠着深褐色的带点弧度的墙壁,仿佛是立于雪山之巅静修的修士而非靠着恶臭的妖兽胃壁。
少年眼底映着人淡色的身影,许是穷极无聊许是遐思奇想,竟在心中突然生出一点别的念头。
莫钦这个家伙对谁都冷冷清清的,没有阿离师兄好看,也没有阿离师兄开朗可爱。独来独往,在赵怀琛眼里就是矫情。
但他其实也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平庸。赵怀琛心想,不知不觉中念头开始围绕莫钦这个人转。
说他坏话的家伙不过是酸他能入道尊座下,那些人逮着别人一点问题都能添油加醋说一天。
来天元门之前,他听父亲说过,道尊座下最可惜的就是六弟子莫钦。少时也是一年筑基十年金丹的天才人物,却在结丹后不知怎的修为速度无法提升,生生卡在金丹期几十年。
脑袋里浮现出去问道峰找阿离师兄时,每每总会看见一个青色的人影坐在一处洞府前打坐修炼。有时他深夜潜入,也能看到那个身影还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如此坚韧如此刻苦,想必不是偷懒懈怠之人。
赵怀琛心想,莫钦说不定是遭遇过巨大的变故,受到什么重创,才会突破不了。这人虽然讨厌,但好歹救了自己的命,如果他们能活着出去,堂堂昆仑派少宗主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向父亲讨一些灵丹神药来,就当还莫钦人情了。
于是赵怀琛心里开始天马行空地幻想起莫钦结婴后会如何对自己感恩戴德的样子,心情也畅快了不少。
目光慢慢地就落到那人的脸上,细细地观察了一番,心说这家伙长得其实也不丑,虽然没有阿离师兄明媚惊艳,却是那种很温润沉静的长相,越看越细腻,如清莲于世,少了倾城之姿多了一种孤芳自赏的遗世独立。
莫名想到刚才抱着莫钦时,对方纤细柔韧的腰身,比女子都要美态。还有紧实有肉的臀部...
赵怀琛连忙拍拍两边脸颊,心中唾了一口:呸呸呸,想这些干嘛!
心中立刻升起一股恶寒,直到逼迫自己想起阿离师兄那张惊鸿一瞥的绝世容颜才驱散了这溜诡异的邪念。
两人在铁齿铜蛙的肚子里足足待了三日。
这三日里,赵怀琛无数次想要找办法出去,莫钦的统一答复都是:还不到时候。
少宗主不高兴了:“怎么才算是时候?!”
莫钦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说了句:“得等一个东西进来,我们就能够出去了。”然后合上眼继续闭目养神起来。
赵怀琛最烦话说半截的,但在这种环境中他也只能仰仗修为更高见识更广的莫钦。见对方一副胸有成竹、尽在掌握的淡然样,只好先忍气吞声,愤愤地又换了个香囊掩在鼻下。
这些天,他基本上隔个三四个时辰就要换一个香囊,几天下来除了偶尔掉进巨蛙胃液里挣扎几下就没声儿的妖兽外,只有被熏入味的香囊源源不断被扔了下去,连声水响都溅不起来。
眼看着随身的香囊就要用完,娇生惯养、从小在檀香幽气的熏陶下长大的小少爷怎么接受得了。
忍无可忍地道:“难道就不能打穿这只丑八怪的胃直接逃出去吗?”
莫钦斜眼瞥他,仿若在看一个无知的蠢货。冷冷回答:“知道为什么它叫铁齿铜蛙吗?铁齿是它嘴里的三排利齿,如枪尖锋利骇人。而铜并不是形容它外表的,而是这种妖兽胃壁坚固、韧性十足、难以破坏。况且,就算我们真从它肚子里打穿胃壁逃了出去,却并不知道外面是什么环境。一旦出去的地方在湖底,周围全是高阶妖兽,到时候咱俩就会成为它们现成的午餐。”
赵怀琛气愤道:“你不是金丹期大圆满吗?怎么连几只妖兽都怕?”
莫钦:“这只铁齿铜蛙已经是一个跟我修为相当的家伙。而修为比肩元婴甚至大乘的妖兽更是数不胜数。你如果想要在修真界生存,就得有足够的自知之明。”
赵怀琛声音小了下去,嘟囔道:“反正我以后一定能比你强。”
一番对话下来,在小少爷眼里,莫钦俨然是个只知道说教和欺负小孩儿的讨厌鬼。原本已经产生的一点改观也因为他的教训而烟消云散。
一面用手帕紧紧捂着嘴,一面在心里不知骂了莫钦多少句。
果然,整个天元门除了阿离师兄以外都很讨人厌,而莫钦就是那个最讨人厌的。
赵怀琛在心里针对莫钦骂骂咧咧几百遍后,事态发生了变化。
一声沉闷的声响从两人头顶传来,伴随着一股自下而上翻涌的气流,带起浮在底部无比恶臭的气息。令赵怀琛不适地深深皱起眉。
这标志着铁齿铜蛙要进食了。
这种情况在这几天内已经发生过好几次,连喜欢大惊小怪的少宗主都已经变得无动于衷。
但是这一次,在翻涌的臭不可闻的气味中,似乎还有一丝不同寻常的清幽。很淡很淡,却在一片纯粹的恶心气味中十分明显。
这就是莫钦一直在等待的时机。一双清澈的眸眼倏忽睁开,涌动着不同以往的犀利锋芒,如同一只蛰伏的大猫终于决定对猎物发起攻击。
来不及解释,耳朵微动,随时捕捉着声音变化,后脚踏在粘稠的胃壁上准备发力。
“走!”莫钦一手抓过赵怀琛的胳膊,一手捏诀。两人以流光般的速度飞到空中。在赵怀琛尖叫着以为他们要掉进强腐蚀性的巨蛙胃液里时,感觉到半边身子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
下一刻,黑暗袭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氤氲鼻息之间的清澈幽香,如莲花盛开之清远般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