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十年一觉扬州梦,没有不透风的墙
除了一个锦盒,那个锦盒里,是空的。
我突然想起那些笑容,温润的,如沐春风的,平易近人的......
最后一个锦盒里装着的人/皮/面/具不见了,是不是说明,那个人,正在使用着它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我脑中不自觉浮起一张脸,那张初见时风度翩翩的,那位长身玉立的儒雅男子,天下第一楼里,他还跟我们打招呼的男子......是二皇子!我视线定格在那些锦盒上,背后冒起密密麻麻的冷意,被麻痹一样的撺掇全身,不能动弹。
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想到了很多事——
宋府,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永远是局外人一般的观看这场兄弟相争的战争,我还清楚的记得,在后院花池边的乌篷船里,他和宋二哥明明应该进到船里的,可是,宋晋学却说自己的腰佩丢了......
路过琼州的时候,那个也是温和的县衙陆子煦,他也是竭尽全力帮我,甚至宽容的给了我时间去救尉迟翊......
还有南箜郢!那个传说中的魔教教主,长了一张和尉迟翊一模一样的脸,我曾经还想过会不会是双生兄弟,没想到今天误打误撞,居然找到了答案。他曾经问我很多奇怪的问题,他将我绑来给他治病,却并不配合,眼睁睁的死在我和尉迟翊面前......
赵府的时候,那个名为誉凛的说书先生,我曾经怀疑他是背后一切的主使,他害了公孙菲,杀了公孙菲的人,甚至也很有可能就是他!那个白玉簪子上,那个促使公孙菲发病的药,公孙菲是他的俘虏,他最终的目的是指向我和尉迟翊的!
还有二皇子,同样很平易近人,同样眉目温柔,同样待我很好......这些人,不管怎么样,对我都很好,都是充满善意的,可是,他们当中,有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有高高在上的县衙大人,还有杀人如麻的魔教教主,更有与我素不相识的说书先生!很多事情,不值得推敲,我只是细细一想,就有点恍惚——
这些人,我手里这些锦盒,这些装着面具的锦盒,都在统统告诉我,这都是同一个人!
是......同一个人啊......可是,他的目的是什么呢?我,还是尉迟翊?还是我和尉迟翊?
我不懂,这些面具的主人,到底想要做什么?我不懂,不,我从未懂过!我慌乱的盖上盖子,锦盒的盖子上花纹都不一样,我手下凌乱,盖错了两个,一时没有回神,返过神来才慌乱的又打开,一来一去,盖子被我碰到地上,我蹲下身,心思如同一团乱麻,什么都想不清楚,也什么都没有想清楚。
捡盖子的手指挪着挪着,忽的碰上一双鞋子。金线绣鞋,云龙纹路。我没有抬头,我不敢抬头,手指就那么僵在地上,哆嗦着,有点可怜的滑稽。
我不想听见他说话,但是在这寂静的屋子里,我却清清楚楚的听见那刺儿的声音,带着最优雅的语气,甚至很礼貌,“阿玖姑娘,偷看别人东西,是不礼貌的行为啊。”
那尾音带着微微的上翘,似乎是想要说出一丝俏皮。我蹲在地上,捏着锦盒盖子的手一点点捏紧,我心里很清楚,那个面具的主人,那个变态,就在我面前站着,居然还是那种恬不知耻的温和表情,实在是让我打心里泛起一丝恶心。我咬紧牙关,硬生生咽下反驳的话,努力克制自己一句话都不说。
可是有人却偏偏不给我冷静的机会,耳边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衣物摩擦的声音,我下意识抬眼,却见他已经蹲在了我身旁——
跟我一样的蹲在地上,堵住我所有的出路,堵住烛光传来的温度,冰冷的彻骨。
季渊就和安世郡主一样,那样浅浅的笑着,很温和,特别温和,“怎么办,被看到了。”
他说着,居然还伸手想要摸我的头,我本来瑟瑟发抖的厉害,被他这个动作一吓,猛地用尽全力推开他,踉跄着站起来,季渊没有防到我这一招,就那么跪倒在地上。
真可怕,他连跪倒的时候,都温文尔雅的惊人。让人发疯的惊人。
我转身就想跑,视线才一动开,脚步便僵住了。因为我这个时候才发现,那扇进门的石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上了,我跑过去,拼命的推,却推不开,我觉得我要疯了,尤其是这个时候,我身后的季渊已经站起来了,他居然迈开步伐一步步的向我走来。
他往这边走,我就往后退,直到脊背贴上冰冷的石门,膈的我浑身一颤,我才终于绝望的意识到,我没有退路了。
我要死了,要死在这个变态手里了。
季渊走的越来越近,他的脚尖距离我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停了下来,似乎是看到了我的窘况,他微微一笑,是我熟悉的,人前的时候,那种笑容,平易近人,又如沐春风,“阿玖姑娘......哦,不对,”他微微低下头,因为他的靠近,我将后脑勺仅仅贴在石门上,不管有多疼,我都不想跟他靠近,他的鼻息喷在我额头上,恶心的发抖,“现在不能这么叫了,玖玖。”
他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满意,唇角的弧度又上扬了一点,“玖玖,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有,特别多,但是比起问,我更想逃离这个地方。我不敢说话,紧紧的抿着唇,男子的体温靠近,灼热的让我想死,我偏过头去,不想看他。季渊丝毫没有在意我的态度,准确的说,他一直没有在意我的态度,“唔......我想想,玖玖应该是想问,那些面具,是吗?”
胸前某种情绪一直在上升,我攥紧拳头,死死咬住下唇,甚至尝出了一丝血腥的味道,都没有松口。我要冷静,我不断的告诫自己,冷静。
他却并没有打算放过我,“看到那个,会不会觉得现在的我,有点熟悉呢?”
“实话告诉玖玖,那个,那些,之前的人,宋晋学,陆子煦,南箜郢,誉凛......都是我啊。”他笑了,笑得比之前更明显,那些温文尔雅的情绪终于不见,我看见另一种样子,在季渊那张脸上。
我盯着他,全身都在抖,太阳穴蔓延上来的发麻,一直钻到我心里去,钻心的麻,钻心的恐惧。季渊正看着我,他的背后是亮着两盏掌灯的屋子,明明有两盏,怎么还是这么黑暗?黑暗的让他的背后看起来,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雄狮。隔了好久,我才听见自己声音,被恐惧压抑的近乎失真,“季渊......二皇子殿下......为什么?我......并不认识你......”
“啊......不对,”他笑得更加放肆,“你没有发现,那是五个锦盒吗?”
经他这么一说,我浑身一震,猛然看向梳妆台上那五个被我摆放凌乱的锦盒上,四个里面放有面具,还有一个是空的......我转回头看着季渊,他慢慢抬手,纤细修长的手指摸到额角,我忽然明白他在干什么,下意识恳求,“不......”
他却没有理我,我眼睁睁看着他的手在额角摸到了什么,慢吞吞的拉着往下......我捂住最,牙关死死咬住手心,想调开视线,却好像中了魔怔一般挪不开,越来越睁大的眼里看着他的动作,脑袋里一片空白,眼前更是一片星星点点的黑暗,好像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那张薄如蝉翼的东西就被他稳稳的撕下来,露出光滑的皮肤,焕然新生,但是却是两个样子。消瘦的脸庞,凌厉的眉眼,深邃的眸子,唯一不同的是,唇角不变的笑意。
就是这个笑容,才是噩梦的开始。
这张我完全陌生的脸,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不认识。可是他,是跟我有仇么?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找茬?
男子将手里的东西握紧,抬眸对我一笑,“我不是季渊啊。”
我嗫嚅,声音因为恐惧,变得很轻,“你......是谁?”
“我?”他饶有兴致的重复,“我是谁?”
我背后紧紧贴着石门,一动不敢动,我知道,眼前这个人,我是惹不起的。见我这么怕他,他的笑意微微敛,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可怜的人,“玖玖,你想知道,对不对?”
我......我不想知道......我只想走。
“我现在就全部告诉你。”他垂下眼,神色之间居然有些爱怜的意味,“我等这一天好久了,我一直在想,你发现的时候,表情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跟我想象的一样,玖玖还是那么胆小。”
我盯着他,只想尽力的往后退——尽管早已经退无可退。我甚至感觉,在他眼里,我只是一粒小小的尘埃,渺小到无力反驳。
“从你下山开始,一切就已经开始按照我想的来走了。我是宋晋学,所以我才会帮你,我也是陆子煦,不同的是,琼州的事情,是我一手主导。”他慢吞吞的说着,就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后来的南箜郢,也是我,还有誉凛。玖玖,你好聪明,猜到我的目的就是冲着你来的。”
我摇头,拼命的摇头,“不是......你不是他们......你杀了他们......”
一个人,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消失,就等着戴着面具的他来替代他们呢?一定是我眼前的这个男人,杀掉了真正的宋晋学,陆子煦,南箜郢......
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