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这位仙者是……?”黑龙面色几分不奈,开口打断。
跟在后面的狐狸仙抬袖抹了把汗,气喘吁吁插进来,“就是那根过去总被你放玉兔撵着满天宫团团转的胡萝卜仙,老黄呀!”
黑龙低头轻轻一咳,老黄悲摧愤怒地将黑龙一望,搂着盘子里菜菜的尸首道:“我就知道,歹竹出不了好笋,你们天家没一个良善之辈。你爹如此,你娘如此,你亦如此,想来你那成天介只有夜里出来的兄长也是如此。”
“泰乌当年年幼不知事,许是得罪过仙者,这里且向仙者赔罪则各。只是天帝天后乃六界至尊,尚容不得仙者此般妄评。”黑龙眯了眯眼,眼风凌厉地扫过老黄。
老黄面上一白,却仍旧挺了挺背,瞪着黑龙。
“莫急莫急,大家和和气气,好好说话。”狐狸仙夹在中间左右不是。
桃夭看了一会儿,觉得无甚趣味,便在宏芸身边拾了个位子坐下来,正拣了块芙蓉酥准备入口。
老胡
黄却突然收了与黑龙脉脉含情对视的目光,过来抻她,“桃桃,他家的东西可吃不得,快,辞了他,与我回虚无之境向二十四星主复命去。”
黑龙眼风随着扫至她面上,趁她将芙蓉酥放下拍去手上碎屑的功夫,缓缓道:“近来听闻虚无之境为了个精灵不惜与鸟族翻脸,此番干戈莫不为的竟是桃夭?”
桃夭圆了圆眼,谦逊道:“这个……想是不大可能。”
虽然狐狸仙说的那出乌鸦掳花精确然有几分耳熟,却实在与她不相干。
老黄抖了抖胡须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黑龙利剑样的眼上上下下将桃夭一划,转头对老黄悠悠道:“虚无之境几千年不与天界往来,不想现如今二十四位星主连丢个小精灵也这般事必躬亲,想来平时定是繁忙得紧。”
“此乃我虚无之境之事,不劳你们天家费心。”老黄耿了耿脖颈,诚然,这实在是个自曝其短的动作,桃夭不甚厚道地盯着老黄圆短圆短的颈子看了一会儿。
“你此番可是要回去?”黑龙半垂眼帘,轻轻抚了抚袖上云纹。
桃夭想了想,这话应是和她说的,便答道:“正是。”
黑龙抬眼将桃夭淡淡一瞥,泰然自若道:“如此也甚好。近日里邪灵界出了些乱子,天帝遣我去巡查巡查,明日便走,此去必定经年,若你在天界住着,无人授你修习之法,倒也浪费时日,不若回去。”
唔,邪灵界。
桃夭低着头竖了竖耳朵。
狐狸仙在一旁泪盈于睫一边喃喃:“怎么可以走怎么可以走……”
“喏,小桃桃,你既辞了他便随我回虚无之境吧。”老黄急不可待团团转了身带头往殿外走。
桃夭乖乖巧巧跟在后面,堪堪行了四五步,一拍脑门恍然醒悟道:“哎呀,包裹可还没有收拾呢!”
老黄一边走一边托着圆乎乎的肚子扭头,“你一个小姑娘家家,怎的比我还要糊涂,又不是凡人,哪里要的什么包裹。左不过拈手变幻一下,要什么衣裳没有。”
“呃,不是为的衣裳,说的是经卷。”
老黄听了桃夭的辩解总算停下脚步,瞪了双眼,张大了嘴,讶然道:“经卷?”
桃夭诚恳地颔了颔首,“这百年里我读得不少修习心法,有几册经咒却参悟得不甚透,想来带回去还可以请教请教长芳主。”
继而回头,好学恳切地将殿首的黑龙一望,问道:“我若从省经阁中理几卷书册带走,不知可否?”
黑龙沉吟片刻,勾了勾嘴角,云淡风轻道:“难得你一心向学,我自是欣慰得很,省经阁里的书卷便由你挑几册去吧。”
“老天可算开眼了,小桃桃总算除了玩还晓得要长进些!”老黄揪着衣襟,老泪纵横,大有不必死不瞑目之宽慰,“如此,便明日再走。桃桃好生收拾收拾,莫要怕重,多拾叨几卷天书,老夫帮你扛。”
夜里,老黄宿在狐狸仙的姻缘府。
桃夭在省经阁里拢了盏萤灯,正儿八经地一气翻找,最后捏了两本薄薄的小册子谢过看守省经阁的小仙倌,出了门过了石廊,便将小册给弃在留梓池畔,奔着黑龙夜寝的厢房去了。
诚然,虚无之境她桃夭住过四千年,天界她呆过一百年,却不知邪灵界又是怎样风景。
如何才能不被黑龙察觉地跟着他去魔界?
桃夭站在空无一人的厢房里踌躇了一下,便毅然绝然地化了真身,藏入宏芸为黑龙浆洗折叠好置在床头的一件锦袍的袖兜里。
这番藏得正是时候,桃夭将将入了袖兜,便听得房门一声响,想是黑龙那厮从洗尘殿回来了。
桃夭捏了气息,一动不动,黑龙法力高强,莫要叫他察觉才好。
胆战心惊候了半晌,除了燃灯翻书页的声音,全然不见得有半点异动。
呵呵,原来黑龙这厮也有大意的时候。
她便安然在袖兜里找了个绵软舒适的角落会周公去了。正睡到酣畅处,却忽然觉得一阵泰山压顶,身上似压了个什么物什,桃夭万分不情愿地醒转过来,嗅了嗅,咳,一股子陈年老书的酶味。
黑龙这厮竟摞了叠书在这床头锦袍上!不偏不倚正好压在她藏身的袖兜处。
呔!睡前读书真真不是个好习惯。为了不弄出响动,桃夭只好忍辱负重,一夜不得动弹。
好容易盼得雄鸡打鸣,宏芸、淳安进来伺候黑龙起床,不知谁将桃夭头顶的老酶书给搬了开,桃夭正感激着,就听宏芸道:“哎呀,这袍子怎的沾了灰。”
淳安道:“想是这书册陈旧了些没掸干净给沾上的吧。”
宏芸又道:“殿下,不若给您换件锦袍吧。”黑龙轻飘飘“唔。”了一声。
哐啷啷,五雷轰顶!竹篮打水,一场空。
桃夭运了运一股轰上脑门子的气,要冷静,冷静……
“这件金色的殿下以为何如?”
“亮堂了些。”
“嗯,这件紫色的殿下可欢喜?”
“太暗沉了。”
“不若这件绛红的,殿下以为怎样?”
“轻佻了些。”听得宏芸、淳安两个那里翻箱倒柜,桃夭闭眼运气,内运一个小周天,再运一个大周天。
最后听得一个悠然自在的声音道:“还是这件吧,有点灰也无甚大碍。”
宏芸抖开锦袍,与那厮披将上身。桃夭在袖兜里晃了晃。
冷静理智如她,
冷静理智如我桃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