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敬宗自然谈不上什么好人,放在后世而言,这家伙就是典型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不过也正是因为知道他这样的性格,李承乾从没担心过他。
哪怕当年他在草原六城搞风搞雨,李承乾都是放任不管,便是如此。
与此同时,相隔百里之遥的日月山。
一众商贾将青天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无他,唐明边境封锁后,他们的生意没法做了。
虽然朝廷已经解决了工坊滞销的问题,但说到底,解决的终究只是隶属于朝廷的工坊,像私人工坊怎么可能听朝廷一言而决?
所以,生意做不下去的这些人,只好寻找官方。
虽然日月山也有自己的县衙,但这些商人多精明啊?
在日月山,谁有事儿找县衙?不都找长乐的青天衙门么?
虽然这是长乐折腾出来的,并没有朝廷背书,但长乐什么身份?在日月山找她不比找县衙更靠谱?
而这会儿,长乐看着挤满了她衙门的商贾,一个个如丧考妣的模样,她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殿下不但是我大明长公主,同样也是大唐公主,还请殿下为我等做主。如今大唐封锁边境,简直就是要了我等的老命。”有商贾当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这些年,我等响应朝廷的号召,都将自家的产业投到了工坊之上,如今工坊里的货物堆积如山,若是发卖不出去,工坊里上百的工人何以为家?
在大明,像我们这般的工坊何其多?此番受影响的人何其多……”
他说得是声泪俱下,不过也看得出来,他如今的确是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想来也正常,一个工坊少说也有百八十人,而在大明的工人,工价也是极其优渥的,以往有收益,大家倒也觉得还好。
和利益相比,那点儿工钱不过是小事儿罢了。
可如今,唐明边境一封锁,他们生产出来的东西卖不出去了,都滞销了,如此一来,那百八十口子工人可就成了他们的负担了。
倒不是说不能遣散这些工人,问题是遣散了,今后要是边境放开,他们又从哪里去找这些用顺手了的熟练工?
这些工人终究还是要吃饭的,从他们这里出去,眨眼的功夫就会投入官家工坊的怀抱,这是人之常情。
所以,他们如今也正是最纠结的时候。
被王进等人严阵以待的护佑在身后的长乐,听他这话,也是颇为无奈。
“大家都不用着急,大明立国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挫折经历了不知凡几,以往比这更艰难的时候,我们也熬过去了,这次也定然如此。
回头,本宫便将诸位的难处告知户部,户部官员定会尽心尽力的为诸位排忧解难。
还请大家相信我大明朝廷。”
这话长乐说得倒是还算诚恳,只是她却是忽略了一个问题,真要跟着李承乾经历了种种挫折走过来的人,是不会来这里的。
就这么说吧,围堵青天衙门的商贾,就没一个日月山的老人,有些人的作坊,甚至都不在日月山。
真正跟随李承乾爬冰卧雪走出来的那些家伙,对李承乾,对大明,那是有着盲目自信的,断然干不出来围堵青天衙门的事儿。
“还请殿下上上心才是,虽然这些年经营工坊,我等还是略有盈余,但时间长了,谁也坚持不……”
就在这时,收到王进消息的王青带着守城的亲兵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都不等那人将话说完,便怒声喝道:“都闪开,有什么事儿,找县衙、找户部、找商部,找谁都行,谁让你们来围堵殿下的?这里面要是有个居心叵测之辈,伤害了殿下,尔等谁能负责!
当是好胆!”
说着,王青直接拔出长刀,寒光之下,倒是让不少人都下意识地多退了几步。
也就是在这时,契苾何力等人也是闻讯而至。
围堵谁他们都不在意,可是围堵长乐,真就如王青所说的那般,但凡出点儿什么意外,他们都无法向李承乾交代。
“青天衙门乃是殿下为了百姓伸冤无门而创,尔等为了区区商贾之事,也敢围堵我大明长公主,想要造反不成!”契苾何力人都还没挤进来,就是一阵狂怒。
和他一道的还有伊原峰、伊原锡。
如今李承乾不在日月山,长乐的安危便是重中之重。
慢他们几步的普西偌更是怒吼道:“我日月山的老人呢?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怎可容忍这些家伙围堵我大明长公主?”
“仆射说笑了。”就在这时,一个其貌不扬,胸前别着一个铜片的年轻人从商贾的队伍中挤了出来,笑道,“我们都在的,这些家伙真要敢对殿下不敬,看我不扭断他的脖子!”
说完,他转过身,对长乐施了一礼,这才退到了一边,默默地盯着这些商贾。
而此时,现任的商部尚书王玄策也急急忙忙赶了过来,看着如此多的商贾,王玄策也是一脸的怒容,厉声道:“都回去,五日后,商部就此事将在日月山例会,大明所有商贾皆可参与!
但从今往后,谁敢就此事打扰两位殿下,休怪我王某人不讲情面!
在大明,谁能经商,谁不能经商,我商部还是能做主的!”
听王玄策这般说,一众商贾这才悻悻然的离开。
而等这些商贾离开后,众人这才朝长乐行礼。
“让殿下受惊了。”众人此时也是一阵后怕,如此多的商贾,还有许多生面孔,显然是从各地云集而来,真要伤到了长乐,他们是没法给李承乾交代的。
长乐倒是极为镇定,并没有因此慌乱,反而是问道:“我大明的商业已经严峻到这步田地了么?”
她是一个善良的人,一直以来都是。
面对这种情况,她关心的依然是那些商贾所遇到的问题,对于自身的安危,看得并没那么重。
“殿下不用担忧,都是小事儿,微臣和两位仆射还有诸位尚书已经有了解决之法。”王玄策当即说道。
听他这么说,长乐才点了点头,道:“如果实在无法解决,本宫也能走一遭洮河郡的,不管怎么说,本宫终究是大唐公主。
想必本宫回长安省亲,洮河郡必然会派大军护送。”
“殿下千金之躯,岂能为了商事,跋涉千里。”王玄策笑道,“殿下放心好了,这都是小事儿,臣等就不打扰殿下了。”
见长乐点了点头,王玄策等人这才一道离开。
如果是平日里,此事儿他们倒是不在意,毕竟长乐在日月山不是没有被百姓围堵的先例。
不说别的,每年过年的时候,长乐只要出现在长明大街,老百姓就会不约而同地凑上来给长乐道一声新年好,说两句吉祥话。
以往大家都不是很在意。
一来是日月山的民心所向,二来嘛,刺杀长乐,对任何人都没有实际好处,只会招来唐明两国的疯狂报复。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谁会干?
再说了,长乐在大明,没有威胁到任何人,换句话说,她和任何人都没有利益冲突,更多的时候,长乐在大明更像一个吉祥物。
但如今不同,大唐封锁了两国边境,本就使得大明的商贾人心惶惶。
加之在大赵王廷,大明和蜀王一系斗得不可开交,而李承乾又南下亲征天竺,这个时候要是长乐被商贾谋刺,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大明少不得要清理一遍商场,而商贾又岂会坐视?
每家作坊都有百八十人工人,真要联合起来,这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看样子,那人已经坐不住了。”回到公廨之中,王玄策说道,“慕容戈的失利,让他不愿意再蛰伏了,此番鼓动这么多商贾去殿下那里闹事儿,估摸着就是想把水搅浑。”
“其实这也是好事儿。”李勤俭闻言,却是说道,“之前我们对此人是闭口不谈,就是怕引起我们内部的矛盾,但随着这档子事儿的发生,老夫倒是对此人有些眉目了?”
“你知道此人是谁呢?”普西偌一听,当即就是一喜,“是谁?老夫这就让王将军带人将其拿下。”
“罢了……”李勤俭摇了摇头,道,“目前来看还没有实证,倒是不好动手,诸位放心,此人并非我大明官场一系,只是此人身份特殊,没有实证,就连殿下都不好对此人动手。
没办法,他在我大明的部分人心中,还是颇有威望的。
哎,谁叫人家的祖上真的富裕过……”
“难道是他?”普西偌闻言,也是一愣,片刻才说道,“如果真是他的话,没实证还真不好对其动手,毕竟不少人可还记得他祖上的荣光,也有不少人,还沉浸在那段短暂的辉煌之中。”
“既然他露头了,这反而是小事情了。”李勤俭倒是一脸无所谓地说道,“以前我们之所以束手束脚,是因为不知道此人的跟脚,如今既然知道了,一切倒也好办了。
当然,如今最让老夫意外的是,他这么多年都蛰伏了,为什么偏偏这次会这么不小心的暴露出来?
难道说,因为慕容戈被生擒,让他觉得自己已经暴露了?还是说,他已经有了绝对的把握,真的认为有了复国的时机?
又或者,他和大唐的蜀王有某种协议,不惜暴露自身,也要帮蜀王乱我大明?”
李勤俭的担忧不无道理。
蛰伏了这么多年,偏偏在这个时候暴露出来,为何?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不管怎么说,先把消息传给殿下吧,看看殿下怎么说。”普西偌摇了摇头,这才交代了一句。
当这个消息传到李承乾耳朵里的时候,却是颇为淡定,看那样子,就像他早就知道这人是谁一般。
“回去告诉普尚书,静观其变。”对此,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也便没了下文。
而在千里之外的长安,李恪也收到了长乐被商贾围堵的消息。
这会儿,他正和杨师道等人议事,收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李恪便站起身,说道:“果然是他!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那么这会儿,就真的实锤了。
在如今的大明商场中,还有如此影响力的,只有那个被长明商行掩其锋芒的元氏商行!”
“真是元平?”杨师道也有些意外,“虽说此人乃是孝文帝后裔,可北魏亡国都多久了?他还指望在大明的地界上,复北魏之光?”
“多久?百年不到罢了。”李恪摇了摇头,道,“当年李孝常、刘德裕、元弘善这些人图谋为阿祖复辟失败之后,就听闻阿祖曾对众人许诺,旁人的不提也罢,但对元弘善的便是帮其在吐谷浑复国。
而这元氏商行的元平,据悉早年也是得阿祖暗中扶持,才能在日月山站稳脚跟。
如今看来,这元氏终究是放不下他们北魏皇室的身份。
本王听说,他们在大明鲜卑人心中,声望还是很高的。”
“那是自然。”杨师道说道,“毕竟当年的北魏,算得上他们鲜卑人的辉煌了,而且当年北魏覆灭,不少人都迁徙到了吐谷浑,感慨祖辈的辉煌也在情理之中。”
李恪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不解地说道:“只是元平这一次,是不是冒进了?蛰伏这么多年,为这档子事儿就暴露了,真的值得么?
他若是继续蛰伏下去,搞不好就能弄得大明朝堂人心惶惶的。”
“殿下还是没察觉到问题的关键。”杨师道笑道,“自慕容戈被生擒以来,殿下可曾听到有关慕容戈引发的其他问题?”
李恪摇了摇头,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脸上也是一惊:“杨侍中的意思是大明没有就慕容戈被生擒做出反应,让元平意识到大明在刻意的淡化他所制造出来的恐慌?”
“就是这个理。”杨师道说道,“他想让大明的朝堂猜疑起来,可大明朝堂却是没让他得逞,反而在无视他的存在,该干嘛干嘛。
如此一来,他想要达到的目的达不成了,相反,大明甚至在边缘化他的存在。
他这时候要是不跳出来,告诉世人,大明还有一支反明的力量,时间长了,怕是天下人真会忘了这件事儿。
所以说,他是被逼的。
不过他也不傻,此番决计不会留下任何的实证,以他在鲜卑人心中的口碑,大明在没有实证之下,估计也不敢轻易动他,毕竟,他还是很多鲜卑族人心中的荣耀化身。
他和慕容顺这些家伙不一样,慕容氏这些年执掌吐谷浑,并没有真的带领鲜卑人走上辉煌,但他元氏却是做到过,甚至带领着他们鲜卑人,入主中原。
这就是他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