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是楚亦君的人?他们在我和楚亦宸刚刚离开神策府之后,就立刻来抓走了季汉阳?!
这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一个圈套,不管我什么时候去天牢,或者说,不管我去不去天牢,季汉阳的这一劫都是避不开的,因为——楚亦君已经下定决心要动手了,除掉季汉阳,剪去楚亦宸的羽翼,就是第一步!
除掉一个已经失势的李世风,换来的是楚亦宸的得力战将季汉阳,楚亦君的这一招果然阴狠!
我急忙对楚亦宸道:“那你怎么打算的?他们,他们会不会对季汉阳不利?”
我们一边说着,楚亦宸一边带着我往府内走,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等我们回到他的房间里,立刻有人上来点烛掌灯,他挥挥手,让那些人退下,然后才慢慢说道:“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的这么做,毕竟季汉阳是我的人,而且堂堂骠骑将军,不是他们说动就能动的。但这件事也没这么简单,楚亦君牺牲了自己的大舅子,布下这个局来设计汉阳,自然没这么容易放手。这么大的案子,程序上会交由大理寺,刑部尚书,还有御史中丞三司会审。刑部都是我的人,楚亦君肯定不会把案子移交过去,汉阳如果一直在大理寺出不来,那么——”
就算他的脸色还是很平静,但我也已经能感觉到,这件事对他的影响。
就算那些人不杀季汉阳,但这段时间把他关押在大理寺的话,这即将展开的一场夺嫡之战,季汉阳就上不了场,这对楚亦宸来说,绝对是少了一条最有力的手臂!
如此看来,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必须要季汉阳救出来。
我抬头一看楚亦宸正打算宽衣,便慢慢的走了过去,为他解开了领口,然后一颗一颗的解开下面的盘扣,他似乎在出神的想着对策,我借着烛光看了他深邃的眼睛一眼,鼓起勇气慢慢说道:“我来帮你好不好?”
“嗯?”
“如果说刑部的人都是你的,我倒是想试一试,从楚亦君的手里,把季汉阳救出来。”
他微微一怔,低头看着我。那目光却不是对救人这件事的关心,而是对于我插手这件事的疑惑。
我的手指停在了他胸口的盘扣上,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郑重的说道:“我已经决定了,我不想再依附在你的羽翼下,做一个被你保护的女人,如果要跟在你的身边,应该是为你分担忧愁,替你解决烦恼的。”
他没说话,只看着我。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连我自己也觉得战栗,楚亦宸看着我的目光那么深,但我却一下子就看懂了。
他也能明白,这些日子我虽然跟在他身边,南征北战的,但其实,我从来没有真正的帮过他,没有对楚亦君做过任何事,他似乎也知道,我虽然离开了那个男人,对他有恨,但在道义上,尤其答应了双月皇后的那些话,也让我一度的陷入矛盾,我不忍心去对付他。
可现在,我主动要求,要去救季汉阳,也就是第一次,正面的与楚亦君对抗了!
我听见了面前这个男人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一只手慢慢抚上了我的手:“你不必如此。其实你在我身边,我就已经觉得很好了。”
我摇了摇头,抬头看他:“你知道吗,刚刚你在清凉殿内和皇上说话的时候,我遇见楚亦君了。”
“……”他微微一怔。
“他可以随意调遣皇帝身边的御林军,那些人对他几乎是惟命是从。”
“……他动作倒快。”楚亦宸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带着一些戏谑的表情:“看来洛阳一战,他这么心不在焉,是一直在部署这些事。”
他说完,又低头看着我,轻轻说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但这些事,我不想让你参与进来。”
我抓紧了他的衣襟,认真的说道:“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保护我,是你在孤军奋战,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这让我觉得很难受。我怕成为你的负担,我不想,不想拖累你。”
这是我第一次,将这些话,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他从来都是强大的,内敛的,深沉的,让人看不清摸不透,但同样,他也不会知道我的心里到底在担心些什么,我怕成为他的负担,怕得彻夜难眠,尤其跟在他的身边,看着这些日子的变故,更让我心绪不宁。
我怕我们的将来,是一片荒芜。
而他,目光好像和烛光一样,忽闪了起来,似乎里面有着什么流动的光。
“你觉得,我会让我的女人去为我冒险,为我去做事?”
“但是,楚亦宸。”我看着他的眼睛,用最认真的态度说道:“我在是你的女人之前,先是梁鸢青。我要为自己犯的错误负责,也要为我给你造成的缺憾进行弥补,我不做被你保护的女人,我要做和你并肩而立的女人。”
第二天一大清早,从神策府的马车上走下来,一站定,抬头看见的便是二皇子的宅邸。
与神策府的气派不相上下,只是在晨曦中这里有些过分的庄严,甚至在庄严中带着一点阴沉,连门口两座汉白玉的狮子都凶狠的有些狰狞,我挥挥手,让那赶车的车夫先离开留我一个人,然后伸手将衣衫裹紧了一些。
立刻,里面跑出了看门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你是谁,来干什么的?!”
我恭恭敬敬的说道:“请代为禀报二皇子,前任太子侍读梁鸢青拜见。”
梁鸢青三个字,好像是一道惊雷一般,这个门房一下子都傻眼了,睁大眼睛又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我大概也能知道他这副模样是为了什么,当朝太子和二皇子与我的关系,足以让中原大地上任何一个人在见到我的时候露出这幅见鬼的表情。
“你,你真是梁鸢青?!”
“如假包换。”
那个人有些连滚带爬的跑进了府,连招呼我都忘了招呼,我一时有些哭笑不得的,就这么站在门口,不过一会儿,立刻从里面出来了一群人。
领头的看起来十分沉稳体面,也有些见识的,走过来便对着我长身一揖:“见过梁大人。”
“不敢。”我猜到这人应该是这里的管事,说道:“在下前来求见二皇子,不知——”
“大人请随我来。”
我跟着他进了府门,这座宅院连里面的格局都与神策府十分相似,每一处回廊,每一处亭台,都在我熟悉的地方,而走进了二门之后,映入眼帘就是一片宽阔的湖泊。
那管家道:“大人,皇子殿下就在前面的八角亭里,请大人自行前去吧。”
“多谢。”
我抬步,慢慢的朝着前方那处建立在湖中心的八角亭走过去。
亭子很小,里面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更显得小了,周围的湖面上慢慢蒸腾起了阵阵烟雾,萦绕在这个男人的周围,若不是最近的日子已经熟悉了他的暴戾无常,若不是真正的被他动手打过,我大概会觉得有一种谪仙临世的感觉。
可是现在,靠近他,却只有一种刺骨的寒。
“梁鸢青,拜见二皇子殿下。”
还没有屈膝跪下,我的手臂已经被一只飞快的伸过来的手重重抓住,用力的拖了起来,他还是那么不知轻重,我的手臂被他抓得微微有些发疼。
耳边响起了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你来干什么!”
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他的脸,明明那么熟悉,却觉得全然的陌生,若是以前,我对他这样压抑着的怒火还会有惧怕的感觉,而现在,却也只是淡淡的,用陌生的口吻说道:“我听说大理寺卿抓走了季汉阳,来请二皇子殿下高抬贵手。”
他一下子冷笑了起来:“怎么,楚亦宸没了爪牙,连自己的女人都要利用了?他让你来求我,就不怕你——”
“我并不是来求二皇子殿下。”我淡淡的说道:“只是以季汉阳的朋友身份,来与二皇子殿下辩一个是非曲直。”
他浓眉一皱。
“季汉阳去天牢,是为了陪着我,而且到了天牢之后,他并没有进门,而是留在外面的马车上等候,真正进到天牢里面去的人,是我,如果真的要查李世风的死因,也应该先从我的身上入手,为何要抓季汉阳?”
我说的这些话,楚亦君只是微微蹙眉的听着,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显然,他是完全知道这一切的,听我说完,冷笑道:“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抓人的,是大理寺,你尽可以去大理寺找大理寺卿说清楚。”
我抬头看着他:“其实我应该去的不是大理寺,而是刑部,他们应该很感兴趣那天我在天牢里看到了什么,毕竟当天进去的人只有我一个。”
话音刚落,我立刻感到这个男人一丝不稳的气息:“你看到了什么。”
我微微笑着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都不会让他起疑,但什么都不说,反倒会扰乱他的心神。楚亦君这个人我太清楚了,只有未知才会让他猜疑和恐惧。
这就是楚亦宸最惯用的一招——攻心为上。
他死死的盯了我很久,得不到答案,突然大声道:“来人!”
“不必了。”
我一如既往的沉静的看着他:“天牢里昨天当值的人,已经全都被刑部抓走了,太子昨晚下的旨意。”
他的眼中突然之间爆出了凶光,抓着我手臂的手越发用力,将我扯到了他面前,几乎要撞进他怀里,我微微有些失措,急忙伸手撑住,却让立刻抓住了我的另一只手腕,咬牙切齿的看着我道:“你帮着他,来对付我?!”
臂和手腕的骨头几乎都要被他捏碎了一般,我咬着牙忍住了那阵剧痛,慢慢说道:“我不是帮着他对付你,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
“应该做的事?什么是你应该做的事?帮着楚亦宸,帮着他当皇帝,然后呢?你能做什么,你现在连他的太子妃都做不了,难道你以为他登基了,你还能捞到什么好处吗?”
这种侮辱的话,并不是第一次听到,我和他在离开冷宫后再次重逢后,他经常说的。
我也每次,都忍耐了下来。
但这一次,我没忍住——“楚亦君,如果你觉得我就是这样放荡无耻人尽可夫的女人,那昨天要我回到他身边的那个男人,是不是更蠢?”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反问他,他一时愕然,傻傻的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反驳一旦出口,压抑在胸中的那些委屈就山洪暴发一般的倾泻出来,我继续盯着他的眼睛,步步紧逼的说道:“你从来没有站在我的立场想过,你从一开始就认定我是那种出卖身体换取荣华富贵的人,既然是这样,你就不要再要求我回到你身边,也不要再责怪我的放荡无耻,因为我不值得,不值得让你二皇子用这种恨来对待,我不配!”
这一连串的话已经完全让他瞠目结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而我已经狠狠的挥开了他的手。
“告辞!”
转身从那个男人身边走开的时候,我终于把这个困了我许久的局解开了。
而身后的楚亦君,似乎已经完全傻了,在我离开了这片湖,已经走得很远的时候,回头看他时,他还傻傻的站在亭子中央,好像受到的震撼已经将他的灵魂都震出了体外。
回到神策府之后,我便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那儿也不去,只静静的等着楚亦宸的消息。
他今天也有许多的事要忙。
虽然楚亦君已经控制了宫中御林军的布局,但右神策军卫若兰仍旧是楚亦宸的心腹战将,过去在和楚亦雄夺嫡的时候就曾经控制了皇城了八个大门,阻断了楚亦雄的外部援助,这次也依旧如此,皇城的九门都重新部署了重兵,九门的钥匙也牢牢的把控在了手中,一旦出现异常,他们会立刻关闭九门,整个皇城就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密室。
同时卫淑妃被被太子安排到了皇帝的身边日夜服侍,衣不解带,所有端汤送药都由她亲自过问;而另一方面,楚亦宸还派人前往了川陕,堵住了狄广威暗中派往岭南的军队,避免了楚亦君在李世风死后直接掌管岭南道,将势力往南方渗透。
他和楚亦君像是两个对弈的人,在皇宫,在长安,甚至在整个天朝的土地上,开始了行兵布阵,所有的一切都蓄势待发,似乎只在等待一个契机,双方列队工整的士兵们便要冲杀到一起。
我在窗前的矮榻上坐了很久,看着透过窗户的光线慢慢的变暗,看着屋檐投下的阴影慢慢的拉长,看着阳光一点一点的变得血红。
终于,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响起,走到门口。
我急忙扑过去拉开了门,楚亦宸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些疲惫的神情,但看到我,还是淡淡的笑了笑。
“如何?季汉阳能不能从大理寺放出来?不行吗?”
我急切的询问着,他却一言不发,这更加重了我心中的忧虑,只怕楚亦君不肯服软,让他的人与刑部硬拼到底,这样对我们两边都没有好处。
在我焦急的眼神注视下,他慢慢的走进了屋子,坐到窗边的矮榻上,然后看着我:“他被放出来了。”
“真的?!”
我一时都不敢相信,急忙上前抓住他的衣袖:“真的吗?季汉阳真的被放了?”
“嗯。”他点了点头,微笑着看着我:“多亏了你。大理寺的人真的放了他,只说是请他过去问话,这件案子还要继续查。”
“那他人呢?”
“已经回去了。”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他,但只要说没事,我心里就放下一块大石头了,于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坐到他的身边,看着他轻松了笑了起来。
而楚亦宸,虽然也微笑着,可我却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并不轻松,大概是因为太熟悉,也太靠近,他的心绪一点点的变化,我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却能察觉得出来。
于是问他:“怎么了?你好像——”
说着话,已经忍不住伸手摸向了他的额头,如果他心中有烦心的事,额头那里就会多出一条纹路,这些日子来我已经很清楚了,可是指尖还没触到他的额头,已经被他伸手抓住了。
“你——”
话没说完,他突然猛的一用力,将我拉了过去。
扑到在他身上的时候我还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而他的一只手已经用力的扶着我的后脑将我压了下去,他的唇用力的贴了上来,也将我后面的话堵住了。
“嗯——唔……”
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视线越来越模糊,只看到他闭着眼睛。在我唇上辗转反侧的唇滚烫,带着一种强制的霸道,完全不理会我的迟钝,轻易的探入了我的唇,挑起我的舌与他共舞。
这些天来,因为我的伤,他从来都不与我太亲近,总是隔开着一点以免动情的距离,有的时候,我甚至能感觉他情潮涌动,却很快便转身离开,绝对不伤到我。
而今天,他似乎有些忍耐不住的,用力的吮吻着我的唇,很快便让我神智涣散的,几乎瘫软在了他怀中。
等到这个吻终于结束的时候,我几乎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只能趴在他的胸膛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鸢青……”
他的声音很低沉,好像隐隐在压抑着什么,这种压抑的声音让我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明天,我就要和夏葛衣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