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什么?
幸福就是一觉睡醒看见有有酒有菜等你来享用。
桃夭在一个超长的梦里被一阵阵肉香诱得按赖不住,醒转过来。面前赫然一张景致的膳台,杯碗碟盘里装着花红柳绿的各式菜点,荤素搭配,依次摆开,桃夭数了数,总共八十一道。
真是奢侈,其实八十道就好了,如今的人越发不晓得勤俭持家了!膳台旁站着一个挺养眼的小姑娘,摆了一副碗筷在她眼下,又摆了一副碗筷在一旁紧挨着的位子上,垂首恭敬地道:“尊上,菜上齐了。”
尊上?是在叫她吗?
桃夭正由于着要不要回答,却听一个声音在她下面道:“下去吧。”
生生唬了她一大跳!
桃夭忙要伸手拍胸口,却发现伸不出手,一低头更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她一时惊慌失措,想要开口惊呼,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一丝声音。
于是自己被自己吓晕过去了。如何能不晕呢?看得到却吃不到,人生最大之悲哀。
她居然没有形体,意味着再也吃不上饭了,太可怕了,吓死她了!
再次醒来时,面前还是一桌饭菜,不过貌似是早膳,比较清淡。没有见着肉。
眼下还是一副碗筷,似乎动也未动,干净得像刚洗过一般,一旁挨着的碗筷里倒是放了些饭菜,只是那副碗筷前面却根本没有人坐着。
委实有些诡异。
接着她看见一双修长的手拿起她眼下的长筷,夹了一块芙蓉酥放在旁边的那只碟子里。
那芙蓉酥长得十分合我胃口,然而这只手却比芙蓉酥更惹眼些,她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把注意放在了这只手上。
应该是一双男子的手,白暂纤长,骨节分明,让她突然生出咬一口或许还不错的感觉。“桃夭,你不是最喜欢吃芙蓉酥的吗?我知道你一定还活着,就在我身边!”
桃夭正端着那只手,为自己咬不到而烦恼,却不经意间听见上回那声音有冷不丁地从她下面冒出来:“桃夭,你出来吧,出来吃这芙蓉酥。……你若不想我见你,我便闭上眼……只要你出来……”
桃夭一愣,依这男子的口气谚语推断——这桃夭定是他养的一只宠兽!
他这是在诱哄他出来吃食。
与主任共桌,着宠兽委实好命。只是……桃夭?这个名字仿佛有些耳熟。
她不禁深思,最后得出结论,她实在不曾见过一只明唤桃夭的小猫,小狗,抑或是小兔子。
忽然,她眼前一黑,什么也瞧不着了。
她正惊讶得不知所以然,又听见那男子道:“我闭上眼了,你出来可好?”
五雷轰顶,青天霹雳!
桃夭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她竟是一缕无形之魂,寄存之处,竟是这男子的眼瞳之中!
于是,再一次吓晕过去了。
她的宿主,也就是这眼瞳的主人,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这是根据她近些日子的观察得出的论断。
他常常喜欢对着葡萄发呆,生的葡萄也好,画上的葡萄也好,只要是葡萄,或者是像葡萄一样的紫色溜圆的东西,皆能吸引他的目光。
其实他喜欢看葡萄倒也无妨,所谓人各有所好,她不能强迫他和她一样喜欢看蹄膀或者芙蓉酥,可是她如今宿存处是他的眼睛,他看向哪里,她便只能被迫看向哪里,这叫她十分痛苦。
整日对着一片紫色,恐怕终有一日她不是变成一个色盲,便是变成一颗葡萄从他眼眶里蹦达出来。他这么喜欢看葡萄,桃夭本以为他一定非常喜欢吃这果子,岂料他只是眼观,却不动口,从未见他伸手拿过盘子里的哪怕一颗紫玉葡萄。她想人们常说的叶公好龙,指的便是他这样的人吧。
桃夭不知道他是何人,只是总听那些来来往往的妖怪恭敬地唤他尊上,想来是个品阶颇高之人。
桃夭亦不知晓他张得是什么模样,因为他似乎从来不照镜子,不照镜子,如何瞧得见他的全貌?因而桃夭便只能想象。
看那些妖怪见他时立刻垂头,从不敢抬头看他的站兢模样,她估摸着此人必定极丑!丑到连铮宁的鬼怪都觉得不堪入目,让她不禁遐想,那该是何种程度的丑啊。
所谓鬼比鬼吓使鬼。
故而,他从不照镜子,原来是怕吓到自己。
幸而,他从不照镜子,桃夭怕他吓到自己。
她如今是一个寄存的魂,自然只有仰人鼻息而活,他只要一闭眼,她也便喀嚓一下什么也瞧不见了,因而第一件重要之事便是我应调整自己的作息,尽量与他同醒同睡,这样才能多争取一些光明。
若是他睡着,桃夭醒着,那她便永无见天之日。
只是,渐渐桃夭发现,几乎无论何时,只要她醒来,他皆是睁着眼的。
后来,桃夭强撑着一日一夜不睡,竟发现他连须臾都不曾合过眼。
此人还有一怪,每到用膳是分,便会吩咐上一桌子丰盛的酒菜,然后身旁紧挨着的座前定回摆上一副碗筷,但那个座位却总是空的。从来不曾见有人坐过。
而用膳之时,她这宿主总回时不时往那碗里夹些菜,什么可口便夹什么菜,皆是她爱吃的,叫她看着既眼馋,又牙痒痒,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座上之人。
起初桃夭还怀疑那座上是不是座了一个旁人瞧不见的人,譬如和她一样是一个无形之魂,只是可以行动自如,游荡在外。
不过时日长了,她瞧出来了,那座上根本就是空得连丝气息也没有。任凭那碗里的饭菜堆积到满溢,却无人食,实在是浪费。
而她的宿主除了喜欢给那空碗添菜以外,自己却几乎不食,只是偶尔夹一两筷便放下碗筷。想来这厨子做的饭菜卖相虽好,滋味却必定不好,不合他胃口,叫他吃得这般勉强。
至此,桃夭总结出,她的宿主是一个相貌奇丑,不吃不睡照样还能活的大妖怪。恩,还有一条,他喜欢看葡萄,却不敢吃葡萄。
还有,他养着一只名唤桃夭却成天不见踪影的宠兽。
他对这宠兽……恩,如何形容才好呢?应该是很特别吧。当然这只宠兽好象也很特别,桃夭至今不晓得它究竟是个什么物什。
有时,他望着天边一片落过的云彩,喃喃道:“桃夭。”
有时他看着一朵半开的花唤道:“桃夭。”
有时,他对着一颗圆溜溜的新鲜葡萄,喃喃出声:“桃夭。”
还有时,他对着一滴普通的朝露,亦唤:“桃夭。”
更奇怪的是,他这样叫的时候,桃夭会突然觉得心里像藏了一颗没熟的葡萄般,又酸又涩。
桃夭有些惊惶地想,恐怕总有一天,她会堕落成一颗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