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滩边的夕阳下得很晚,余晖的灿烂如同天河铺落海面,肉眼可及之处皆是鎏金的微波,放眼望去无比震撼。
两个男人站在酒店大厅后面,面对着海滩的落地窗前。
高大俊美的男人面朝夕阳下的海平面,周身的气质冷静沉着,拥有上位者的威慑。
一双墨色的眼睛被金色的夕阳反射到海面的余晖染得金黄,如同神话中的神只,禁欲冷漠、无上尊贵。
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让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在他身旁保持着一定距离,垂着眸,态度恭敬谦和的小青年说道:“是。堂姐她仔细考虑过后,在陆家和您的提议之间选择了您这边。她知道今晚该怎么做,只是需要您保证事后陆家不会找上她。”
矜贵傲慢的男人悠悠地道:“告诉她,事后不用她承担任何后果。只需要消失一晚就可以了。”
李嘉言点点头。顿了顿,问:“苏总,您真的是站在陆总这边的吗?”
苏明君转过身,眸色淡淡地看着他:“不,我有自己的立场,不站在任何人一边。只是这件事上,我愿意看到的结果和乾知的利益一致而已。”
李特助又问:“那这件事莫助理知道吗?”
苏明君冷淡地说道:“此事跟他无关。莫莫为了陆家的事已经受够了委屈,没有必要再让他烦心。”
李嘉言神色微微变了变,终究没有说话。
简单的交谈后,两人分开了。
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一场对话几乎在同一时间进行着。
“这么说,苏明君答应庇护你出国深造,不用嫁给世家豪门当家族的工具,只是为了成全他的好侄子跟那个小助理的好事?”尉迟晟饶有兴致地玩着指尖的钢笔,眸光中透着几抹兴味。
在他对面坐着一位穿着高奢的年轻小姐,她暗暗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的表情,斟酌着开口。
“尉迟大少,你说要和苏明君有关的情报,这个瓜够大了吧。如果您想要破坏他和陆家之间的同盟关系,我可以立即把这件事告诉陆先生和陆太太。”
尉迟晟神色幽深地转了转笔,停下动作,抬起目光对着一脸从容精明的少女,道:“不必,就让他们这么干吧。至于你,只用按照苏明君的吩咐消失一晚就行。”
少女面露疑惑。
她不清楚这位喜怒不定的太子爷究竟有什么打算,但她清楚为了李家在帝都的事业必须听命于他。
至于别的,不该问的别问就对了。
于是,没聊两句后,起身告退。
待李小姐走出房间后,一个人拉开窗帘从阳台上出现。
秦之越的脸色难看得犹如结了层霜,待人接物时宽和温润的目光也变得刀子一般狠利。
不等尉迟晟开口,便听他道:“陆家跟苏家怎么能如此霸道!根本不把人当做人看。难道佳佳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货物吗?!”
尉迟晟看着暴怒边缘的男人,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随后说道:“秦助理,我也是看在你的忠心上才让你知道这件事的。归根究底其实也不算陆家和苏家的错。陆家夫妇是想创造一夜情逼陆乾知和别的女人联姻,苏家更是没有参与进来。而想要伤害白佳佳,把她当做棋子的,从头到尾都是苏明君。你想怎么做了吗?”
秦之越的目光颓靡了一瞬,随后道:“苏总权势滔天,若真想要算计佳佳,我也没办法替她全部挡下来。而且,佳佳这段时间对陆乾知的看法改观了不少,他们平常不论工作还是生活都那么亲密。我现在已经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爱上了他。”
尉迟晟像看废物一样看着他,无法理解怎么能有这种懦夫,在秦之越发现前才恢复了那种包容宽和的气质。
“我相信白小姐是不会爱上陆乾知那种道貌岸然的人的。你难道记不得最开始他是用什么办法把白小姐圈禁在自己身边的吗?这样蛮横狠毒的行为,白小姐难道还会原谅吗?比起完全不尊重她人格的陆乾知,你这个青梅竹马在她心里的地位更高才对。”
安慰之后,尉迟晟说出了一句决定性的话:“苏明君他们会在今晚的那瓶酒里放助兴的药,如果成了,那可是迷、奸啊。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白小姐被苏明君那个禽兽算计,被陆乾知那种人渣染指吗?”
彼时的莫钦完全不知道就在酒店的两处,有人正在暗中筹谋并且决定着今晚一件大事的走向。
昨晚被弄得狠了,有些体力不支。
苏明君老叔叔蓬勃的生命力和孜孜不倦的精神让人严重怀疑“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这句话的可信度。
怎么看消耗更大的都是他而不是人到三十仍旧“精明强干”的小舅舅。
说是来度假的,其实也就昨天在海滩边走了走,除此之外更像是满足老板的生理需求来了。
莫钦郁闷地踩着拖鞋,走到阳台上欣赏风景。
落日最后一点暗金色的光辉也将消散殆尽,既不刺眼也不沉暗。海风徐徐,微冷的空气让莫钦的心境清明了些许。
站了一会儿后,他走进了房里。然后接到了苏明君的电话,对面说他被尉迟晟那头疯狗缠上了,非要拉他谈合作,八成是为了见莫钦来的。
苏总作为上司非常体谅,让莫钦不用过去先吃晚饭,自己想个办法抽身后就会赶回来。
莫钦当然说好,经历了昨夜的疲累,他也没心情在苏明君面前巧笑倩兮地敷衍了。
想了想,打通了客房服务点了晚餐,然后就瘫进了沙发里。
突然之间无事可干,又不用在人前装模作样应付谁,莫钦心里竟然产生了一种迷茫感。
他无奈地认识到了一个可悲的事实:自己这是得了社畜综合症了,唉。
实在百无聊赖,干脆坐起来打开攻略网站,提前计划起退休生活来。
最多半年,他一定要从这个苦窑子里出去,“卷款潜逃”、“流亡海外”,从此爷就是自由人了!
满怀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调出各个国家的美景图片时,又有人打来了一个电话。
看清来电的人名,莫钦顿了顿,随即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边,是一个清亮的女声:“是小莫吗?”
莫钦平静而清晰地回答道:“是我。请问有什么事吗,太太。”
苏芊芊语气温和地道:“是这样的,我们今晚是去见一个在这边的老朋友,乾知他爸要喝酒,所以就让乾知身边的李特助开车送我们。但他说乾知那边还有事情没忙完。可我们这边已经出发了,能不能请你替李特助过去处理一下啊。”
都到这份上了,莫钦能说“不”吗?
于是用同样平和的语气道:“嗯,好的。我现在就在酒店,可以过去。”
苏芊芊又说:“那太好了。小李说乾知今晚要在房间里请人吃饭,有一瓶放在前台的红酒需要你拿上去,顺便帮忙招待一下客人。下去报嘉言的名字就行,麻烦你了。”
苏女士开口,莫钦想拒绝也不行,很快就答应了。挂了电话,换好了一套轻便的常服,便出门了。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
这一晚,各方势力的私心和巧合交叉在了一起,最终把这件分别密谋的事共同推向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结局---一个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结局。
莫钦走进电梯,电梯下行着。
一边心里思索着苏芊芊的话。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却说不上来。
当他走到前台的时候,终于抓住了那个飞出的头绪---陆乾知的酒,为什么要报身边助理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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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需要他拿的并不只是一瓶红酒。
前台交给了他一个餐车,摆上了玫瑰花和蜡烛,中间的餐食用托盘盛着,不难看出这一餐的性质。
前台的服务员说这是客人交代的,如果有人来提就交给他带上去,不用服务员代劳。
莫钦搞不清楚这搞的是哪一套,问系统,却被打游戏正欢的系统怼了回去:“反正没什么重要剧情,你自己看着办,别总来烦我!”然后又继续回去试用打游戏的新功能了。
问系统无果后,莫钦推着餐车在陆乾知房间所在的楼层走廊上停留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去敲开他的门---
总之先把东西送到再说。
他一个送吃的的路人,总不会节外生枝吧。
“叩叩叩”,礼貌地敲响三声后,门从里面打开。
陆乾知那张禁欲冷漠的脸露了出来,身上穿的不是度假时的休闲装,而是一身漂亮的深蓝色西装。
莫钦跟着他多年,对他每一套衣服都了然于心,一眼就看出是新买的。
哟,这是霸总开窍,打算“为悦己者容”了?
莫钦在心里戏谑地想道,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对他道:“陆总,您需要的东西我帮您从前台带上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陆乾知的表现却有些奇怪起来。
见到莫钦的一瞬间先是怔愣了一下,然后似是慌乱地移开了眼神,耳根微微泛红。
说的话也混乱不堪:“怎么,怎么是你上来的...白...不,李特助呢?”
莫钦回答道:“小李去替先生夫人开车了。所以由我来为您效劳。可以让我进去了吗?”
陆乾知没有说话。
两人明明还是名义上的上下属关系,却陷入了一种仿佛余情未了的前任见面的尴尬。
当然,这只是陆乾知一个人的想法,在莫钦眼里,一脸冰冷的前上司似乎在龟毛地思索着该不该让他进来,说不定心里还对自己嫌东嫌西的。
经过一段因为尴尬而显得格外漫长的沉默后,男人侧身示意他进门。
这份烛光晚餐是他准备跟白佳佳一起过二人世界的,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或许还能突破心理障碍成功本垒打。
可当送餐的人成了莫钦,一切就变得不同了。
毕竟,他知道莫钦暗恋着自己,虽然没有摆上台面明说,但亲自替他和白佳佳准备浪漫晚餐,不知会对外表冷漠心里敏感的小助理产生多大的伤害。
陆乾知用余光偷偷地打量着莫钦的面孔,不放过他任何一点表情变化。
却不知他这种明目张胆的偷瞄十分拙劣,莫钦被他冷冰冰的眼神盯得发毛,忍不住问道:“陆总,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陆乾知掩饰般地咳了咳,示意他把餐盘和红酒、玫瑰摆放到房间中央的欧式小圆桌上。
桌布已经铺好,是一种清新暧昧的风格,看来今晚的陆狗是势在必得了。
莫钦通过观察,心里暗自赞叹着。
男主开窍,不再强取豪夺,而是走上温柔追人模式,看起来剧情完成应该是胜利在望了。
莫钦点点头,面色平平,上前优雅地布置起来。
不知怎的,明明没有助情香也没有粉红的氛围,陆乾知却有种类似偷情的心虚感。
莫钦今晚只穿了一件长袖的白衬衫,像是平常穿在西装外套里的那件。扣子扣到第二颗,露出了一点锁骨的棱角,禁欲的同时透着一种魅惑。
低头时,越过眼镜上端,可以看见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清晰明媚,虽波澜不起却依旧不掩漂亮的本性。
黑色的长裤包着小腿,显得腿纤长有力。
陆乾知暗暗地打量完莫助理今天的着装,心跳加速了些许。
这些日子,他仍然能被那晚的事困扰。
可笑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连未婚妻都有了,心里在乎的却是一个暗恋自己、连名分都未有过的男人。
在莫钦喜欢他这件事上,陆乾知早就已经想通了。甚至已经准备好如果莫钦忍不住向他表白,该用什么样的说辞尽量委婉地拒绝,不至于伤到对方的心。
在失去共情能力后,陆乾知鲜少在意过别人的感受。
为了莫钦,他却愿意像正常人那样宽容一下。甚至接纳他回来......
“回国之后我就去和小舅舅说让你回来鹿鸣的事。”
莫钦打开红酒瓶塞正醒酒呢,突然听他开口一句,差点没拿稳把几百万的酒给摔了。
靠,大佬你还记得这事儿呢!谁要回你那边上班啊,自作多情!
镇定了一下心神,开始太极大法:“这件事,得您和苏总共同决定。”
没想到,陆乾知问道:“我想听你的想法。你是不是,不想回我身边,还想继续待在苏明君那里?”
莫钦愣了愣,最终决定实话实说---是不可能的。
陆乾知多龟毛啊,只有他嫌弃别人的份,谁要是敢嫌弃他那可真是活够了。
便说:“您怎么会这么想,您和苏总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分量。”
这句他还真没说谎,如果世界上的人在莫钦心里有分类的话,陆狗和苏狗一定都算作“急需摆脱的麻烦”。
陆乾知却道:“真的吗?可我看莫助理和苏总更亲密的样子。”
“他都开始叫你‘莫莫’了,这种亲昵的称呼,应该不止助理那么简单吧。”
不知为何,莫钦竟然从陆乾知的清冷语气中听出了一点生气的感觉。
应该...是错觉吧?
但其实陆乾知早就想问他了。
自从到m国度假后,苏明君在人前,特别是在他和尉迟晟跟前就肆无忌惮地表现着和莫钦的关系亲近。
关心得无微不至不说,还肉麻地喊了好多声“莫莫”。
陆乾知虽然不懂男男的感情,迟钝到置身事外,但也不至于是个聋子。
没有像尉迟晟那样把情绪宣泄出来,但不代表心里不记着。
莫钦在他身边四年,他都没叫过“莫莫”呢。
苏明君一个才“上位”几个月的怎么就叫这么亲密了?
陆乾知并不知道,他这个问题简直就像个吃醋的男人,质问心上人为什么和别人走得近。
莫钦不像他那么蠢,被他问得一愣,一种极大的荒谬感在脑海里产生。
“系统,男主他真的是个直男吗?”
系统从百忙(打游戏)之中抽空,怼他道:“你还想着男主那茬儿呢?做梦吧,他都是女主未婚夫了,绝对是铁打的直男!”
莫钦听了后,心下稍安。但疑惑仍旧没有解开,他转过身定定地看着陆乾知,以一种隐晦的打量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一回,换陆乾知愣住了。是啊,这有什么问题吗?苏明君待人温和,同自己助理亲近一点,和自己又没什么关系。
像个怨妇一样质问人莫钦算什么?
遂恢复如同冰川般冷漠的表情,掩饰道:“没什么,问问而已。只是希望你别忘了自己还是鹿鸣的人,也不要在外面给我丢脸。”
然后坐了下来,一副理所应当等待莫钦为自己服务的傲慢姿态。
这才是陆狗的样子。
莫钦一边唾骂对方,打消了疑惑。
而陆乾知心里的想法却比他表面上展现的还要复杂。
一面有些后悔对莫钦说的那番斥责的话,一面又生出了一种恼羞成怒的感觉---这是源自他内心深处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类似于失宠的嫔妃看着别的女人上了龙床的感觉。
既心酸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