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坐在床边揉脚底心,想来是昨夜被那些镇灵的鬼魂咬伤了脚,现在脚面上还留着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痕。
桃夭看着这些伤痕有些愁苦,泰陵鱼倌那里倒是有一种去伤的灵药,上一次鬼使神差跳入忘川之中落下一身伤痕回来后,他便请药去东海之极去来鲛人之泪做成了疗伤镇痛的妙药。
只....若向他拿药,他必定会知道她去了魔界,知道她去了魔界便定然不会高兴的.....
幸得她昨夜趁间隙化成水汽溜出冥界回到天界,没有惊动一神一鬼,现在脚上这些不过是皮肉伤,咬咬牙忍忍便过去了。
正做如此打算时,却冷不防看见眼角白光一闪。
“夭儿。”沉甸甸一声呼唤,桃夭一惊,慌乱地扯了丝被一角胡乱盖住自己的脚面。
“你这脚上怎么了?”泰陵仙倌轻飘飘地落在床畔的胡杨木凳上,声音不高不低,又问“你昨夜去哪里了?”
桃夭心中一怯,”没有去哪里,哪里都没去....就是....就是....”
他捏了捏皱紧的眉心,不言不语地掀开那欲盖弥彰的丝被,桃夭一双斑驳的脚面便完全暴露在他的眼下。
桃夭缩了缩脚尖,听得他道:“夭儿,你知道的,不论你做什么事我都不怪你,你无须对我隐瞒。但是,我独独不能容许你伤害自己,昨夜,你是不是又入了忘川?”
桃夭不答言,做贼心虚般紧绷的心弦却一时松了一些,原来他只是以为她又去踏忘川了。
他叹了一口气,自怀中取出伤药,亲手给她敷上,不知为何,桃夭突然有些惶惑,缩了缩脚尖,“还是我自己来涂吧。”
他却不松手,眉也不抬,平静地道:“你我之间还须介怀这些吗?”
桃夭一时不响,他握着她的脚踝紧了紧,“夭儿,你何时愿意与我成婚?”
桃夭不由自主绷紧了脚面,喃喃道:“你晓得的,我中了降头,莫要传染给你才好。”
他手上一顿,许久方才继续抹药,温和地低垂着眉眼,仿佛专注着手中动作,口中不经意地重复,:“降头....降头吗?”
末了,他抬起头对她笑了笑,“你知道我不会介意的。况且,我恐怕比你更早便中了这降头术。”
桃夭愣了愣,心中一窒,不知如何回答。他却又重新低下头轻柔地给桃夭上药,似乎并不在意,也未等她答言,桃夭提起的心才稳妥的放了放。
两人默默相对无语,直到桃夭的两只脚被他翻翻复复抹了七八遍伤药,他才放下她的脚站起身,抚了抚一点折痕也没有的袖口,道:“我去与诸仙论事了,你这两日便在这院中好好儿休养。”
桃夭应了一声,便见他转身往门外去。
门边,昨夜肚子吃的圆溜的魇兽往后退了退,怯怯的贴首伏在地上,待泰陵仙倌行远后方才抬头向他远去的方向瞥了瞥。
离珠端了早膳进来,一看见桃夭便开始絮絮叨叨,末了自是以一句“仙上这般不爱惜自己,又要让天帝陛下心伤忧虑了”结尾。
桃夭自是不明白了,好端端一个做了天帝风光无边的泰陵仙倌,入了离珠口中怎么就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落魄书生形象,实在令人费解。
本来以为这脚上的皮肉之伤顶多两日便能痊愈,却不想整整半年方才好全。
这半年之中,但凡她一起身走路便觉着脚下如履荆棘般刺痛,虽然心中总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反复叫嚷着催着我去看看那个对她施了降头术的人,然而任凭她做再多的挣扎,也只能在离珠的搀扶下摸着墙气喘如牛地勉强挨到星云宫大门边上而已。
只有躺着或坐着方才不觉得疼痛,根本无法腾云驾雾,因此这大半年她竟连星云宫的大门也出不得。
虽不得出门,然而只要一想起那个人在六界的那一头活了过来,心中便生出一种莫名的慰藉,糖也吃的少了,偶尔能吃一些正常的饭食,有次她便更加断定这降头术是黑龙在自己身上施下的。
只是这降头术是好是坏,若哪日她一并想起黑龙和鸾凤两人,便又觉得胸口不是那么舒服了。
想来是还未好全。
今日长星主得空上天界太白金星,抽空过来瞧了瞧她,恰逢桃夭脚伤大好,便兴致勃勃亲自沏了茶给长星主。
虚无之界与天界之所以关系紧张,皆因上任天帝天后缘由所起,如今泰陵仙倌做了天帝,虚无之界便也废了与天界的断交令,两界仙神精灵据说来往日益频繁。
过去十二年里,二四十星主来天界时亦常来探她,只是那降头术在桃夭体内日益根深蒂固,倒有吸食心头血致她病入膏肓的趋势,便是他们来了,桃夭也不过默默坐着,问一句答一句还常常答非所问,有时泰陵仙倌见桃夭精神不好便索性替她婉拒了访客。
因而,今日长星主瞧见桃夭替她斟茶,一时间吃惊不小,“桃夭,你近日身体如何?”
桃夭抿了一口茶,偏头想了想,终于还是按奈不住向长星主讨教,“长星主可知凡间有种巫蛊之术唤作降头术?”
长星主点了点头,“留有所闻,听闻中了降头术之人便如同失了心一般,言行举止皆为他人所控,不能自己。”
“如此一说便对了。”桃夭轻轻扣了扣茶杯边沿,“我怕是中了这降头术。”
长星主手上茶杯啪的一声放在了桌上,神色古怪的看着桃夭。
桃夭只她定然不解,便将自己这些年的症状说给她听。
长星主越听面色越往下沉,最后索性皱着眉满面凝重似乎陷入深思。
半晌后,她认真的端看了一下桃夭的面庞,吐出一句惊人之语,“桃夭,你莫不是爱上那火神了?”
桃夭手上一松,整个杯子掀翻在地,落地清脆,“不是的,绝对不是!怎么可能?荒天下之大谬!”
桃夭一下豁然起身,坚定的否决了长星主离奇的揣测,“我只是中了他给我设下的降头术!那日,我还在血泊里见过一颗檀色的珠子,那珠子一定有问题!”
桃夭攒紧了手心。
“珠子?你说什么珠子?”长星主一下面色风云惊变。
“我记不大清了,只记得是一颗佛珠般的木头珠。”
果然,她就说这珠子一定有猫腻,这降头术一定与它有关!
至此,长星主彻底惨白了一张面孔。
“说什么珠子?我也来听听。”外面,泰陵仙倌恰好回来,接过离珠递过的手巾一边擦着手一边小吟吟地往里走,拾了她下首位的凳子挨着桃夭坐下,并不在乎天帝无论何处皆须居尊位的规定。
因为长星主的一番离谱推断,桃夭尚在愤慨之中,想也不想便应道:“在说中降头术之事。”
泰陵仙倌几不可查的沉了沉面色,“哦。”
又看向桃夭的脚,和声问道:“今日可还疼?”
“正要告诉你呢好多了呢?”着脚伤若非他的伤药灵验,怕是一年半载也好不了,如今好了自是他的功劳,桃夭站起来走了两步给他看。
他微微颔首,便转头与长星主寒暄起来。
长星主自从听桃夭说了那橝珠之事后便似乎有些心绪不宁,面色隐晦的与泰陵仙倌说了几句话后便起身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