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家伙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真不值得同情”骚瑞叹了一口气。
“白忙活了一趟吧,你也白费一通心思了”我看了看骚瑞手里的摄像机。
有时候,不是我们不想帮助这些所谓的弱势群体。我们不帮他,可能只会得罪他一个,如果帮了他,可能会被当作笑柄,得罪一大群善良的人。
“咱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骚瑞无奈地说,“咱就这样打道回府了?不给他多少捐点?”
“你难道忘了张小傻的事?”我说。
骚瑞听我这么说,便沉默了,他心中的这块疤又被我揭起来了。
张小傻是我们栏目的一个新闻人物,骚瑞就是这个新闻人物的幕后记者。一年前,骚瑞刚刚踏入新闻行业,就发现了张小傻这个不一样的孩子。
社会新闻记者最为头疼的一件事,就是新闻线索的匮乏。办公室里的热线电话提供的有价值新闻线索非常有限,像我这样的相对较老的记者,有着较为广泛的社会关系,因此社会上的各路朋友可以提供大量线索。而像骚瑞这样的职场新人来说,最常见也是最无奈的办法就是:扫街。
当然,这里的扫街并不是环卫工扫大街。记者扫街,就是带着摄像机,漫无目的地四处溜达转悠,虽然这样做效率极低,但是也有瞎猫撞上死耗子的时候,捎带着拍一个车祸、火灾什么的。
骚瑞在一次扫街的时候,抓住的可不是一只“死耗子”,而是一条“大鱼”,这个大鱼就是张小傻。
有一次,骚瑞开着车在市郊兜了半天的圈子,没有丝毫新发现,垂头丧气间,他来到了城东虎滩镇的一片白杨林里,点起一支烟,郁闷地抽了起来。
忽然,路旁的白杨林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伴随着山雀唧唧喳喳的叫声,像是山雀在打架争食,但声响却越来越大,树枝也剧烈地左右摆动起来。
骚瑞提了摄像机下车查看,这时他看到,一只大猴子正在树梢上,掏一个山雀窝。
虎滩镇距离市区仅仅十多里,人烟密集,怎么会有猴子呢?骚瑞发现了新闻点,扛起摄像机对准猴子就拍了起来。
猴子见树下有人,尖叫了一声,蹭的一下跳到了另一棵树上,顺便把手里的死山雀扔了下来,恰好砸在了骚瑞的头上。
“哪里来的猴子?”骚瑞扔掉头上血淋漓的死山雀,跑上前继续追猴子。
猴子见骚瑞穷追不舍,便从一棵树灵活地跳到另一棵树,“飞檐走壁”般的往前方不远处的水渠村跑去了。
骚瑞的两腿自然没有猴子灵活,但是他有四个轮子的交通工具啊!他开车就向村口追去,但到了村口的树林尽头,骚瑞左找右找,就是找不到猴子的踪迹。
“你干什么的!”一个扛着锄头的老汉很不友好地质问骚瑞。
一个陌生的男青年在村头上鬼鬼祟祟的,手里还提个“小炮”,被人不友好的质问,也在情理之中。“大爷,我是记者,我想问一下,刚才我在这里看见一只猴子,你们这片树林里经常有猴子出没吗?”骚瑞问道。
“这里哪有猴子,你看见的猴子什么样?”老汉态度缓和了许多。
“在那头,树顶上吃鸟,让我撵到这里来了,到这里就找不着了”骚瑞指了指树林的另一头。
“噢,你看见的那应该不是猴子,那是俺村的小傻吧”老汉呵呵地笑了,“你来了也正好,快去帮帮他吧,他家就住在村子东南角”
“刚才这只猴子,竟然是一个人”骚瑞意识到遇到了新闻猛料,谢过了老汉,就打听着找到了小傻家。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农村院落,高大坚固的大铁门跟这破败的房子显得格格不入。骚瑞敲了很久的门,才有一个蓬头垢面的农村妇女打开了大门的里锁,只露出一条缝:“你找谁?”
“我是电视台的,想了解一下你们家小傻的情况,看看我们能不能帮帮他”骚瑞尽可能地减轻对方的警惕。
妇女迟疑地看着骚瑞,过了一会,冷冷地说:“不是,你找错了”。说罢便咣当一生关上了大门。
吃了这个闭门羹,骚瑞心里十分懊丧:“今天咋这么背,事事不顺!”
骚瑞不知所措间,才发觉,一个村民站在他身边已经好久了。“小伙子,你想采访他,他家人很犟的,看你确实是好心人,我去给你说说看”这位村民说。
“嗯,谢谢大叔”骚瑞像遇到了救星一般。
这位村民敲了几下门,操着浓重方言只叫了一声“傻妈开门”,刚刚那个妇女就打开了门。
这位村民和妇女在过道里嘀咕了一阵,妇女探出头来对骚瑞说:“进来吧”,随之报以愧疚的笑。
骚瑞穿过过道走进院子,突然,刚才那只“猴子”从里屋里蹦出来,一下子骑到了妇女的头上:“娘,娘”,呲牙咧嘴,一只手指着骚瑞手里的摄像机。
“它会说人话?”骚瑞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
“他是俺儿,怎么就不会说人话?”妇女有些不悦。
骚瑞此时意识到,这一切颠覆了他脑海里对猴子的所有认知。这究竟是一只会说人话的猴子,还是一个长着猴样的人儿?
骚瑞稍微定了定神,大胆仔细端详了一下,才觉得,他应该就是一个人。他没有尾巴,头发很长,但皮肤是光滑无毛的,可能是因为长久不洗澡,他浑身上下裹着厚厚一层污垢,以至于看不清他的五官。加之他的动作极其像猴,所以才被骚瑞误认为是一只猴子。
“猴娃?”骚瑞的脑海里闪现出这么一个概念,因为他在电视上看过,在中国南方曾经有过猴娃,这个是不是本地的猴娃呢?这个发现可以震惊媒体界和科学界,骚瑞也将是披露山东猴娃的第一人!想到这里,骚瑞激动起来。
“听着了?给他洗洗澡,穿上衣裳,来客了还这个熊样,看我不揍死你!”一个粗犷的男声从里屋炕上传来,骚瑞循声望去,一个高个黑瘦的男人坐在炕上,恶狠狠地盯着“猴子”。
“辛苦了啊,你来了正好,这些年我想找电视台来着,呵呵”这个男人递给骚瑞一支烟。
骚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狠狠抽了几口烟,等心情稍微放松了些,屋门推开了,刚才那位妇女带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
“大叔大婶,你们的儿子呢?”骚瑞站起身来问道。
“这个就是”男人指了指旁边的这个少年。
骚瑞惊奇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只猴子怎么会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少年呢!但骚瑞再细看去,发现这个少年非常消瘦,佝偻着背,腿似乎也站不直,身体在宽大的衣服里极不协调。
“大叔,您儿子得的是什么病啊?”骚瑞这才明白了八九分。
“你看着我年纪不小了吧,其实我今年才三十五,都是被这孩子愁白了头,你也别叫我叔了,叫我老张吧,孩子生来就这个样,也没正儿八经给他起个名字,都叫他小傻”男人叹着气。
骚瑞这才知道,张小傻今年已经13岁,大脑稍有点愚钝,不能说话,只会简单的几个发音,比如“娘、爸、吃、喝”等。另外,他不会像正常人一样挺直腰板走路,走路喜欢像狗一样趴着走。
“他趴着走走得很快,咱正常人跑都撵不上,你要你逼着他直着身子走,走没两步他就累得不行,得停下歇歇”老张说。
“没领着孩子去医院查查,哪里出了毛病?”骚瑞问。
“去了,北京上海的大医院都去了,拍片子一开始也看不出有什么毛病”老张无奈地说,“后来再去拍片,医生说他肚子里有个肿瘤,肿瘤在那,导致他不敢直腰”
“噢,那他怎么还能爬树抓鸟呢,在树上还能跑?”骚瑞不解地问。
“这个医生也解释不清,说基因没问题,说可能是孩子调皮,但再调皮,谁家孩子能上树跟走平路一样容易?”老张狠狠又叹了口气。
“大姐,你扶着孩子到门外走几步,我拍点镜头”骚瑞对小傻的母亲说道。
骚瑞拍摄了大量小傻的镜头,在院子里,小傻两手撑着地,灵活地爬着,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母亲要他站起身来走,他便露出极为难的神情,勉强站起来走两步,又噗通一下趴倒在地。
“好的,让孩子歇歇吧”骚瑞收起了摄像机。小傻听罢,高兴地爬上院墙,嗖嗖爬上墙外一棵洋槐树,骑在一根树杈上,招呼着树下的同村小伙伴,小傻母亲见状,又叫骂着追了出去……
“记者同志,再进屋喝碗水,辛苦你了,麻烦你到社会上呼吁一下,帮帮俺”老张在屋子招呼着骚瑞。
“应该的,我们一定尽力”骚瑞扯了一个马扎,和老张面对面地坐着聊了起来。
老张说,为了给孩子治病,他们花去了十多万,十多万对于一个农民家庭来说,无异于一个天文数字,为此亲戚朋友都借遍了,医生说,要切除孩子肚子里的肿瘤,得需要五十万。
“这是什么瘤子,怎么这么厉害?”骚瑞问。
“医生说是一种罕见的恶性肿瘤,叫什么名字我忘了,世界上仅仅发现三例”老张呆呆地看着门外。
“只要能确定病因就好办,总比不知道病因强,有了方向,剩下就是想办法了”骚瑞安慰说道。
“记者同志,有些事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这孩子在没生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好,肯定要出来个怪胎”老张小声地说道,唯恐被第三个人听到。
“怎么?”骚瑞吃惊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