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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浅夏与穆流年早早地起身,穆流年先去了一趟户部,再去了一趟工部。

等到穆流年将一切都准备妥当的时候,已是将近午时了。

这个时节,天气已经很热了。

眼看着到了正午了,这个时候赶路,怕是有些不太方便了。

穆流年吩咐所有的人暂且在城外的庄子上歇一歇,用过午膳,等日头不太毒了,然后再启程。

穆流年陪着浅夏在屋内的床上躺着,一想到后头十几日,都要赶路了,再想要这般惬意,就得先过些艰苦的日子了,他可不认为,这一路上,他们的人,都能太平了。

如果说肖云放不打他们二人的主意,那他可是半分也不信的。

就算是同意他去辽城,也不可能会让他一路顺当了。不给他弄些幺蛾子出来,他就不叫肖云放了。

那么小心眼儿的一个人,若是没有做些暗地里的准备,他才不信的。

果然,才出发的第三天,他们就遇到麻烦了。

如此大的阵仗出行,想不惹人注意都不行。

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一般都是在晚上在驿站落脚的。再怎么说,也是朝廷的地方,还是比较靠谱的。

第三天的晚上,浅夏睡的正香呢,便听得外头一阵嘈杂之声,浅夏有些不悦,眉头才刚刚紧了一下,穆流年就连忙伸手点了她的睡穴,敢打扰他的妻子安寝,什么人这么不开眼?

穆流年到了外间儿,正巧妖月就在窗外,“怎么回事?”

“回世子,说是驿站的厨房失火了。不过,依属下来看,烟浓火小,应该是有人故意设的陷阱。”

“嗯,这么说,就是来专门找我不痛快的了?”

“回世子,属下已经派人去看了。您放心,这里一切都正常。守卫不减反增,暗处的人,就算是想下手,也没有机会了。”

“很好,有你在她身边,我很放心。”

“保护世子和世子妃,是属下的责任。”

穆流年摆摆手,不以为意道,“世子妃的能耐,比你想像中还要大。我要你留在她的身边,不是为了让你保护她,更重要的是,避免让她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明白吗?”

门外的妖月愣了一下,正想着这是什么意思,就见穆流年开门出来了。

“浅浅是个身分特殊的人,她的本事,不是你能想像的。我不想让她引起外人的关注,所以,有些事,能不让她看到,自然是最好的,明白?”

妖月想起了世子妃的身分,再想起她之前可是经常使用灵摆的,虽然她不懂秘术,可是也知道,这秘术师,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世子妃年纪轻,如今又是云家的家主了。若是再让外人看到了她的本事,自然是太过引人注意了。

“属下明白。世子放心,属下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世子妃的。”

穆流年点点头,虽然他并不认为,这个妖月真的就能困住她。

只要浅浅想,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穆流年看着外头的人仰马翻,却是并无出手相助之意。既然是人家有心要演这么一出戏,还是成全人家为好。

接下来,一路上自然是大小状况不断,大多时候,还都是发生在了晚上,当然,很大一部分,是浅夏不知道的。

眼看就快要抵达辽城了,浅夏也松了一口气,她总觉得,到了辽城,就是到了自己的地盘儿一样。

而事实上,穆流年也是这样想的。

更准确的说,浅夏会有那样的感觉,应该就是穆流年带给她的。

本来是要直接去凤凰山的,可是现在既然是一路上状况不断,如果不能尽快将这些尾巴处理干净,穆流年反倒是不愿意去凤凰山了。

在穆流年的印象中,凤凰山是最最干净的地方。

那里有他们两个人的亲人,也有着他们两人的宝贝儿子,还有他们一起经历过的那半年。

即便当时浅夏是在睡梦之中,可仍然是他们两个共有的经历。

穆流年看起来洒脱,可是有时候,也会有那么一点点的执念。

就比如说云浅夏,多年后,他抱着浅夏,对着她道,“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执念。”

而现在,他心里头的那点小小的执念,就是千万不能让任何外人,涉足到了凤凰山。

有的时候,有这样的一缕执念,还是很好的,至少,在他看来,有了执念,自己也就有了动力,做什么事情,也会格外地有精力。

快到辽城时,浅夏他们遇到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那队伍由三三两两的一些难民组成。

有的人身上的衣服脏的,已经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了。脸上一看就是多少天没有清洗过。

甚至,还有的人,他们的鞋子,都磨破了,有的露着脚趾头,有的底子磨透了。可若是将这鞋子脱了,他的一只脚就得整个儿踩在了地面儿上。

看着这些人,有的还扶着老人,有的带着孩子,当然更多的,是那种三五个年轻人,背着包袱,头发上偶尔还戴上了一根稻草的。

“他们都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

“应该是上次青龙去处理的那些百姓。没想到,都这么久了,还有这么多的百姓,现在往辽城的方向走。我之前听青龙回过,说是他和手下一共护送了三四千人到辽城,这些,应该是后来被救下后,走投无路,前来投奔的。”

“从肖云放下令让百姓们撤离自己的家乡,到现在都多久了?以前肖云放没有银子,现在还没有么?怎么就任由百姓们如此四处晃荡?所谓百姓,虽然没有太多的财富,可是他们若是联合起来,肖云放这个皇帝,还做什么做?”

“是呀,可惜了,如此简单易懂的道理,你我都明白,可是他却不会想通的。自古以来,哪一任昏君,不是低估了百姓的力量,所以最后,自食恶果?”

“这倒是。只是可怜了这些百姓们。天气如此火热,他们受的苦,怕是远远比我们看到的更多。”

穆流年眸色微沉,伸手将那车窗上的帘子落了下来,“别再看了,徒惹你自己伤感。有些事情,我们是做不了主的。现在的关键是,这些人一旦大批地涌入辽城,那辽城该怎么办?会不会被辽城的刺史驱逐?”

浅夏微微一怔,“辽城的刺史会如此么?”

“极有可能,根据我得到的消息,辽城刺史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刚愎自用之小人。他如今这个刺史的位子,还是靠着当年检举了他自己的恩师才坐上去的。不然,你以为他怎么会有资格成为一地之刺史?”

对此,浅夏显然是不知情的。

“他不是你的人,那我们进驻辽城后,要不要将他给处置了?”

“处置自然是要的,不过,总得有个理由吧?不仅仅是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还得有一个可以令人信服的,同时,又能有不少的官员为证的理由。否则,弄巧成拙,倒霉的,就该是我们了。”

浅夏没有再继续问,她现在担心的是,外头的这些难民,辽城刺史若是果真将人都给驱逐出去,他们还有没有将来?

“放心,一会儿看看吧,若是辽城刺史果然将此事做地太绝了,我就让青龙派人引他们一路去阳州。”

浅夏点点头,事到如何,似乎也只有如此了。

阳州刺史好歹现在也算得是穆家的亲戚,就算是没有彻底地臣服于长平王府,至少,也得做些表面上的样子吧。

“怎么不走了?”

浅夏微微蹙,马车突然停下,她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了。

车外传来了青龙的声音,“启禀公子,我们的探子来报,说是城门紧闭,数以千计的难民被挡在了城门之外,这会儿,正在城门底下哭嚎的,骂丧的,总之就是各种各样儿的都有。”

“嗯,既然如此,我们先往回折,我记得,我们之前不是经过了一个有些破败的村子吗?就暂且在那里歇歇脚。”

“是,公子。”

浅夏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这个时候了,那些难民不走,只怕他们也是进不了城的。

浅夏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你说,这个辽城刺史,是真的只是为了为难那些难民,还是想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呵呵,那是他的事,我们不必理会。不过就是一介不起眼儿的臭虫罢了。等我们一进了辽城,头一个要办的,就是这厮!”

“还好我们现在人不多,那处村子里,倒是可以供我们歇脚。元初,不是说了让你带五万兵马吗?你的人,什么时候到?”

穆流年嘻嘻一笑,“不急,反正我们都到了辽城门外了。既然那个蠢材有胆子将我们堵在外头,那我们就先在这儿歇着,反正,也领了朝廷不少的粮草,怕什么?”

一提到粮草,浅夏自然是有些担心的。

这么多的难民,万一再打起了他们的主意,那岂不是?

“放心,我穆流年的东西,岂是什么人都能抢走的?只有我愿不愿意给,还没有人能成功地从我的手中抢走任何一样儿东西。就算他们是难民,若是敢抢,我也是一样的毫不手软。”

浅夏脸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上,她是十分赞成穆流年的说法的。

她虽然是不懂战争,可是她知道,一旦有强敌来犯,这头一个要冲上去的,自然就是这些将士们。百姓们,就算是你现在对他再好,如果不让他们看到同胞的牺牲,不让他们看到自己的亲人被宰割,他们也不会拿起手中的武器的。

说白了,他们就算是现在领了自己的好处,关键时刻,也是顶不上任何的作用的。

不仅如此,还会害得他们的将士们,白白地因此而浪费了自己的粮食,更是会丢掉自己的性命!

身为将士,自然是有将士自己要做的事情。

可是,这不包括来安抚难民。

这些问题,应该是丢给了肖云放,和朝中那些吃着俸禄的文臣们去解决的。

将士所要承担的责任是保家卫国,不是屠戮百姓,当然,也不是救助难民。

这一点,她现在心里头还是很清楚的。

尤其是现在,边境之危随时都可能会有。从户部里领出来的这些粮草,一大部分,被穆流年想办法分批秘密押送到了淮安,现在他们的车队中,真正能用的粮草,还真是不多。

若是养活五万兵马,最多,也不过是能撑上月余。

若是这个时候,再被这些难民给盯上了,那可就真的是麻烦了。

“他们若是敢来抢,就必然不是单纯的难民。没有哪一个难民,在看到了这么多英武的士兵之后,还能有胆子过来的。”

浅夏说着,转身再往外看了一眼,“抓住为首的,直接斩了,所有的问题,便都能解决了。”

穆流年一挑眉,这算不算是夫妻二人心有灵犀?

他刚刚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在这处有些破落的村子里驻扎,很快,四处去查看情况的青龙便回来了。

“启禀公子,这是一处荒村,不知何故,竟然是一个人也没有。”

“可有发现尸体,或者是骨骸?”

“回公子,没有发现。这里的房子大多也是年久失修,而且,有半数以上,就是普通的芧草屋。也就只有您和夫人住的这里,还算是不错。”

“嗯,吩咐下去,开伙做饭。这里的难民太多,夜里头怕是不安静,今晚上让大家辛苦一些,分成两班值夜,人数比之前多上一倍。”

“是,公子。”

浅夏与穆流年就在这处荒弃已久的民宅的院子里随意地走走,三七和妖月去清理屋子,估计怎么也得有些功夫才成。

“元初,若是你的人,指出了路,他们却不愿意走,你说,该当如何?”

“你怀疑这里头有肖云放的人?”

浅夏轻笑,眸光有些寒凉地看了一眼梁城的方向,“不是我怀疑,而一定就有。这一路上的大小麻烦,虽然有些你是刻意地让我避过了。可我也不是傻子。肖云放,就总是要做出一些这等的龌龊举动么?”

“这很正常,他本就是一个龌龊的人!”

浅夏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看穆流年的眼神里头就有些呆滞,然后再笑笑,“你说话还真是!好歹他也是皇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直接?”

“咳!他自己都弄不清楚他是皇上,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他身为一名帝王,最该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哼!还用得着我来记着?”

浅夏轻叹一声,“是呀,他自己不拿自己当皇帝,别人谁还会用看皇帝的眼光来看他?身为帝王,不思为百姓谋取福祉,反倒是一味地索取和算计,这样的帝王,实在是当地有些悲哀。”

穆流年抬头看着仍然还有些明快的天空,偶尔能看到一两只大雁飞过,“他悲哀,只怕是百姓的日子可就苦了。”

“元初,既然是你要想办法将辽城和阳州都收归于麾下,那有没有想过,我们就用自己的力量,将这里建造得有模有样儿一些?我们虽然不是自立为王,可是至少,也要为百姓们做些什么吧?”

穆流年拉起她的手,看着她眸中的流光,笑道,“这是自然。我们现在能做的,并不多。不过,给百姓们提供一个安稳的环境,还是可以做到的。不过,这需要些时间。”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你是我的夫君,我的眼光,可是向来都准的很。”

穆流年一挑眉,“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夸你?”

浅夏的心情此时也松快了一些,笑道,“你说呢?”

穆流年咧嘴一笑,快速地低头在她的唇边偷了个香,再站直了身子笑道,“我觉得你是在夸我。夸我的眼光好,找了你这么聪明又能干的媳妇儿。”

浅夏白他一眼,“你还能不能再无耻一些?”

一听这话,穆流年的眸光里似乎是有着一抹极其华美的流光闪烁着,凑到了她的耳边,轻声道,“好呀!如你所愿。今天晚上,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无耻的。”

浅夏的脸一红,伸手就推了他一把,结果没将他给推出去,反倒是将自己给送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两条胳膊,就像是那等强硬的锁链,牢牢地将她困在了自己的怀里,再低头满意地看着她的面颊泛红,好似三月的桃花,美艳无双。

“公子,夫人,屋子收拾好了,可以进去休息了。”

三七掩唇偷笑了两声,连禀报的声音里,似乎是都能听出那小小的得意来。

浅夏扭头瞪了她一眼,没办法,在自己的丫头面前,她似乎是经常出丑,而且每次,都与眼前的这个男人有关。

不过,浅夏并没有进去休息,反倒是说动了穆流年,两人一起到外头走走。

这个村子的确是有些荒破,许多院子的院墙都倒了,看起来,像是荒了不止一两年了。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村口,浅夏注意到,天色渐暗,已经开始有三三两两的人,往这边儿走了。

他们之前是乘的马车,所以折回来的速度自然是快的。

现在那些百姓们也开始往这个方向走,大多数,是那些在后头的这些难民,远远地一看城门口似乎是聚集了不少人,再觉得天色暗了,所以,想要找个歇脚的地儿了。

当然,这样的百姓,自然不会太多。

因为大部分的难民,都聚到了城门口。

这个时候,他们仍然是固执地认为,他们人越来越多了,相信到时候,官爷一定会可怜他们,放他们进去的。

孰不知,对于一城之主来说,莫说是一些心中没有百姓的寒凉之辈了,就算是一个好官,这个时候,为了城内的百姓,只怕也是不能轻易地放他们进城的。

这么多的难民,一旦进了城,将会给里头的百姓们,带来多大的冲击力?

浅夏摇摇头,这些百姓们想的太天真了,还是说,他们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如此了?

因为村子最好的地方,在最西侧,所以,这个村子,等于是一分为二。

西侧由穆流年的人占了,四周自然是派了不少的人把守着。

那些进了村子想寻一处栖身之地的难民们,也便随意地在东侧寻了地方,只求晚上能有一个地方睡觉就是。

好在这会儿是夏天,不需要什么避风取暖,只不过,夏天唯一的坏处,便是蚊虫太多了。

这里因为村子是荒弃的,虽然是没有人住,可是偶尔还是会有一些野猫之类的动物穿梭的,再加上这里处处都是有杂草野花,自然,也就会吸引了许多的蚊虫过来。

突然,浅夏清晰地听到了一声尖叫。

而且,还是独属于女子的那种尖叫声!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才会发出来的那种声音。

同为女人,浅夏对于这种声音,自然是有些敏感的。

看了穆流年一眼,无需她说什么,穆流年就吩咐人去看了,却是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不想让她跟过去。

浅夏知道,这是为她好,不想让她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因为就在穆流年派人去看看的同时,她又听到了一声惨烈的尖叫,这一次,她还清晰地听到了四个字,“不要过来!”

很明显,就是用大脚指头猜,也能猜到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浅夏的眉心紧紧地拧了起来,这难民之中,这等事情,应该不是偶尔才有。

这些人,有的是因为始终看不到希望,心内抑郁,再压抑得太久了,就会有些失控,有一种心底恶魔钻出来的冲动。

似乎是觉得,自己怎么都是要死的,在死之前,或许做一些可以让自己开心的事情,也是不错的。至少,死的时候,自己不会觉得那么冤!

穆流年拉着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没事儿,别怕。这种事情,并不是常常发生的。就算是发生了,有的时候,也不一定就是我们想像的那样。”

浅夏微怔,用有些不可思议地眼神看着他,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了一抹极其可怕的念头!

穆流年一看到了她的表情和眼神的变化,就知道她大概还是猜到了。

轻叹一声,慢声道,“浅浅,现在还不是最为惨烈的年代。你可听说过,先帝在位时,曾发生过一场瘟疫?”

浅夏拧眉,摇摇头,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

“瘟疫之前,是因为连降暴雨,冲垮了堤坝,从而导致了洪水。数以万计的百姓,无家可归,食不裹腹。那个时候,最惨的,便是易子而食。”

浅夏的嘴巴一下子就张得大大的,对于如此残忍的事情,显然,她还是一时无法接受的。

就算是她太冷情冷性,也不代表了,她就是一个可以无视于如此惨事的冷血人。

穆流年,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背,再缓声道,“可怕地,还不是这个。洪水发生之后,当地的官员上报不及,所以,朝廷的赈灾粮食和银两自然也就慢了一些。”

“这还不算。再加上了层层的盘剥,最后到了那灾地的粮食,连让这些百姓们吃上几日的都不够!再加上没有得到先帝的重视,没多久,便暴发了瘟疫。”

浅夏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凡是战事,或者是重大的灾情发生之后,必然会暴发瘟疫,这一点,是毌庸置疑的。朝廷中那些吃着官饭的人文臣武将们,哪一个不知道?”

穆流年讥笑了一声,“他们?他们只想着自己贪的银子够不够多,哪里还管那些百姓的死活?最后,瘟疫暴发,因为发现得太晚,一时没有办法,你可知道,先帝下了什么样的旨意?”

浅夏一对上了穆流年那有些悲凉的眸子,不知何故,突然就觉得后背发凉,下意识地就打了个冷战,然后声若蚊蚋道,“不会是选择了屠城吧?”

穆流年的嘴边扯过了一丝苦笑,“不错!先帝下令屠城。将近十万的百姓和将士,无一生还,全都死了。”

浅夏怔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虽然是那样问的,可是天知道她有多希望那不是真的。

“为何还有将士?”

“因为那些将士在那段期间,也与百姓们发生了接触,先帝为了防止事情的扩大,所以,下令紧闭城门,新派的大军,登上了城墙,万箭齐发。”

浅夏的脸色突然就有些白,身子也是跟着一晃,还好穆流年环着她的腰,这才没有摔倒了。

这样的事情,的确是太过残忍了。

可是如果说是因为一开始他们齐心协力地想办法,未必能到得了这一步!

如果一开始,先帝对此就表现出足够的重视,派出大批的医者,送来一些可以避免瘟疫的草药,或许,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可是最后,惨剧还是上演了。

看着浅夏的样子,穆流年有些心疼,可是一想到了后面自己将要面对的麻烦,自己将要做的事,有些惨况,现在让她知道,有个心理准备,也还是有必要的。

总好过她一点儿准备也没有,再晕了过去要好吧?

“浅浅,你放心,我不会让这样的一幕再发生,至少,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是不会允许出现这样的事情的。”

浅夏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只是觉得全身的肌肤都是有些凉,更有些软,不自觉地,便将身体大半儿的重量,都倚到了穆流年的身上。

穆流年看着她的样子,知道今日说的不少了,不急,不能一下子就将她给吓得动弹不得了。

事实上,她身为一介小女子,在听到了这么多惨烈的事情之后,还能与他好模好样儿说话,已经是极其不易了。

穆流年将浅夏打横抱走,缓步回了他们下榻的院子。

很快,青龙就来回话了,原来是一名女子,年纪不大,一路上,他们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只是一连几日不曾吃到过东西,已经是饿得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所以,一起避难的几个人一商量,就给了那老头儿两个馒头一壶水,老头儿许是饿到了极致,竟然就点头答应,将自己的女儿给他们了。

浅夏听罢,一口气气得堵在了嗓子眼儿,大有一种想骂人的感觉!

“可打听清楚了?的确是难民?从何处来的?要到何处去?他们家里还有什么人?若是走散了,又是如何散的,若是死了,又是怎么死的?”

浅夏清越动听的声音里,此时却是透着几分的寒气。

穆流年大概猜到了她的用意,立马道,“去查,记得将父女二人分开来问,一定要问得仔细。”

“是,公子。”

浅夏几乎就是咬着牙,眯着眼,一脸恶狠狠的模样道,“元初,我们要不要来打个赌?”

穆流年一挑眉,看到他的妻子此刻,又是回到了原先的模样,自然是高兴,“好!”

很快,青龙便回来了,将自己对两人的问话分别记录了下来,呈了过来。

浅夏和穆流年看罢,相视一眼,吩咐道,“将他们父女二人都带过来。”

“是,夫人。”

那对父女被带到了院子时,女子身上的衣裳,仍然是有些凌乱的。

乱篷篷的头发,既像是枯草,又像是那乱柴堆,脸上也是有些污迹,不过,若是细看,那裸露出来的一点点肌肤,还算得上白净,一双大眼睛,倒是乌溜溜,水灵灵的,的确是个有些姿色的。

两人的衣着打扮,自然是十分的肮脏。

特别是那老汉,嘴角上还挂着一些馒头屑,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里,还有一种不安的情绪泄露了出来,两眼不停地四处乱瞟着,似乎是在看着,这地方儿有什么东西值钱。

看着他贼眉鼠眼的样子,倒是真像一个惯偷儿。

不过,一个惯偷儿到老了,竟然是混到了这种地步,不得不说,不是老天不报呀,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如今,这位曾经的梁上君子,此时不就是趴在了这里,甚至是为了两个馒头,不惜将自己的亲生女儿给卖了?

不过,要是严格说起来,倒霉的,似乎是他的女儿,而不是他呢。

看着浅夏的眸子里似乎是有什么有趣的光茫在闪烁着,穆流年就知道,他的妻子,定然是想到了什么惩治人的好办法了。

“为了两个馒头,就将女儿给卖了,还真是好本事呢!”

浅夏说着,有些懒懒地收回了眼神,似乎是多看他一眼,自己的眼睛都会疼一样。

“青龙,这等的人渣,还有活下去的必要么?带下去,直接乱棍打死了倒干净。”

那老汉一愣,没想到这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夫人,说出来的话,竟是这样的毒辣,一开口,就想要了自己的命。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呀!小的也是没办法了。不这样儿,小的就得饿死了,小兰也就得饿死了。”

他口中的小兰,自然就是被他给送人的这个姑娘了。

只见那小兰的眼睛还是红肿的,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冲着他二人磕了个头,“多谢公子夫人出手相救,小女子万分感激。只是,他到底也是我的生身父亲,还请夫人饶他一命吧。”

浅夏突然就笑了,那微微勾起的唇畔,像极了一朵艳丽的牡丹花,看得一旁的穆流年,心里还真是直痒痒。

“他都不将你当人看了,你还认他为父?”

“回夫人,小女子虽是穷苦出身,可是也知道这孝道二字。小女子没有别的本事,只求夫人能饶过他这一次,今日之后,小女子便与他各不相干,再不欠他了。”

浅夏听罢,黛眉微挑,身子微微前倾,脸上的笑,也越发地明艳了起来,“哦?你的意思是说,若是本夫人饶了他,你就再不跟着他一起了?”

“回夫人,您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回报,愿做牛做马,来报答夫人。奴婢什么也不要,只求夫人能管小人一日温饱即可。小人之前也是有些手艺的。若是夫人瞧着中意,就请夫人留下小人吧。”

浅夏没有说话,只是多看了她两眼之后,再将身子缓缓地向后靠,直到感觉到了穆流年肩膀的温度,这才不动了。

“既然如此,青龙,将这个人渣给本夫人扔出去,记得,要先打二十板子之后再扔。本夫人,不想再看见他了。”

“是,夫人。”

青龙跟在了他们身边这么久,自然是听出了世子妃的意思,这是要他直接将人打死了。

那个叫小兰的姑娘,身子明显地抖了一下,看到父亲被人给拉了出去,还回过了头,有些傻傻地看着,眼睛一酸,又哭了起来。

浅夏再看这个小姑娘,若是洗干净了,应当也是一个极其讨喜的丫头。

“你叫小兰?”

“回夫人正是。”

“你刚刚说,之前也是学了一些手艺的,不如你说说,你都会什么?”

“回夫人,我娘早先是一名绣娘,小的会双面绣,而且之前,小的家里也是开了一间不大的绣楼的,如果不是这次皇上下旨让我们搬离,我们也不必受这个罪了。”

“双面绣?你说的可是真的?”浅夏有些意外,毕竟,这等高难度的绣法,可不是什么人都会的。

“回夫人,小的不敢撒谎,句句属实。”

浅夏知道,这双面绣也叫两面绣,是在同一块底料上,在同一绣制过程中,绣出正反两面图像,轮廓完全一样,图案同样精美,都可供人仔细欣赏的绣品。

“你这针法,是祖传的?”

“回夫人,是我娘祖上传下来的。只是到了我娘这一代,没有男丁,所以外祖父就将这针法传给了我娘。夫人,我不仅仅是会双面绣,还会双面三异绣。”

浅夏这下子就更为吃惊了!

双面三异绣可是比普通的双面绣,更难了数倍。

绣品正反两面异样、异针、异色。即正反两面对应部位图样不同,针法不同,色彩不同。它能让人在一幅绣品上欣赏到不同图案、不同针法、不同色彩的刺绣。

浅夏挑眉,看来,自己这一次,还真是捡到了个宝呢。

要知道,这双面三异绣若是做成一件屏风,不用太大,也不过是丈余左右高的,怕是就得上千两银子了。

“嗯,还不错。不过,光说不练,本夫人可是不信的。”

浅夏说着,将三七叫了过来,“你带她下去梳洗干净了,再来见我。”

“是,夫人。”

穆流年微微嘟嘴,“你真要将她留下?”

“为什么不呢?双面三异绣呢,我想想就有些激动。你说,若是我能说动了她,将这套针法传给我,或者是我身边的人,那我岂不是以后要赚大发了?”

穆流年的嘴角抽了抽,自己的浅浅,什么时候,也这么财迷了?

她缺银子么?

凤凰山上那巨大的藏宝阁,还不能满足她的需求?

正想着呢,就听浅夏又道,“说起来,仅仅是靠着这个,也不见得能赚多少银子回来。我得想个法子,多赚些银子才成。不然,将来咱们拿什么来买粮食,养这么多的将士们呢?”

穆流年的脸色一僵,敢情他的妻子,这一切都是在为了他而打算的?

脸色微微发烫,自己刚刚是不是将她想的太看重钱了?事实上,她最看重的,还是这个夫君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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