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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要小心点,脚下别打滑了!”
站在院子中的叶君眉,仰着头一脸关切地叮嘱道。
这时候叶君生已到屋顶上,却是在捡瓦补漏——叶家祖屋规模其实不小,两进的宅子,外加一个独门院子。不过家里头值钱的家什都变卖一空了,家境败落,屋子年久失修,多处漏水。
每当下雨天,雨水淋落进来,泥泞不堪,甚受其苦。
于是,今天叶君生特意花费了三十文钱,买来一担新瓦补漏。为了省钱,就不请人,自己撸了双袖,亲自上阵。
站到屋顶上,开始的时候有些晃悠,但很快就适应了,稳稳地开始忙活起来——他现在的身子骨素质,比起以前,简直判若云泥。
叶君眉紧张地看着哥哥,生怕他会摔跤;而院子外面,也有些街坊好奇地看着,指指点点。
时过境迁,关乎“书痴开窍”的事情慢慢就传了开来,叶君生的种种积极行为更是最好的证明。
对此,街坊邻居们唏嘘者有之、高兴者有之、感叹者有之。
关乎别人的看法,转变与否,叶君生都不怎么在意,毕竟自家生活自家过,路子该怎么走,早有分寸。
今天阳光灿烂,晒在身上,暖意熏熏然,用力之际,难免发一身汗出来。
叶君生正埋头做得投入,忽听到下方一阵喧哗,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停住,要探身出来观望。
“哥哥,快下来,江爷爷和江姐姐来了!”
叶君眉却先叫了起来。
嗯?
叶君生心头一怔,不敢怠慢,连忙顺着梯子下屋。脚踏实地,抬头一看,就见到江静儿陪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站在院子中。
那老人,年过花甲,身材魁梧,没有一点佝偻的迹象,留三缕长须,双目炯炯有神;其身穿员外袍,头戴平顶巾,自有一番泰然气度。
而江静儿今天难得地换了一身女装,衣裙色彩红艳胜火,犹如一束明丽的火焰,给娇媚的容颜平添了一分不让须眉的英气。
她的神色却是怏怏的,了无精神,倒是瞥见叶君生抬手擦一把汗,把脸蛋抹成了个大花猫时,状甚滑稽,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这一笑,立刻引来爷爷的一记瞪眼。
淑女,必须要做淑女!
江静儿赶紧忍住,微微低下头去,以掩饰嘴角那一抹无法平息住的笑意弧线。
“小子见过江爷爷。”
叶君生作揖施礼。
江爷爷名“知年”,今年已六十有一,但作为江家之主,一年到头,犹自为生意奔波忙碌,不见疲态。他为练武之人,有武功在身,故而精气神状态保持得很好。
他有些讶然地打量着叶君生,问道:“君生,你怎地爬到屋顶上去了?”
叶君生回答:“捡瓦补漏。”
“哦,如今你居然能做此事务了?”
叶君生淡然道:“能读圣贤书,自能治家事。”所谓家事,自是指从内到外,包涵所有。
江知年一怔,随即哈哈一笑:“修身治家,君生果然非吴下阿蒙矣。”也不用招呼,抬腿径直入屋。
家中无茶,叶君眉只得倒出两碗开水来招待,其中一个碗还缺了个小口的,十分吸引眼光。
江知年却不在意,四下扫视一眼,叹息一声,没有言语。
叶君生问:“不知江爷爷今天来……”
江知年一摆手:“多年以来,老夫不曾照拂过你们兄妹丝毫,你心中可有埋怨?”
一时间猜不透对方的来意,叶君生略一沉吟,便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小子过去浑浑噩噩,不思进取,实属咎由自取,怎敢怨天尤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江知年嘴里咀嚼着这句发人深思的话,万万没有想到叶君生居然会如此评价自己,没有任何推搪的藉口。
江静儿亦是一呆,认真看了叶君生一眼,眼眸有异彩掠过。
片刻后,江知年又问:“君生,还记得你十二岁时,你父母尚在,曾请我来劝解你,切勿沉迷故纸堆的事情?”
叶君生脑海闪过一段记忆,不由苦笑道:“记得,那天你游说了小子整整两个时辰,然后又训斥了一个时辰,最后痛骂了半个时辰。而由此至终,我只捧一卷《四书十二重楼集注》,高声朗读,对于你老的教诲,置若罔闻。”
“你记得就好,那一天,老夫气愤不过,骂你‘烂泥扶不上墙’,最后拂袖而去。从此以后,不再登你家之门。因为我绝不愿意把最疼爱的孙女,嫁给你这么一个顽冥不灵的书呆子。”
说着说着,江知年恼怒得胡须都一荡一荡的。
叶君生肃立:扪心自问,这样的事情不管发生在谁身上,都会憋一肚子的气,哪怕数年时光过去,这气也未必能消除平息。
“不过老夫与你爷爷乃患难之交,有过命的交情,纵然不喜,但也没有提出解除婚约。只因我想再给你一个机会,看你能不能读书破万卷后,豁然开窍。不料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七年。”
叶君生道:“承蒙江爷爷抬爱,小子惭愧。”
江知年一瞪眼:“你先别惭愧,老夫话还没有说完。虽然看起来如今你确实开了窍,但凡事总需要事实证明。”
叶君生问:“要怎么证明?”
“明年开春童子试,你若能考取秀才功名,便是明证。到了那时候,我便做主,让你和静儿正式成亲。”
“爷爷!”
旁边的江静儿脱口急叫。她这趟来,目的可是直接解除婚约的,根本没料到爷爷会对叶君生做出如此约定。
“爷爷,你怎么能这样?”
江静儿感觉到了委屈,嘟起小嘴来抗议。从内心上讲,她绝不愿意嫁给叶君生,哪怕对方开了窍,不再是书痴,可文弱书生的本质没有改变,哪怕拥有了功名,也是如此。
江知年低喝道:“静儿,从小爷爷是如何教你的?为人处世,必言而有信,交而有义。”
被爷爷训斥,江静儿很倔强地鼓起了眼睛。
江知年转头面对叶君生,继续道:“不过君生,如果考不到功名,那两家婚约自动作废。另外,在整个过程中,我江家不会资助你丝毫,完全需要你个人努力,清楚了吗?你可有意见?”
他自幼习武,脾性颇有些武林风范,说话豪爽而直接。在这一方面上,江静儿倒是遗传了爷爷的基因。
叶君生忽地一笑:“我有意见。”
“嗯?”
江知年眉毛一竖,压抑住心头的恼意:“你想怎样?”
叶君生目光清澈,一字字道:“其实小子也不怎么中意江妹妹,既然彼此无爱,又何必勉强?解约才是最好的办法。”
说着,从怀中拿出那张红色婚书,两手轻轻一扯,撕烂开来,化为纸碎,轻飘飘的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