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烟难得干一次“坏事”,偷偷翻一下别人家的东西,就被人抓包了,有些心虚。
她跟少年解释:“我只是想了解有关本地保护神的内容,没有别的意思。”
她觉得自己的说话态度算得上真诚温柔,却不想,少年大踏步进来,要把顾星烟拉出去。
“都说了没有什么保护神!我们只相信党!你们这些博取流量的网红,为什么揪着阿鲁爷爷不放!”
顾星烟抓到关键词,“什么网红?我不是呀!还有,你的阿鲁爷爷快不行了!”
少年力气还挺大,顾星烟也没打算硬刚,顺从地出了院子。
少年扭头就进屋里,去看老人的情况,惊叫出声,然后跑出去喊附近的大人。
顾星烟大声说:“我叫了救护车!”
少年却回过头怼了句:“救护车根本开不上来!”
远处的房屋里跑出几个弯腰驼背的老人,往这边赶来,惊得村路上的鸡鸭鹅扑腾着翅膀散开。
顾星烟蹙眉,这个村子一个青壮年都没有……
屋里的老人更是独居的状态。
大家都有些慌乱,用顾星烟听不懂的方言讨论着什么。
少年还指着顾星烟,叽里咕噜不知告了什么状,众人看顾星烟的眼神都特别不友善。
而就在这时,楼絮一行人徒步上了山。
楼絮一眼就看到了鹤立鸡群的顾星烟,两人交换了眼神,楼絮就让人进屋去做急救。
山民们不信任外乡人,叫嚷着阻挠,楼絮带着的一位本地向导上前交涉。
大家这才明白,这一帮人是搞什么文化工作的,要来补助阿鲁爷爷。
少年特别不解,乌拉乌拉质问了几句,那向导苦笑着继续解释。
等急救完成,随行医生将老人固定在担架上,准备即刻下山,送去附近的医院,再做进一步治疗。
众人飞速来到山下,先前那群大人都停下了脚步,可能是意识到这是最后一程,不想揽事。
只有少年还很不放心,跟着上了医护车。
顾星烟问少年:“你就不怕我们是坏人,把你卖了吗?”
少年说:“你们这救护车是正规的,我在学校安全教育里学过。”
顾星烟心里哦豁,现在的小孩好有胆识!
她还有疑惑没有弄明白:“你说的网红害人,是什么意思?”
楼絮听见“害人”俩字,纷纷看过来,竖起耳朵旁听。
少年已经知道自己冤枉人了,说明原因:“几年前,有个几百粉丝的网红过来,说要见识一下我们村的拜祭风俗,拍视频发网上。
“阿鲁爷爷是代代相传的祭司,同意举行一场祈求丰收的仪式,想宣传一下……
“但是在现场,那个网红带了一批陌生人,说完破除迷信,把所有东西当场烧了,还全程直播……”
众人咋舌。
楼絮身边的一个小助理说:“这么简单粗暴的吗?传统风俗和封建迷信,统统一刀切了?”
楼絮总结:“哗众取宠的一伙人。”
顾星烟只觉十分不妙,难怪她在老人家里什么也翻不到,原来引狼入室,被烧光了。
可为什么只剩下一个信众了呢?
这少年不是知道挺多的吗?
顾星烟直接问少年:“那你知不知道你们的保护神?”
少年用一种很不屑的语气说:“我要知道那东西干什么?能考试加分还是能赚钱?
“村里早就没人信那个了,搞一次仪式浪费人力物力,还不如过节摆个席,全村吃一顿。”
众人无奈,少年说的也没什么毛病。
他只是因为善良,才痛恨那些伤害了阿鲁爷爷的人,但跟村里人一样不认同阿鲁爷爷“迷信”的行为。
阿鲁爷爷说,拜神可以让麦穗饱满;村民说,从种子站买的种子亩产很高。
阿鲁爷爷说,拜神可以风调雨顺;村民说,有天气预报。
阿鲁爷爷说,拜神可以获得丰收;村民说,那是农业指导员们下乡工作的功劳。
渐渐地,村民们都自发远离了这个神神叨叨的老人,感觉跟他说话很累。
如今,阿鲁爷爷没有后代,村里更没人愿意当他的下一任祭司,那个流传了不知几百上千年的本地习俗,断了就断了吧……
这时,顾星烟收到大途传来的消息——
麦子婆婆再次昏迷不醒,她从昨晚正常入眠,直到现在都没有睁眼,各项身体数值正在急速下降!
这会儿都快下午三点多了!
顾星烟并不意外,她始终无法忽视,跟她们一起上车的那名鬼差。
他坐在一个角落,正拿一块布擦着手里的餐刀,那是收割亡魂用的法器。
他见顾星烟看过来,叹了口气,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点了一下老人的命门。
老人忽地睁眼,像是回光返照。
他一眼看到了少年,泪水盈满眼眶,声音无比嘶哑:“阿布……帮我……传承下去……”
楼絮赶紧凑上去,打开录音功能,生怕漏听了什么,回去还能找人翻译一下。
“老人家,您要传承什么,她是谁?”
老人的眼睛没有任何神采,视野雾蒙蒙的,仅凭模糊的少数民族服饰认出了少年。
他没有理会楼絮,只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可怜巴巴地央求着同族的孩子。
阿布握住老人的手,先前跟顾星烟等人说的话,一个字都不敢说给老人听,生怕刺激到他。
尽管以前已经拒绝了无数次,但这次,他没办法再说一个“不”字。
“好,我当下一个祭司!可是我什么也不懂,阿鲁爷爷,您多教教我!”
顾星烟附和:“是呀,您快告诉我们,您信仰的保护神,您族里的图腾,是什么?”
“她……她是……”
老人扯出一个艰难的微笑,声音断断续续,脸上却极为满足,最终什么也没能留下。
在众人面前,缓缓合上了双眼。
与之同时,大途沉痛的声音在顾星烟脑子里响起:
【老板,麦子婆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