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子桐山的那个邪教吗?”他问。
褚磊点了点头。当日东方清奇是从子桐山把东方夫人救出来的,美人为了报答恩情,以身相许,与他成婚。
但美人的身份遭到褚磊和容谷主的怀疑,东方清奇力排众议,坚持与她结为夫妇。婚后二人的日子倒也幸福甜美,虽然至今没有子息,但东方清奇毫不在乎,只将她当作掌中宝物一般爱护。
最近听说子桐山邪教余孽又开始在钦山猖獗,东方清奇便派了十几名弟子前往剿除,并生擒了一人回来。褚磊听到这里,眉头不禁一挑,知道关键便是在此人身上了。东方清奇低声道:“我用了些法子,逼得那人说出一切实情……你可知清榕是何人?她不光是邪教中人,更是类似教中圣女教主般的人物。只因她容姿绝美,为他人当作天仙下凡,故而对她言听计从。美貌女子一生中最大的担心便是老去,她先是要修仙,结果修仙不成,也不知从何处听来用处女炼药可以永固青春,于是……”
如此说来,他的夫人非但不是什么子桐山孤儿,竟是邪教中的骨干人物。
可笑他被瞒了十几年,她居然丝毫破绽未露,此女的城府简直深不可测,好生可怖。褚磊皱眉沉吟,良久,忽然起身。
东方清奇微微一惊,“你要做什么?”
褚磊淡道:“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你还要护着她?”
东方清奇默然,半晌,才道:“这事。我要再想几天……”
褚磊叹道:“照这样说,被你赶走的弟子都是前去剿杀邪教余孽的了?你怕他们走了风声,竟然把他们赶走……”
“不是怕走漏风声。而是担心清榕知道了会对他们不利。”
东方清奇低声道,“她身为他们的师娘。所有的吩咐这些孩子自然不敢不遵。我别无他法,只得暂时委屈他们。”
“荒唐,如此做法伤地可不止被赶走的人!你一向行事端正,怎么会出这等纰漏!你与那妖女做了十几年夫妻,不忍下手我也不怪你。但你也该想想你师父将浮玉岛交给你的时候,嘱咐过什么!”不得与妖魔歪道勾结,不得为美色所惑。
东方清奇如今也只有苦笑外加沉默,就算她是个天大地恶人,说到底是同床共枕十几年的夫妻,说杀就杀,大约只有铁石心肠才能办到。褚磊先前说人人得而诛之地话,不过是做个样子,这是东方清奇的家事。
他也没什么资格打着招牌把人家老婆给杀了。不过是给他提个醒,让他别再执迷不悟。眼下见他这付魂不守舍的模样,只能在心底暗叹。
“出去走走吧。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浮玉岛的景色了。”他拍了拍东方清奇的背,“我不逼你。有些事情你需要自己想清楚。”
欧阳身为浮玉岛地管事。平日是十分忙的,偶尔能偷得浮生半日闲。便喜欢去岛上的小山上坐一会,靠在树下看书或者闭目养神。他今天也得了半日空闲,又坐在树下,只不过这次看的不是书,而是一张很小很小的纸条。
不知道纸条上写了什么,他看得很入神。后面忽然伸出一只雪白的手,将那纸条轻轻抢走,他一愣,只听耳边有人娇媚一笑,腻声道:“我瞧瞧,咱们的大管事看什么看得入迷?”
他急忙起身,行礼道:“见过夫人。”那人果然是清榕,见他这么恭恭敬敬,她忍不住把鼻子一皱,“又和我装古板,那天的话,你压根没往心里去。”
欧阳默不作声,很显然眼前这位美人也对他闷葫芦一样的性格很无奈,只得叹了两声,握住他地手,低声道:“你、你不要走。以前,你不是对我很好么?为什么突然要走?”
欧阳沉默良久,才道:“我的恩已经还完,是时候离开了。”
“什么恩?我对你有恩?”美人贴着他的脸,睫毛刮上他地耳廓,又痒又麻。
欧阳苦笑:“夫人明明知道,何苦再问。人妖毕竟殊途,我在岛上呆久了,总是不好。”
美人甩开他的手,急道:“你只念着他对你地恩!那是什么恩?!不过随手捞了你一把,没让你淹死罢了!可曾有半点真心?我对你却是真心地!我对你的好,难道不算恩情?你就这么急着走?!”
欧阳再次陷入沉默。他遇到为难地事情永远只有沉默。美人哭了一会,又道:“你若是要走,就带我走!这个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我管你是人是妖,反正我喜欢你!我就要跟着你!”
她也是无计可施了,这人是一块木头,虽然软,可是你打他骂他作弄他,他却不会有一点声音。这种沉默教人发疯一般地挫败。欧阳静静望着从她手上落下的字条,那上面只画了一些古怪的符号,看起来就像是符咒。
他盯着看了很久很久,忽然说道:“好,我可以带你走。”
清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怔怔望了他许久,终于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抱住,哽咽道:“你说的是真的?真的愿意带我走?”
“自然是真的。”清榕紧紧抱着他,面上散发出梦幻一般的光芒,低声道:“我知道你舍不得离开我的……还记得被我发现你真实身份的时候,你说过什么吗?”
欧阳淡道:“我是以修仙为目的的,虽然是妖,但绝不害人。何况,以我的功力,要害你或者岛主,轻而易举。我来,不过是为了报恩。”
清榕笑道:“不错,你当日说的话,我一直记着。好欧阳,你比这里所有的人都强……那些修仙门派,整天妄想着能修炼成神仙,可是没一个方法管用……你带我走,教我如何修炼,我们一起成仙,永远也不分开。”
欧阳怔了一会,轻声道:“你应当还记得我说过的,成仙不容易。很多妖修仙上千年,也不过修成了人,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何况你不是妖,只是一个普通人,你确定自己能成仙?”
“有你在,为了你,我一定能成仙。”她的誓言永远如此简单,没有说服力。可是谁又规定发誓一定要华丽刻骨。
欧阳沉默许久,终于道:“好,我带你走。但你要帮我一个忙。”
“你说。”“浮玉岛地下有一个密室,希望你帮我找出来。那对我有很重要的意义。”
他见她张口想问,便又道:“什么也不要问,带你走了之后,我自然什么都告诉你。”她面上散发着幸福的光芒,转身跑开了。
那样的幸福,是因为他,还是因为可以修仙?欧阳在原地站了许久,终于弯腰将地上的纸条捡起来,放在手心一搓,纸条就化成了灰,被风瞬间吹散。
他转身便走,仿佛没有看见,有一个站在遥远树林后的身影,一闪即逝。
过得两日,点睛谷与离泽宫的人也来了,唯独轩辕派,至今没有消息。
东方清奇到底放心不下,派了弟子前往送信,回来报说轩辕派大门紧闭,门前铜鼎香灰冷烬,问了南山附近的人,都说好几个月不曾见轩辕派的人出现了。
这自然不是一个好消息,东方清奇眉头紧皱,回头叹道:“诸位,这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容谷主与离泽宫副宫主并褚磊三人,坐在对面,都是一脸凝重之色,只是那副宫主戴着面具,看不见表情,从他不停摇羽毛扇的小动作里也能看出他在思考。
“该不会是轩辕派上次输怕了,这会不敢再参加簪花大会?”副宫主开了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别人没笑,他自己却咯咯笑了起来。
其他人都知道这副宫主一贯的德性,并不加以理睬。容谷主沉吟半晌,方道:“想必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不如再派几个弟子过去就地监视,一有新情况立即通报。”
轩辕派近年虽然式微,但到底是南方一大修仙门派,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南边那块还是相当具有影响力的。它若是出了什么状况,对其他四派来说都不是好兆头。当下容谷主与东方清奇都各自派了一些弟子,继续留在轩辕派观察情况。
东方清奇低声道:“你们看这情况,会不会与近来那定海铁索一事有关联?”
话未说完,容谷主便沉声道:“清奇!此话休要再提!”
众人都默然,最后褚磊道:“无论是否有关系,总之各自戒备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最后那八个字说的极重,众人心中都是一凛,深深明白这事的重要性。不料那副宫主却咯咯怪笑道:“褚掌门。你多虑了。几个杂毛,还算不得兵。我们好歹也是人间修仙大派。不可妄自菲薄。来来来,还是先把参赛弟子名单定下再说。”
褚磊明白副宫主的话是为了消除众人的紧张情绪,当下便也笑道:“副宫主说得不错,我和东方岛主已把名单定下了。容谷主,副宫主。您两派地名单可否定好?”
两人都微微颔首,从袖中取出名单,递给东方清奇。容谷主又道:“上次簪花大会,点睛谷实在丢人之极。这次老朽亲自审核了参赛弟子,绝不会再出现类似事件。”
他们知道容谷主说的是乌童,他半途拜师点睛谷,自己有一身古怪本领,也不知是其他什么门派的。他师父是点睛谷江长老,一时惜才。将他留下,又因为心软,在他犯下大错之后放他逃跑。最后引咎自责,闭关在点睛谷小月崖下。
再也不出世。当年乌童故意刺伤了褚磊地女儿褚璇玑。成为五大派悬赏黄金五百两的重犯。五大派地通缉,可谓雷厉风行。莫说他是个人,就是一只兔子也躲不过一月。但偏偏没能抓到他。乌童那次逃窜之后,如同人间蒸发,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五大派的通缉榜每年都换,此人的通缉价也是一涨再涨,从五百两黄金变成了两千两黄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到后来,全天下的修仙者都知道了乌童的大名,也都试着翻山倒海地把他找出来,却谁也没有成功。
日子久了,便有人猜测乌童大约畏罪自裁,所以找不到他。最后五大派地掌门也相信了乌童已死的事实,但通缉榜单却不换,只怕将来再生变故。
簪花大会虽然是五大派年轻弟子的比试,但意义重大,各派重要人物都会在场,难免有不轨之心的人前来捣乱。容谷主早已下了决心,倘若乌童有胆再来,这次他必将此孽徒毙于掌下。
正事办完,四人便在正厅中闲聊起来,说到那崩玉有了主人,正是褚磊的小女儿璇玑。
容谷主听说,也呵呵笑了起来,摸着胡须道:“褚老弟,断金和崩玉两柄剑,你只道它们厉害,却不知造它们的材料才是真正的厉害。”
褚磊听说,连忙问道:“此话怎讲?请谷主指教。”
容谷主叹道:“那还是我不知几代前的太师祖,某日在铸剑天台熔炼他新采来的玄铁石。忽然天边有光华落下,像是流星,直直砸在天台边缘。你们要知道,那铸剑地材料,从深山里,大海里采来的,虽然可算瑰宝,但若与天上的陨石比起来,真正小巫见大巫。天上地材料,可遇不可求,我那太师祖以为是陨石砸落,赶紧过去观望,只盼石中含有铸剑用的材料,那就当真能造出天下奇剑了。”
“如此说来,断金崩玉竟是天降奇石所铸?”褚磊又惊又喜,他也是第一次听说两柄剑地来历。
容谷主笑着摇头:“是天上降地东西铸的,却不是石头。若不是这事情记载于点睛谷历年大事中,我们如今听来,简直是笑话。原来天上降下地不是石头,却是一柄剑,剑身巨大,上下灼灼其华,发出的光芒令人不敢逼视。太师祖以为是天神掉落的兵器,喜不胜收,本想将那剑当作自己的兵器,无奈他肉体凡人,用不得那剑。他舍不得那柄神器,便探访五湖四海,名山大川,终于找到许多上等的铸剑材料,连同那柄神器,一起在铸剑天台里熔了,历时三年,造的两柄剑,便是断金与崩玉。”
众人听说这等奇闻,不由都怔住。东方清奇道:“那……天上掉下的,当真是天神所用的兵器?凡火如何能熔它?”
容谷主又道:“所以太师祖用了三年才铸出两把剑。他试了无数次,才发现昆仑山脚下采得的冰晶玉石与此剑相熔,大喜之下,便先铸出了崩玉。待要铸造断金的时候,那柄剑剩的却不多了,他只得添上其他材料,所喜铸成了断金。剑成之后,他自己试练,崩玉几乎是那柄神器的精华所铸,他自然钟爱之极,奈何他却用不了,最后只得把崩玉封起来,自己用断金。他临终之时,不知受了什么感悟,留下遗言,此双剑本派弟子一律不得使用。既然太师祖如此交代,后代的掌门也只有将双剑封在铸剑天台里。到了老朽这一代,弟子们都不知道断金崩玉的事。我见那两柄剑封在天台里可惜了,派中也无人能用,便干脆趁着褚掌门喜得双女的时候,赠给了他。想不到,这么多年都无人能使用的崩玉,居然在令嫒手上活了过来。太师祖九泉之下有灵,也当瞑目了。”
众人纷纷赞叹,如今才知道断金崩玉居然有这般来头,只是不知当日落在天台上的神器,究竟是什么,莫非当真是天神掉落的兵器?
他们修仙者,一生的目标就是修仙,但至于天神是如何模样,谁也不知道,谁也没见过。谁想世间当真有神迹,委实令人感慨万千,顿觉一生的努力,没有白费。
正在闲聊的时候,忽听门外传来呦呦的鹿鸣声,紧跟着是守在门外的弟子们惊慌又尊敬的声音:“掌门夫人!掌门他正在招待贵客……不便见.....”
话未说完,那娇媚动人的声音便响起,笑吟吟地,“什么贵客,难道连我也不能进去吗?你们这些小弟子,真是好没道理。”
东方清奇眉头微微一皱,目光渐冷。褚磊几人立即知趣地起身告辞,笑道:“路途遥远,我们都有些乏了,明日再与岛主痛饮三百杯!”
他大笑,将众人送到门口。众人只见门口站着一位白衣丽人,身旁依偎着两只小鹿,在她手中要松子吃。
她见众人出来了,便微微一笑,轻轻一个万福,柔声道:“见过诸位掌门。”
那风把她的柔丝吹得凌乱缠绵,长袖广阔,瞳凝秋水,当真美的令人无话可说。众人虽知她身份特殊,生性狡诈凉薄,但见她这等可怕的丽色,纵然是稳重如容谷主,心下也不由自主地一颤,与她微笑抱拳,并不多言,各自告辞了。东方夫人款款而上,身旁两只小鹿也靠过来,围着她呦呦叫,还要吃松子。
她笑吟吟地挽住东方清奇的胳膊,娇声道:“老爷你看我的耳朵。”
东方清奇怔了很久,这才微微一笑,揽住她的肩膀,看向她白玉雕琢出一般的耳廓,柔声道:“怎么了?”
心中却是冷冷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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