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的心情稍稍平复下来,方觉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
那这微型草鞋底究竟是什么虫呢?它为何独爱啮噬骨质上的杂质呢?我给水质监测中心主任打去了电话。
“主任,我送去的山泉水样本,里面的虫子可以照相吗?”我试探着问。
“可以拍照,显微镜连接上电脑就行。怎么?你一会过来拷?”他不忘关心地问,“上医院查了吗?身体没有不舒服吧?”
“没事,喝到肚子里就消化了。你把照片传给我邮箱,多传几张啊,谢谢了!我再找专家看看。”我说。
我多方打听,得知省医科大学有一位教授,对寄生虫微生物颇有研究。几经周折,我联系上了这位教授。教授对这种虫子也很感兴趣,不过他不要照片,他要求我把山泉水样本送他亲自研究。
省城距离我们的县城有400公里,如果我亲自去送样本,估计又要耽搁几天时间。然而,当时我有许多琐事要处理,实在脱不开身,我便委托省电视台的一位同行代劳。
这位同行痛快地答应了,因为他负责的也是一档社会新闻栏目,对于这类奇闻,他恰好可以借此做一篇新闻报道。
我只好再次跑到山里村,爬山上装了十几瓶山泉水,快递到了省城。
很快,这位同行就给我打来了电话:“原野,教授问你,你这水是从哪里弄来的?”
“我跟教授说了,我们当地一座小山的山泉水啊”我说。
“教授说,这种小虫叫线鲎,是一种史前生物。在南极的冰层里曾有发现它的标本。”他接着说。
我感觉十分震惊。但同行又解释了,史前动物线鲎个体如土元虫大小。而这些山泉里的线鲎却需要借助放大设备才能看清。
“那它到底是不是史前动物啊?”我追问。
“应该是,但是也不确定。它的个头太小,但习性跟线鲎一样,用线形腿包裹过深色坚硬物质,它没有嘴,它的腹部底部有消化吸收功能,代替嘴的作用。”这位同行很详尽地向我介绍着。
“噢,我得电话采访一下教授,这个事很有新闻价值啊!”我兴奋地说。
“快算了吧,教授是很谨慎的,这也只是他的初步判断,他说下一步还要继续研究,等研究理论成熟了,自然就会公布的。”省台记者的觉悟就是高。
我谢过了这位同行,叮嘱他持续关注研究结果。虽然我知道,结果很可能首先会以论文的形式或者在科学杂志上发表。媒体得知消息的时候,这也早已成了“旧闻”了。
近期,同事们都在抱怨单位食堂的伙食越来越差:菜品单调,油腻且口感奇差。于是,中午许多同事喜欢叫外卖来吃。
我也不例外,有一天中午,我正坐在电脑前,一边吃着排骨米饭,一边看着电影,沉浸其中时,骚瑞悄悄走了过来:“原野哥,别啃骨头了,都没肉了你还再啃,走,干个活去!”
“什么活啊?”我有些不情愿。
“带你吃狗肉去!”他随口说道。
“好好说话”我立刻反击。
“今天上午我接到一个线索,普西镇梁家屯村发生一件奇闻,主人死后,他的爱犬日夜守在坟边不离不弃!”骚瑞终于认真起来。
“哎呦,咱这里也有忠犬八公嘛”我有些不太相信。
美剧《忠犬八公的故事》很多朋友们都曾经看过。大学教授帕克收养了一只小狗,名为“八公”。八公每天早上送教授到车站,傍晚等待教授一起回家。不幸的是,教授因病辞世,再也不需要去车站坐车上班了,然而“八公”在之后依然每天按时在车站等待,直到最后死去。
这部电影很感人,我记得我是流了泪的。这部电影是有原型的。原型是发生在上世纪20年代的日本,东京的八公犬铜像,是当地一大著名景点。
“原野哥,你发什么呆,去不去啊?这不是最合你胃口的菜吗?”骚瑞怂恿我赶紧出发。
“好吧”我懒洋洋地站起身来,其实我并不太相信这条新闻线索。为了引起记者关注,许多市民在打电话时喜欢夸大其词。
梁家屯距离市区不太远,我俩立刻驱车赶到这个村,进村后,我们先向村民们打听此事的真实性。村民们说,确有此事,狗的主人是一个单身汉。单身汉死了好几天了,狗现在应该还在坟地里。
再一番打听,我找到了这个单身汉的家---一栋破旧不堪的老平房。简陋的大门楼上,长了几根干枯的茅草,迎风飘摆;刻满皱纹的泛白木板大门虚掩着,在强风的吹动下不停地开合;几排玉米秸秆无精打采地趴在低矮的土院墙上。
我和骚瑞推开大门,穿过院子,但是我不愿意继续走进那低矮阴暗的房子,主人已经去世安葬了,我能想象地到房屋里脏乱不堪的场景。
村民们告诉我们,这个单身汉平时养了两条狗,不论是赶集、还是帮村民干活,这两条狗始终跟主人形影不离,有村民戏称这是“一家三口”。
单身汉的生活自然是艰苦寒酸的,清水煮面条、馒头就咸菜是他永恒不变的菜谱,但是这个单身汉不管吃什么,都是跟两条狗同吃。
我认为狗跟了单身汉这样的穷主人,它是幸福的,跟单身汉同吃同睡,胜过在普通家庭夹着尾巴吮吸冰冷的残羹。
村里有家馒头店,这个单身汉是这家馒头店的常客主顾。然而有一天馒头店老板突然发现:单身汉好几天没有来买馒头了!
“莫非他是生病了?”想到这里,店老板提了几个馒头,来到单身汉家准备上门探望。
馒头店老板来到单身汉家,看到大门没锁,就径自走进了正屋。谁知进屋以后,眼前的一幕吓他一跳:单身汉趴在炕前一动不动,已经死去多时,两只狗分别趴在主人的两边,“护卫”着的左右。
其中一只狗可能因为悲伤、饥渴已经死去,另一只狗状态也非常糟糕,它骨瘦如柴,神情忧伤,目光呆滞。
直到这时,村民们才直到单身汉死了。
单身汉无亲无故,村里人自然而然主动张罗起了他的后事,出殡当天,存活的这只狗就一直默默跟在队伍的后面,到了坟地,村民们把骨灰盒葬好之后,放鞭、烧纸,祭酒菜,行完这套程序,村民们就回了村。
但这时,这条狗还一直蹲在坟边望着坟头,不肯跟随村民们离开。当时村民们也没多想,以为它过一会就自动离开了。
但此后几日,村民们从附近经过或者在附近干农活时,发现这只狗还是一动不动蹲在坟边,村民们越发感觉惊诧。
狗通人性,这个人尽皆知,但是看见日夜在坟前守候主人的狗,村民们十分感动。好心村民想把狗赶回家,但是这只狗就是不肯回。无奈,村民们就用玉米秸秆在坟边搭了一个简易的狗棚,还拿来食物和水放在狗棚边。
“这狗还在坟地里啊?”骚瑞瞪着眼惊讶地问村民。
“在啊,就在村后边,我领着你们去。”一个热心的村民主动给我们带起了路。
旷野的风很大,呼呼的吹得我们睁不开眼。穿过一片松林,村民指了指前面一大片坟地:“看见那个狗了吧!”
我们往前看去,只见一只黄毛的土狗,静静地蹲坐在一个坟头边。神情极其暗香,甚至饱含慈爱,如同一个母亲静静守候着熟睡的孩子。
感觉到有人靠近,这只狗只是稍稍偏了一下头,瞟了我们一眼,便又转过头去,静静地望着坟头。
骚瑞见状,赶忙支好摄像机开始拍摄。采访完毕这位村民之后,骚瑞开始细致地拍摄这只狗,这只狗对我们的打扰似乎很不满意,但是它克制住了情绪,还是一动不动地蹲坐在坟头前。
我看到,坟头前摆放着水果、饼干、饺子等贡品,还有一个空酒瓶。村民说,单身汉生前爱喝酒,头七那天,有村民打开一瓶白酒放在了坟前,第二天来看时,瓶子好好的立在那里,但瓶子里的酒一滴都没有了。
“这只狗就一直坐在这里不回家?”我问。
“不回家,这边上给它搭了个窝,里面有水有干粮。”村民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用玉米秸堆成的狗窝,“但它不吃不喝的,你看它瘦的,也快不行了。”
不知不觉已近傍晚,镜头拍摄地很充足。骚瑞满足地说:“这可以评年度好新闻了!”
“那没问题,我觉得这个题材可以获更多的奖,但前提是,咱得再补充点镜头,这些镜头还不够充分。”我说。
“怎么?还要拍?”骚瑞惊愕地说。
“既然它是日夜守坟,咱应该拍点夜里守坟的镜头。那样会更加真实更加有感染力”我说道。
骚瑞赞许地点了点头:“咱俩在这坟地里待一个晚上?”
“你脑袋是个榆木嘎达啊!”我说,“等天黑后拍一段就够了,你难道要24小时陪着这只狗拍啊?”
骚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是。咱找个地方吃点饭,吃完饭天也差不多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