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只泥孩。渴望子嗣的女子从庙里挖一抔土,做成娃娃模样,日夜祈祷,心诚则灵。
“女人死后的几年内,那娃娃便可能化作妖怪出现,又因‘母亲’已故,活不过几年。”[1]
“唉,那岂不是生死相离?”
顾星烟觉得可惜,好歹让这对母子有相处的时间吧?怎么刚好就错开了呢?
“倒不如说,那泥孩的生命就是因女子的执念而生。”
两人继续跟上十八姨,一路旁观了好多家长里短,有悲有喜,令人唏嘘。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上清道长要绕路过来走一趟,因为这正是后者修行的内容。
上清道长的道号其实是上清童子,喊他道长只是一种敬称,他的原形是一只钱精,以游走人间、洞察世间万事为修行。
只要有故事,他都不想错过。
十八姨的评分之行还没结束,评判的标准也是十分灵活。
“你爹让你打人你就打,那让你吃屎你吃不吃?愚孝,丙等!”
“你娘嘴碎坏人名声,那是她的业障!跟你不肯照料她晚年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拉扯成人?尽会找借口,丁等!”
“哭什么哭,是你不慈在先,还想指望养出个孝子?丁等!”
“不错不错,今年比去年改进了些,给你们提到乙等,明年继续加油!”
“老爷子被照顾得很好,过几天有大雨,你们多注意些,老人家缠绵病榻不方便。甲等!”
一连跟着看了十来家,十八姨像是有一双先知眼,只要扫一眼,就能知道一个人家里的实况,根本做不得假。
其中也会遇到一些性格恶劣的人,都被她的五个老虎儿子给修理了一顿。
不过,十八姨这趟,明显是宣传教育意义大于评比结果,所以动静闹得特别大,也没有真给每一个家庭都发牌子。
所有信息,都藏在她的脑子里。
巡了大半天的街,大伙儿都累了,十八姨正好走到县衙门口。
老虎们将一些作恶多端的人叼到门口,县太爷和衙役们早就闻声跑出来迎接。
“十八姨,五位虎大哥,辛苦辛苦,本官定然好好审问这几个人,为受害者讨回公道!”
“不必客气,这只是我等的修行罢了。”
十八姨说着,塞了一块“乙”等牌子给县太爷。
其实“乙等”相当于“良好”,算是不错的评价,县太爷心里悄悄松口气,把牌子收进了袖子里。
然后,不管是县太爷衙役,还是寻常老百姓,都跟着十八姨挪到了县衙门外的告示栏前面。
十八姨手一扬,一张红纸黑字的告示就被张贴在了上面。
【宁安四年德顺县年度家庭榜单】
【桃源街岑家:三甲】
【龙女村张家:三甲】
【康安巷吴家:三甲】
……
【同济街刘家:三丁】
【福源街陈家:三丁】
……
告示一贴完,十八姨就带着老虎儿子离开,众人凑了上去。
“又是岑状元家榜首呢!之前还有人传他是得罪了大官,才拿老祖母当辞官借口,我看,就是嫉妒人家过得好!”
“话说岑家老二何时回来?应该快到议亲的年纪了吧?”
“他家门风那样好,肯定很多人抢着嫁进去。”
“那个陈家年年都是丁级,他家儿子简直极品,把老父老母赶出家门,借不到赌资就不肯开门。”
“嗤,这都是自作自受,陈家两老年轻时就不是个好的。这种人家,再怎么生也生不出个好笋,怎么还有人想不开要嫁过去呢?”
“那个三丁的刘家真没看出来啊,平日看着挺正经的,关起门来居然苛待老人!”
“听说刘家的小儿子要娶妻了,谁敢嫁过去啊?遭罪!”
“哼,这种人家上梁不正下梁歪,不如断子绝孙算了!”
顾星烟看得十分感慨,难怪她觉得这个世界的人大部分都比较单纯,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桃花源。
善恶是非都有妖怪们利用天赋能力分辨,大家尽早止损,生活真的能简单快乐许多。
上清道长利用身高优势隔老远把告示看完,那餍足的模样好像刚吃了一顿满汉全席。
不过他没忘记出来的约定,对顾星烟道:“掌柜的,咱们去醉仙楼吧!”
“我还以为你给忘了呢。”
“哪能忘呢?”
白嫖的饭,怎么都不可能忘记的!
“快走吧快走吧,下午还要赚你那六两银子呢!”
上清道长大步流星地向着酒楼的方向前进。
“诶,你说的六两到底是谁呀?”
顾星烟追上去,可这神棍就是不说,让人捉摸不透。
午后,本该满额的排单表上,有位客人临时有事来不了,空出了一个名额。
其他客人要么还没到店抢订,要么预定好时间早就离开。
顾星烟看着排单表,如果上清道长所言非虚,那么下一个客人应该就是神秘的六两大单了吧?
“吼……”
“嗷呼……”
突然,店外远远传来几声低低的虎啸,顾星烟循声看去,居然是十八姨和她的五个老虎儿子!
原来,这一家子还没离开德顺县,在其他地方逛了一圈之后,就直奔照相馆过来了!
十八姨一改之前巡街时的严肃表情,脸上含笑,凶巴巴的五官都柔和了不少。
她推开门,正好跟顾星烟对上视线,“听说,这里给妖怪拍照有打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