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郡,范县,距离寿张的黄巾营寨已不足五十里。
原本城中吏民人心惶惶,不少人欲逃奔东武阳。
但随着济北相鲍信,和新任的兖州刺史曹操率马军两千前来,便渐渐稳定下来。
据说还有两万左右的大军随后就到。
两万余军队,人数虽然不多,但原东郡太守曹操,善战可是出名的。
今年早些时候,不但击败徐州刺史陶谦,更是击溃于毒、眭固和匈奴於夫罗。
哪一战不是以少胜多,比原兖州刺史刘岱强多了。
由他担任兖州刺史,吏民们心中都踏实了很多。
城中大户,更是供奉酒肉粮草,甚至有功利心的,直接带着些族人投奔到军中。
对于这些人的到来和示好,曹操自然是大加欢迎,并表明要大力提拔重用。
一番忙碌下来,临近戌时方才应付完成。
......
戏志才本已歇息,却被曹操忽然传唤。
事出反常,戏志才急匆匆的进入了曹操的大帐。
“明公,怎么了?”
人还没有进入,戏志才就出声问道。
大帐之中的曹操,眉头紧锁,脸色阴沉的看着一封信。
听到戏志才的声音,曹操抬起了头,沉声道:“袁谭回青州了。”
戏志才诧异道:“前些时日还听长安那边的消息,有个叫管垣的被封了青州牧。
如今王司徒等人谋诛了董卓,正是平复乱局,分割好处的时节。
他不趁机占些好处,怎么忽然回来这么快?”
曹操把信递于戏志才道:“你当时猜测管垣是袁谭化名,今日所见,果然如此。
此子初一返回青州,青州牧和镇东将军的牌匾就挂上去了。
而且立即四处传书,言说要奉朝廷之令,震慑东方。
当真是朝纲混乱,使竖子成名啊!”
想自己已经奋斗近二十年,年近四十,不过是兖州刺史。
对方化名到长安转了一圈,就从白身成了青州牧加镇东将军。
顿了顿,补充道:“此时,恐怕已经兵发兖州了。”
“什么?!”
戏志才大吃一惊,一边飞快的看着信上的内容,一边疑问道:“兖州之地,袁公不是许于明公了么,袁谭此来为何?
若是扫平了黄巾贼,岂不是打乱了我们的布局,明公,当尽快修书一封于袁公言说。
至于青州牧与镇东将军,乃是国贼董卓所封,我等,暂且坐观他人反应吧!”
曹操沉声道:“大义尚且不论,我与你担忧相同。
只恐这竖子用兵如风,恐坏了某等侵夺兖州的大计。”
戏志才叹息道:“如此也只能先看他的动作了,明公可再作信一封假意逢迎以试探。
只是济北国临近历城,恐怕已非明公所有。
幸鲍信的两万士卒,今有一万在此。
我等明日当藉机刺探敌情,骚扰黄巾贼,收下这一万精卒,以免迟则生变!”
曹操点点头:“传令,明日进军!”
......
在曹操和戏志才为了袁谭的回归而发愁时,袁谭正带着六百亲兵,在数万黄巾贼中来回穿插。
迎战袁谭的三四万黄巾贼,在于禁一环连着一环的指挥下,溃散而逃。
衔尾追击下,连包围卢县的黄巾贼也带崩了。
本就没有用食的黄巾贼,成片成片的投降,粗略看去,至少也有三万以上。
因为急行军一天,天色已晚。
于禁并没有继续追击,而是就地安营下寨,打扫战场,接收俘虏。
只有袁谭率领的六百人,继续追击黄巾贼二十余里。
眼见前方黑乎乎一片,好似有不少树林,袁谭果断停止追击,开始押送着投降的黄巾贼返回。
返回卢县时,已是戌时末刻。
卢县城下,火把连绵不绝,把城外照成了白昼。
听闻袁谭带军返回,于禁、荀攸、贾诩等人早迎了上来。
陪同的还有卢县济北王刘鸾的儿子刘政、王府中的一些官员以及卢县的一些豪族大户。
刘政和袁谭麾下屯驻在黔陬县的千人督刘政同名,但并不是一人。
就如同袁谭麾下的另一名部将刘询,和汉宣帝同名。
两汉间,刘姓几乎是第一大姓,又极少双名,所以重名的情况很多。
与这些人的交往,袁谭自然是轻车熟路。
当下张口朝廷,闭口牧守东方,最后只恨钱粮不足,力有不逮。
那些人一个个都是人精,赶忙提出大军扫荡济北国黄巾贼所耗的钱粮,由济北王带头捐献。
(他们其实也可从中贪墨)
原本他们倒是仰仗济北相鲍信。
不过黄巾贼一起,鲍信就带了一万士卒去找兖州刺史刘岱了。
只留了一万余士卒防守整个济北国。
现在兖州刺史刘岱死了,鲍信不但不回来,反而又跑到东郡去找曹操。
感觉这人心系兖州,就是不怎么关心济北国......
所以在济北王的授意下,这群人是舍了不少血来示好。
毕竟若是让黄巾贼攻破县城,他们将会一无所有,东平国和任城国的惨象就在眼前。
袁谭虚与委蛇一番,便把这些人送了回去。
至于钱粮的交割,自然是安排给参军贾诩负责。
......
贾诩深感这样下去,可能活不过五十。
今年四十五的他有点慌,连夜来拜会袁谭,说是有妙计奉上。
听闻贾诩前来,刚刚泡了热水的袁谭斜躺着无事可做,便宣了进来。
甫一进入,贾诩便积极进策道:“主公讨伐黄巾贼过速了!”
袁谭翻身坐了起来,双腿盘着,坐在一张皮毛上,问道:“文和何意啊?”
贾诩压低声音道:“主公一战溃敌近十万,看似光彩。
可不过是帮当地豪族扫荡群寇,都是蝇头小利。
何不与黄巾贼鏖战数月呢?
如此一来,不但可以练兵,还可以借机不断的从这些豪族手中拿去好处,甚至是掌控此地权柄。
数月之后,黄巾贼寇平定,济北国也归公子掌控矣!”
袁谭斜了贾诩一眼,心道后世称你是毒士,果然是空穴来风,没有冤枉你啊!
这一计策,不是一般的阴险。
简单来说,就是借助强大的外部压力,不断的集中权力,集中资源。
然就是不发力。
等最后把你们榨的差不多了,权势和财富都到手了,在好好的清剿黄巾贼。
其实和后世所说的养寇自重,有异曲同工之秒,只不过这个要的更多。
不但要钱,还要权。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一惊,历史上,曹操侵吞兖州,是不是也这么干的?
(戏志才:明公,有人诽谤我们啊!)
心中思量,袁谭面上却是毫无变化,当即正色道:“我是天子亲封的镇东将军,自然要替天子镇守东方。
此次出兵兖州,也是为朝廷扫荡黄巾贼寇,并无其他想法。
你,这个计谋不顾济北国的黎民百姓死活,太阴毒了,有违道德,以后慎用,慎用!”
贾诩:“......”
你一张嘴就是只恨钱粮不足,现在又没有其他人,做什么清白道德啊。
老夫是怎么成为你谋士的,您不知道么?
想到这里,贾诩决定欲擒故纵。
“主公若是对兖州无意,那老夫此计自当白说!”
贾诩甩了甩袖子,长叹一声,“看来主公只爱冲锋陷阵,实非明主啊!”
然后作势欲离去。
可出了帐,身后还没有“留步”的声音。
贾诩放慢脚步,一直走到帐外三丈开外,依旧没有听到身后留人的声音。
贾诩:“......”
有心真走吧,一想到那些焦头烂额的琐碎事情,和即将搬迁过来的全家老小......
贾诩深吸一口气,犹豫再三,决定不要老脸了。
于是又转身走了回来,在帐外道:“主公,诩再次求见啊!”
“进来吧!”
袁谭慵懒的回道。
贾诩再次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这次,他单刀直入道:“为人臣者,当为主上分忧,诩既为主公军师,自当为主公分忧。
只是诩胸中沟壑,更擅大略。
还望主公能够言明志向,臣下才好尽力分忧,不至迷失方向啊。”
这话一出,袁谭明白贾诩是想有所作为,不再摸鱼了。
刚来的时候就这样多好。
于是抬起头,道:“青州残破,但是我的根基,根基不稳,谋求兖州毫无意义。
反而四处树敌,让我疲于奔命。
当此时节,不若高筑墙,广积粮,发展内政和刀兵器械。
同时帮助四方友邻扫出贼寇,不负镇东将军之责。
嗯,我们帮他们扫除贼寇,收点好处也是正常了。”
贾诩一怔,迟疑道:“高筑墙,广积粮,主公这六字虽然精辟,但总有意犹未尽之嫌啊!”
袁谭笑道:“意犹未尽,那就意犹未尽呢!”
贾诩点点头:“诩明白了,公子既有大志,当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才对。”
这句话不知道多少人和袁谭说过,他笑道:“当此大争之世,何人不搏命前冲,谋一条大道。
贾公放心,我铠甲精良,麾下亲兵皆是悍勇异常。
更何况,此时黄巾贼寇,并无多少战力,我若不趁机提升个人勇武。
他日骤遇大敌险境,将如何自处呢?
“主公知便可!”贾诩拱手,告辞离去。
走出帐外不远,正遇到缓步而来的荀攸。
贾诩忙提醒道:“公达,公子疲惫,已睡下了!”
荀攸皱眉道:“公子今日纵马图陈冲阵,不是帅才所为,吾正要去劝诫一二呢!”
贾诩笑道:“无妨,诩已提点了。”
荀攸点点头,道:“还是文和想的周到。如此,攸便不打搅公子了。”
贾诩接着道:“公子胸中自有沟壑,吾等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
大帐中,袁谭躺在临时搭设的床铺上,眼睛闪烁的看着长安的方向。
在返回的时候,他和郭嘉曾经深入讨论过青州此刻的局势。
两人的看法基本相同,青州残破,民生凋敝。
他虽然雄踞了一州之地,但想要发展起来,至少也要三五年的时间。
这个时候,应安心发展内政,不再适宜去吞并更多的领地。
兖州虽然是一块大蛋糕,但并不适宜现在吞下去。
否则的话,四处树敌。
最好的结果是,动摇曹操掌控兖州的根基,并扶持其他人钳制曹操。
如此一来,既利用曹操来防备陶谦和袁术,又不会让曹操坐大。
钳制曹操的手段,便是东郡的臧洪。
济北相鲍信不死的话,也能算一个。
至于兖州陈留郡的张邈,更是经营陈留多年,根深蒂固。
如此一来,兖州八个郡国,曹操实际拥有的不过四个,自然掀不起多大的浪花。
前世的历史上,结合目前的了解来看,袁绍同样打的这个主意。
他并没有能力自己吃下兖州,所以才会扶持曹操,拿曹操来当屏障,同时布局臧洪和鲍信来限制曹操。
甚至泰山太守应劭,很可能也是便宜老爹袁绍的棋子。
只是原来的历史上,发生了很多袁谭并不知道的意外,以及袁术败亡的太快......
现在还多了一个他来钳制曹操。
虽然吃不下兖州,但并不妨碍他来捞点好处,这百万黄巾贼,可都是人口啊,掠个十几万回去种地......
第二日,天还未亮,袁谭大军就已经起锅造饭。
随后,留下贾诩率军四千驻扎于卢县之南,负责迁徙黄巾俘虏回历城,并调拨粮草钱粮。
其余六千人,再次直接开拔,循着昨日黄巾贼逃去的方向,兵发谷城县。
袁谭本人则是带着荀攸和八百精骑,直奔寿张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