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当空,几丝微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树下的少年生的唇红齿白,正秀秀气气的翻阅与药材有关的书籍。我靠在大树的枝桠上,这几丝微风在暑热中吹的我浑身舒坦,顺带着手上刚烤好的乳鸽也是香香嫩嫩,我一时兴起,当即作诗一首:“树枝上吃肉,人生乐事也!”
边吟诗边将手上的骨头随意往树下一扔,正中树下那人头顶。树枝下正认真看书的少年抬头,满眼怨气的看着我,“师姐!”
我在枝桠上靠着,冲着他笑的开心,“有事?”
三师弟咬了薄唇,小脸奶白奶白,身子单薄的像一朵紫薇花,负气的低下头又开始看书。见他无意与我多费口舌,我不禁哀叹一声真无趣。我这三师弟什么都好,就是这性格跟姑娘家似的,我每每欺负他都生出一种负罪感。
我跳下树去,一拍他的脑袋,“走,回谷!”
三师弟不紧不慢的收拾好一旁的药框,乖乖的跟我往回走,边走边细声细气的问,“师姐,师父说回去要给他背《药典》,可是我还没背完,怎么办?”
我走在前面,顺手扯了路边一根狗尾巴草玩,“照实说呗!”
三师弟的脸一下子垮下来,“师姐,师父要罚我怎么办?”
“凉拌!谁让你刚才不好好享受最后的温暖,早死晚死都得死,何不洒脱放手……”我话才说了一半,猛的停下脚步。
三师弟犹不自知,一头撞上我的背,又委屈了,“师姐……”
我没心思理他,只是将四周的环境打量一番。这条小路是神医谷的后山,前方就是碧落泉,神医谷地处险峻,师父又精心布置了乾坤八卦阵,按道理说除了自己人,没有外人闯的进来。可就在刚才,我听见一阵脚步声。
谷里师兄妹的脚步声我早已熟悉,只是这次,我听见的脚步声除了自己人的,还有一阵完全陌生的脚步声。
沉稳,步伐迅速,脚步虚浮……男子,会武功,中毒已深。
他中毒了还能闯破乾坤八卦阵?!
来不及跟我的小伙伴一起惊呆,我下意识拉起状况外的三师弟就想往回跑,只是才刚一转身,一柄长剑迎面而来,我心下一沉,还来不及想这男子轻功了得,就只听“斯拉”一声,我手臂上的衣料被划破,一道长长的伤口显现,正往外渗着血。
伤我的男子一身墨色长衫,身形纤长,长发高束,面上蒙一块黑布,我只看见他一双深邃如潭的眼,带着几丝凉意。
三师弟惊呆了,“师姐!!”
我也惊呆了,“我的新衣服!!”
你知道为了做一身新衣服我背了多久的《汉文药典》吗?!叔能忍婶都不能忍!!
还不待我聚起掌风,男子的剑风便迅速自我颊边划过,我一把推开还在惊讶的三师弟,与他交起手来。
男子武功不浅,又是有备而来,我本就是半路学的半吊子武功,渐渐落了下风。一个不慎,长剑方向一变,直指我而来,我气喘吁吁捂着流血的伤口,身子向左灵巧一转,眼看着躲过去了,却见剑身在半路被一根木棍截住,顺势一推,硬生生挑了个方向直指我而来。
“嘶——”一声,剑没入我左肩,一抽一落,疼痛让我倒抽一口冷气,今天第二次和我的小伙伴们惊呆了。
用木棍助剑一臂之力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三师弟。此刻他居然还是一脸死不悔改的样子,紫薇花一样的身躯仿佛充满了浩然正气,“师姐放心!大师兄要我不论何时何地都保护你!”
我:“……”保护个鬼啊!!你这么有出息大师兄造吗?!捂着流血的左肩,面对三师弟的奶白小脸,我发现此刻我竟然无言以对。
这样的变故显然也让蒙着面的黑衣男子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反应过来,长剑一转弯又对着我来了。三师弟一见人来了,又准备往我这边跑,小身板一挺,大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架势。
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想着自我牺牲?!有这么一个猪一样的队友,我表示我也是醉了。
用掌风躲开黑衣男子的招数,我毫不留情面的一脚踹开挡事的三师弟,“蠢货!给我滚!”
三师弟弱不禁风的从地上爬起来,有点委屈,“师姐,我要保护你!”
肩上渗血越来越多,我气喘吁吁,招式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一听他这添乱的话,顿时气成了狗,“保护你妹!滚远点!!”
你不让我保护你我就谢天谢地了好吗?没有武功你就好好当个安静的美男子行吗?
听了我的话,三师弟重新背起药框,似乎准备往出跑,却又犹犹豫豫的转头“师姐,我妹在临州,我保护不了她。”
“……”
我有时候真的很佩服我三师弟。我是真的没想到就过了这么一小会儿,他的智商就又刷新了我的下限。
面前的男子出手狠辣,招招致我于死地。眼看着躲不过了,我下意识闭上眼,有点悲哀的想,难道此生我只能命绝与此地?
显然是不能的。
就在我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死亡的时候,就听见耳畔传来“扑通”一声,似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我悄悄睁开眼,就看见蒙着面的黑衣男子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他毒发了。
我的娘,我都快喜极而泣了。感谢天感谢地,还能让我诸葛玖的小身板蹦哒在这世上。我刚准备跪下来冲着老天磕几个头感谢老天有眼,却只觉得肩膀一麻,整个身子都是痛的。
方才打斗的时候整个注意力都在那把随时要我命的长剑上,竟没发觉身子的反常。
脑袋越来越昏,倒地的那刻我看见一个人越来越近的脚步,长衫飘飘,身后跟着三师弟踉跄的步伐。我还听见三师弟的声音,带着我熟悉的委屈,“师兄……”
三师弟叫师兄的人,我只认识一个——来人是大师兄尉迟翊。
虽然我与他有千般孽缘万般结怨,但是此时此刻,我竟然觉得他的脸帅的那么亲切。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感觉到一双有力的双臂将我抱起,一只手还绕到我的右手腕处轻轻一探,男子特有的低沉嗓音似乎轻声说了两个字。
我觉得他在骂娘。
我也想骂娘了。
因为,剑上有毒。
再次醒来我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屋里充满熟悉的药香,显然是刚熬过药。想起负伤的左肩,我下意识动了动身子,除了一点略微的痛感,已经没有了那种麻麻的感觉。
松了一口气,我知道毒已经被解了。
想到那离我不到一尺的剑锋,我还是有点心有余悸,才准备起身喝杯水,就见木门被推开,穿着嫩绿裙子的六师妹端着碗走了进来,见我醒着,她“咦”了一声,才问到,“二师姐,你醒啦?”
“嗯。”我翻身下床,从她手上接过黑乎乎的药碗,放在鼻间轻轻一闻,只闻到补药的味道。想来不是什么毒性特别大的毒,但是我居然没有察觉到,实在是奇怪。
我还在沉思,就听见六师妹带着点好奇的声音,“二师姐,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啊?”
“……啊?”
得罪什么人?
又想起那个伤我的男子,出手居然如此狠辣,明明就是想要我命的节奏啊!难道我确实得罪了什么人?仔细思索了我得罪过的人,貌似除了欺负三师弟之外,我还真的没干过什么缺德的事。
我师承神医诸葛行,自小长在神医谷,除了买一些琐碎的生活用品外,连南名山都没下过,更不可能在外面得罪什么人了。
“没有啊,怎么了?”
六师妹神神秘秘的凑近我,“大师兄抱你回来的时候,你身上都是血,大师兄说点你穴道止血都没用。师父说,你这毒来的蹊跷。二师姐,你到底中了什么毒啊?”
听了六师妹的话,我更奇怪了,这毒来的蹊跷,我还觉得那人来的也蹊跷!“我也不知道,对了,你知道伤我的那个人在哪里吗?”
“他还没醒,不过他中毒已深,就算醒了也时日无多。”
“他中了什么毒?”
“鸩毒。”六师妹解释道,“还是慢性的,每次只放一点点的量。鸩毒毒性本就大,这样下毒,毒性早已漫入肺腑,何况他服用过的量不止一星半点,早已无力回天。”
我发现我有点无语。大哥,你都要死了还得拉个垫背的吗?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似乎是见我不说话了,六师妹以为我在郁闷,又伸出手拍拍我的手背做安慰状,“二师姐,你也别不高兴了,你知道是大师兄抱你回来的吗?五师姐的眼睛都要瞪穿了!”
我:“……”跟我有一只鸡腿的关系吗?
六师妹显然得到了八卦鼻祖的真传,眼神越来越亮,“二师姐,你又开创了一个新高你知道吗?!”
我:“……我……我不造啊……”我什么时候开创的第一个新高……
六师妹瞪着我,眼神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这就是你继《花灯节勇猛睡了大师兄》之后的第二个新高啊!神医谷集体少女嫉妒值达到最高点!”
“……请问这位嫉妒值爆表的少女,什么叫《花灯节勇猛睡了大师兄》?”你们这么有才师父知道吗?
见我脸色铁青铁青的,六师妹兴高采烈的表情稍微收敛了一点,“不对不对……是《花灯节勇猛睡了大师兄——论大师嫂是怎样炼成的》!”
我:“……”现在懂我为什么会和大师兄有千般仇万般怨了吗?就是因为这个什么花灯节勇猛睡了大师兄的话题一出来,饭后闲谈率上升到百分之八十,现在人们听到我诸葛玖一般有两个反应——
“诸葛行的弟子诸葛玖?”
“你是说那个夺了我男神清白的x人?!”
前者属于打酱油的,后者是我风华绝代大师兄的粉丝。原来人长得帅,他的粉丝是可以做成几百碗鸭血粉丝汤的。
在这个看脸的世界中,我感受到了来自几百碗鸭血粉丝汤的恶意。
实际上,我可以解释,这一切都是一个意外。什么叫花灯节?高雅点讲,是我晁卫国开国以来的传统,待字闺中的少女在这一天穿上喜爱的华服,与同样未娶妻的男子一起出来见见面,如果见到合适的说不定来个你情我愿,促成一段佳话。喔,还有低俗的讲,就是春心荡漾的少男少女王八对绿豆,对上眼了假山后面里滚一滚也是极好的。
于是那天,师父要我下山给他打酒喝,顺便买点煎饼,要加两个蛋的。我买回东西上山的时候,还见五师妹九师妹正含羞带怯的和大师兄尉迟翊调笑,我这边还仅仅只是客套的和四师弟喝了两杯清酒的功夫,再醒来的时候,我就躺在尉迟翊的床上了。
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尉迟翊就在我身边,而且,他没穿衣服。
然后我就成了一个悲剧。尉迟翊何许人也?诸葛行最得意的弟子,一生绝学差不多都传给了他,何况这位弟子不仅有才,还长着一张人神共愤的脸。
何又为人神共愤?你只看那几百碗鸭血粉丝汤就知道了。我睡了这样一个人物,可想而知我的日子开始过得多艰难。
我无数次的和师弟妹们解释,这是一个意外,但是除了我四师弟,没人相信我的话。因
为尉迟翊也对着所有人说过,“我们真的没什么,你们要相信你们二师姐,我们真的没什么!”
呵呵,这种表达能力真的不是在抹黑我的英明神武吗?
于是,全神医谷除了不爱说话的四师弟,都认定了我和尉迟翊有抹不掉的奸情。
这次受伤,我也没想过是尉迟翊阴差阳错救了我,虽然当时他那张脸帅的那么亲切,但是事过境迁……当这件事在不同的人嘴里讲出来时,我突然学会了一个新的成语——
过河拆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