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世上有一种伤,可以噬心蛀骨。
唤做----忏悔无门。
繁芜立在虹桥上,在眉骨处用手掌搭了个凉棚遥遥眺望暗林深处。
玉清宫白墙黛瓦,素来是一处清幽雅致的所在,自然从未设天兵天将把守,现在却立了一排极不相称的天兵,太巳仙人亦在其中。
那些天兵天将们虽未穿铠甲,却个个目光炯炯如炬,警惕地四处张望,陆续有几个神仙似有公务求见皆被婉言拒于门外。
看太巳仙人的架势,似乎连只蚱蜢都不会放进去,真真是将这玉清宫守得固若金汤。
繁芜心中疑窦更重,遂化为一丝水汽混入一朵随风游荡的云中,忽忽悠悠飘入玉清宫内。
天栖的书房亦是门窗紧闭,繁芜便借着这水汽之形趴在窗棂边,稍稍润湿了一角窗纸向内看去。
只见天栖坐于上位正端着一个青瓷茶杯浅浅抿茶,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而坐于下首客座的正是枍娑城的绝魅凌嫣。
二人皆不言语,一副敌不动我便不动的架势,不晓得是在唱哪一出。
许久之后,凌嫣终于按捺不住了,开口道:“明人不说暗话,凌嫣今日为何而来想必四殿下十分清楚。”
天栖淡淡一笑,“凌嫣姑娘此言差矣,本神实不知晓你为何登门。”
凌嫣冷哼一声,“你是否知道了鸾玦还未死?”
繁芜心中一跳,只听天栖观慢悠悠地道:“原来是为了这桩小事,本神不过是派去几个人打探虚实而已而已,外加上,可能是在药上做了一点点手脚。”
“你!”
凌嫣一时气急,随即冷言冷语道,“外界皆传四殿下对遗情楼楼主繁芜一往情深,挚爱非常,却不知四殿下连至爱之人也是利用欺骗的!你明知鸾玦为不死之鸟,极有可能并未彻底魂飞魄散,而繁芜得了老君金丹之后必定会去救鸾玦,你明知鸾玦体质属火最畏寒凉,便故意去了丹丸火性,如今鸾玦屡遭丹丸之力反噬之苦,你……”
话锋一转,语含讥讽,“那繁芜姑娘怕是还不知自己这颗棋子的作用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吧?若是有旁人提点提点……”
繁芜一时如同被雷电击中,彻底愣住了。
天栖将青瓷杯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挑了挑眉道:“凌嫣姑娘说得这般坦荡,是否已经对那人说,你做的那些事?他母亲为什么死,你不会忘了吧?”
凌嫣面色应声一变。
“况且他的体力已经蒸蒸日上,连他自己都不在意这区区反噬,凌嫣姑娘此举未免杞人忧天了。”
他悠悠道来,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
凌嫣僵硬片刻后慢慢定下神来,道:“便是鸾玦知道了他母亲死的又如何,倒是有一事……若是繁芜知晓当年桃夭之逝并非鸾玦所为,且她的未婚夫天栖,堂堂天庭四殿下,从一开始便知晓元凶并非鸾玦,却一直隐瞒于她,误导于她,你说她会有何反应?”
晴天霹雳!天塌地陷!刹那之间,撑天的柱子断了,天空塌陷下来……
繁芜却动弹不得,跑不了,逃不开,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迎面而来的巨石轰隆碾过,一寸一寸碾成粉末……
“奉劝你莫做傻事!”天栖彻底沉下了脸,食指一叩桌,“你眼见便要如愿以偿地嫁给他了,若是公之于世,你就不怕黄粱一梦终成空?”
“四殿下若是答应凌嫣的要求,凌嫣定当只字不透!若是四殿下一意孤行,凌嫣也只有孤注一掷,拼个鱼死网破了!”
“你真以为,本神仅仅只是知晓鸾玦并非杀害水神之人,而不知元凶为何人吗?你攀附莲妃随了她万余年,你知桃夭仅余不足半成,杀她为天后报仇只是个借口,实则借此挑拨鸾玦和繁芜才是真吧,可惜,你错算了一步,你怕是从未想过芜芜毫不犹豫的跳入忘川,从此鸾玦对芜芜就更是难忘了……画虎不成反类犬!”
他冷冷地抛出最后一个筹码。
“你……”凌嫣骇得一惊而起,“你……你何时得知的……”
“本神何时得知并不重要,单是你今日这般漏洞百出的言语便是不打自招。我奉劝你一句,三缄其口老实嫁给他方是正道,有他护着你,你还能暂且保全性命,若是哪日落到我手上……普天下皆知,我答应过芜芜要替她报杀母之仇……”
凌嫣满面惨白,惊惧至极,“你……原来你一直知道,你竟是利用我牵扯住鸾玦,以此彻底断绝他二人的丁点儿可能……你……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你知道便好。”他气定神闲地伸手一挥,大门敞开,“慢走不送!”
凌嫣跌跌撞撞地自一片绵延的白墙黛瓦之中冲出,最后仓皇消失于斑斓明媚的虹桥劲头……
繁芜一点一点从窗棂上滑落,跌落地面的剧痛震得我再没一丝气力撑着这变化之术,原身毕现,繁芜忍痛爬起来便往外疾走。
“芜芜?”不能停!不能回头!我拔足狂奔。
“芜芜!”他拦腰将繁芜从后面一把抱住,繁芜惊得瑟瑟发抖,拼命地踢打着这桎梏,妄想挣脱,拼尽了全身最后一丝气力也换不来这牢笼分毫的破损或撼动。
繁芜用手指死命板着那铁臂,抠得鲜血淋漓……
直到使不出一分力气,只能看着那些血斑驳纵横,分不清是谁的……
自己一直只是一只小小的蚂蚁,再怎么张牙舞爪也只是可笑的徒劳。
“芜芜……你听我说……”多可笑,他的声音竟是颤动的、不连续的,他怎么可以演得如此逼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