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轰隆,暴雨倾泄,给梦境中的沃桑镇蒙上一层阴影,但这栋古宅的门前却是一片火热景象。
“伊托赫,卡洛普医生来了!”走在人群前面的镇长欢呼道,他是个有点福态的中年男人,脸上的欣狂不比看守人青年要轻,其他带路的人员也是。当他们回头去看跟在后面的身影,都是目光尊崇。
但是顾俊和吴时雨可以看到,那些医生全部只是模糊的黑影。
这似乎说明了,看守人青年终其一生,都没有见过哪怕一位的卡洛普医生,因而才导致了这片空白。
“镇长,各位……”名叫伊托赫的看守人青年激动地走上前去,面对那些医生,话语已经说不利索:“各位先生,各位女士,你们好,能见到你们真是太、太荣幸了……”
那些模糊的黑影没有声音发出,该是因为看守人不知道他们会说出怎样的话语,他的梦都不敢进行模仿。
另一边,顾俊与吴时雨走出了这栋诡屋,这次看守人没有阻拦。
有卡洛普医生就在这呢,他不觉得还能出什么事。
但按照原来的轨迹,当卡洛普医生到了小镇,却只是对患者们进行了坑埋消灭。
很难能明白这位看守人青年有多么失望,当他发现自己也感染上瘟疫,又是有多么绝望。
可这是一个矛盾,原来的恶梦是真实的发展吗?如果卡洛普医生来过,看守人应该能想象出他们的面貌才对。
这本日记是这个恶梦的产物,顾俊想着,可能本就是经过了篡改的,改得无比的痛苦、怪异与可怖。
这时候,吴时雨轻声对顾俊问道:“有没有办法能让他看到真的卡洛普医生啊?那样才是美梦吧。”
“也许是有办法的……”顾俊看着这一幕,还没怎么的,只见那本日记上自动地又多了些文字:
【他们每一位都非常和蔼,铁之子兰顿也是这样,他们还称赞我的看守为控制疫情作出了贡献!这真是我人生中最为荣耀的时刻。我那时迫不及待想回家告诉我的家人这个事情,但又不想离开那里错过哪怕一刻与卡洛普医生共处的时间。那真是美好的时光。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把一切拉向了地狱……】
骤然间,顾俊感到脑袋猛地裂痛起来,吴时雨也感到了这种变化,轰然的雷响更为震慑人心,四周阴郁的密林之中有群鸦惊起,在暴雨中鸣叫着飞向了暗淡的天空。
“小心……”顾俊对吴时雨沉声道,“有力量在争夺着对这个梦的控制。”
群鸦的叫声响彻,好像是一首阴沉而激昂的地狱乐章。
旁边这栋古宅上下三层所有的房间,突然都亮起了暗黄的灯光!
那个看守人青年、镇长和其他小镇人员,他们脸上的喜悦都转向惊疑、振奋都转向恐惧,看守人惊道:“迦尔德先生……那些是,那些是什么?”
顾俊目光微凝,只见在古宅二楼前厅的窗后,映出了一道道的黑影,看那身形有大人也有小孩。
而在那些黑影的中间,有一道特别古怪的身影,四肢都似乎有点扭曲。
砰嘭一声刺耳声响,二楼那扇本就老旧的落地玻璃窗破碎了,众人也就望到了那些黑影的面目……是那个收藏室里的那些尸体,他们脸上缝起的笑容十分诡异,他们那死寂混沌的眼睛有了点古怪的神采。
似乎就在这些空洞的尸体里,已然塞进了一些不知道谁的灵魂。
那道中间的身影,顾俊认得出,是老狗叔,枯皮般的畸异老脸上面无表情。
“玩了这么多把戏。”顾俊说道,心中的一团怒火燃烧而起,“你们终于肯出来了吗。”
老狗叔没有说话,那些尸体发出了同样嘶哑的怪声:“孩子,你以为自己接近真相,但你根本不知道我们的计划,也不理解这样做的意义。你没有认知到,所有这些精神痛苦,都是一种孕育伟大的养分。”
“这个梦,必须是恶梦。”老狗叔忽然缓缓地说,“卡洛普医生,必须是厌物。”
“而你就留在这里想个明白吧。”那些尸体的话声渐变高亢,还没落下就开始了吟诵,周围顿时又是巨变!
每一点雨水都是不同的一个恶梦,暴雨滂沱,顾俊、吴时雨和那看守人都瞬间被恶梦淹没……
他们好像被卷进了漩涡,漩涡由那些被关困着的苦痛灵魂扭合而成。
又好像突然站在了二楼的前厅,灯光黯淡,却见两边的走廊延伸开去,都看不到尽头。
无尽的走廊,有无数的房间。
每一间房间都锁上房门,无从看见里面的黑暗,走去,走去,每一间房间都传出了不同的癫狂哀嚎:
“不要,不要啊!”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救救我!”
这些狂乱的哀嚎声与尸体们的吟诵声融在了一起,有着万千种不同的语言,却在说着同一段话语:
【你走过了第一个房间,
走过了第一百个房间,
走过了第一千个房间,
走过了第一万个房间,
你永远无法逃离这里,
你不是噩梦的囚徒,你就是噩梦的本身!】
啊!此时此刻,看守人青年痛苦地抱头哭泣起来,无数的异象涌进了他的精神,被黑暗笼罩的小镇,永远下不完的暴雨冲刷着小镇外面挖出的巨坑,一位位患者或被扔进了坑里,或自己疯叫着跳了进去。
那都是他熟悉的乡亲们啊,是酒馆的老板,是田地的农人,是家人是朋友,是喜欢的姑娘……
这个小镇从一开始就注定毁灭,他的看守,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所谓的卡洛普医生,只不过是谵妄之物……一场不断轮回、永不结束的谵妄。
卡洛普医生,根本就没有来过沃桑镇。
“谵妄,谵妄……”看守人青年浑身发颤,就在他身后的那些模糊黑影,也全部都动摇起来,就要崩溃消失。
“不,伊托赫,卡洛普医生真的到了。”顾俊喃喃,左手拇指和食指艰难地使出一股力气捏了捏尾指的末节,猛然而来的巨大疼痛却让他的精神也猛然清醒,他拿出了那把卡洛普解剖刀,脑海里打开那一页残缺的咒书。
这是一个尝试,但他有一种确切的感觉,这可以。
他把精神凝聚到这页咒书上,把它上面兰顿的笔记、它那个幻象全部移到了看守人日记,移进这个梦里。
心底有一股力量骤然汹涌,那是铁之子的力量,他的眼神变得刚厉而坚定。
“他们不就是吗,我认得出,这位就是乌撒姆老师,这位叫瑞布迪-佩亚尼,这位就是铁之子兰顿!”
轰隆的雷声一时盖住了那股吟诵声!吴时雨顿时讶然看到,古宅二楼上的老狗叔和那些尸体也都看到。
那些几乎就要崩溃的模糊黑影,突然间光芒大盛,骇得群鸦散退。这些一道道的人影变得实质了,有男有女,他们都身着白净的卡洛普袍服,有的提着医疗箱,有的拿着器具,所有的细节都清晰可见。
他们的脸庞,每一张也都清晰可见了。
这些脸庞,就连顾俊也是第一次看得清楚。
痛哭已然停下,看守人青年那张绝望的脸庞,再次充满了希望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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