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他们其实也不好说。
张亮为什么会战死沙场?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不理解,那么这会儿,他们岂能还不明白?
很显然,这是李承乾和李二这对父子之间的默契,至于刘树义兄弟,不过是李承乾给李二干活收取的报酬罢了。
当然,这只是他们的理解。
毕竟信息不对等,对事态的认知存在差异也是正常的。
真要说起来,不管是李二还是李承乾,他们做的这些事儿,其实都有各自的目的。
但为尊者讳,这些东西不是他们能宣之于口的。
“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吧。”王仁佑摇了摇头,说道,“既然如今慕容顺复国了,且不管他背后有着怎样的原因和目的,但表面上,吐谷浑的确复国了。
作为大唐的西大门,这会儿,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如何与这位大唐的新朋友打交道?”
“王郡丞说得不错。”权万纪闻言也是点了点头,道,“慕容顺复国的原因和目的,的确不是我们该考虑的,如今,既然慕容顺复国了,那我们该考虑的便是两国邦交。
而且,慕容顺这人,难道真就愿意永远蛰伏于他人之下?”
他其实和李元景也有着相同的心思。
以前慕容顺要啥没啥,可能的确湮灭了他昔年的雄心壮志,但如今,李承乾给了他机会让他复国,这一切就极难讲清楚了。
野心这个玩意儿,是可以熏陶的。
很明显,权万纪的意思就是想勾起慕容顺的野心,从而让李承乾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也算是一个法子,至少在现阶段来看,还是一个极大概率能成功的法子。
另一边,李元景这会儿就尴尬了。
之前李承乾有意让他顶在冲突的正中间,结果这家伙阳奉阴违,将摊子交给叔孙海等人以后,自己倒是当起了甩手掌柜,看起了戏。
很显然,他的这种行径触怒了李承乾,李承乾这才在没有任何知会的情况下,直接让万俟璞带着慕容顺彻底交接了当年的协议。
要是在当时,李元景胆敢拒绝,万俟璞也许就会用武力来交接这一切,这一点儿,李元景其实也清楚。
这也是李元景为什么交接的这么干脆的原因。
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触怒李承乾,得不偿失。
只是,随着政权的交割,这会儿的李元景尴尬了。
继续留在这里,多多少少有些不合时宜。
可不留在这里吧,回大唐,他敢么?
从他自立为王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大唐的藩王,如今要是回去,最好的归宿,也就是被圈禁一生,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真要如此,他这几年真就白折腾了不说,甚至还沦为了一众藩王的笑柄,这让他这位大唐藩王之首,情何以堪?
“殿下,要不我们南下日月山吧?”就在李元景一脸纠结的时候,林州却是一脸笑意盈盈地说道。
对他来说,能不打仗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管是面对大唐,还是面对大明,他都没有把握。
这些年来,大赵王廷在军事一途上,那就是个废物,当年三千多兵马,现在倒是兵马多了一些,但也就仅仅六七千兵马的样子。
可这点儿兵马,是能抗住大明,还是能抵抗大唐?
所以这会儿最轻松的人反而是他,当然,哪怕是他,这会儿也有着自己的目的。
他很清楚,大唐他是回不去了,就算回去,也是前途无亮了。
唯有大明,才是他仕途的希望。
只是李元景闻言,却是一言不发。
不管是作为大唐的藩王,还是作为大赵王廷的王,他都不可能这么去日月山的。
如果李承乾这会儿在日月山,他倒也能去,可如今李承乾不在,他去日月山算怎么回事儿?
先不说丢脸不丢脸,单单李承乾不在日月山,他突然前往日月山,很容易被人误解的。
见李元景没吱声,顾建章突然说道:“殿下,要不我们南下直奔明王南征大营?
好歹我们也有数千兵马,也算是去支援明王南下吧?
而且,当初明王可是答应过殿下,五部天竺……”
一听顾建章这话,李元景倒是眼睛一亮,的确,日月山他不方便去,尤其是带着自己数千兵马,难免会引起误会。
可南下支援李承乾南征,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且,一旦拿下了五部天竺,他也能顺势南下。
“只是之前我们和大明的约定没有做好,大明……”李元景还是有些担心的。
毕竟之前他的确是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念头,想要渔翁得利,如今还想李承乾履行诺言,倒不是说他没那么厚的脸皮,关键是担心李承乾会翻脸。
“殿下其实不用担心。”顾建章闻言倒是笑道,“明王能有今日成就,必然是一个聪明人,断然不会因为这点儿琐事,便因小失大。
而且,在如今这个节骨眼儿上,明王也需要盟友,说起来,只要殿下不损害大明的利益,明王其实都能接受的。
当然,未来殿下想要在天竺有所作为,可能会更加艰难!
也许,明王会从各方面限制殿下未来的发展。
甚至,林将军麾下的兵马……”
哪怕顾建章没有明言,但是李元景还是听懂了,未来,他就算去五部天竺发展了,估计也要重头再来。
李承乾不可能会允许他带着数千兵马驰骋在五部天竺的。
当然,顾建章这其实也是在为自己做准备,他不愿意随李元景去五部天竺重头再来,可作为李元景的旧臣,要是不给李元景打个预防针,到时候他很难留下来。
倒不是说他背叛了李元景,说实话,当初能追随李元景走到今天,就不存在背叛不背叛了。
主要是李承乾若是让李元景在天竺发展,就不能不防着李元景一手。
他,还有林州这些人,李承乾不可能让李元景带走的,最大可能性,便是李承乾亲自为其安排一些人。
顾建章也不想和李元景之间,因为此事儿有什么嫌隙。
当然,要说是嫌弃,那也不至于。
不过当初追随李元景远赴西北,谁不是想要建功立业,谁又不想成就一番伟业?
看着赵岩那些人,如今风生水起,就连昔年他们看不上眼的商贾,如今都成了高山仰止的存在,要说他们一点儿想法都没,鬼都不信。
“那便如此,先知会大明一声,不日,本王便率大军南下,驰援大明。”李元景长叹了一口气,这才说道。
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孤身闯天竺的准备。
当然,他也不觉得有什么,李承乾就算再刻薄,也不可能真的让他一个人在天竺厮混,总归还是会派些人给他,或者留些人给他的。
而且,届时的天竺,必然已经划归了大明的国土,安全倒是没有那么太过担心。
就这么说吧,除了李承乾想要他的命外,估计他想死都难。
再说了,李承乾当年只身闯西北,不也闯出了这偌大的成就?
本就不觉得自己不如人的李元景,还真没将这个当成一回事儿。
有了决议的李元景,效率还是很高的。
次日,他准备驰援大明的消息便传到了万俟璞的大营。
万俟璞倒是没有多言,只是再次将消息传回日月山。
这不是他该管的事情。
两日后,日月山。
普西偌等人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一愣。
班师回朝的契苾何力倒是笑了笑,道:“这赵王倒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愚蠢嘛?这时候,他不管是留在原地,还是来日月山,都不合适。
还别说,也就南下驰援殿下,是他最合适的去处。”
“哼。”伊原峰闻言,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道,“这家伙,也就是首尾两端,要是当初在和大唐的争斗中,他的位置明确一些,哪儿有今日之事?
说句难听的,只要当日他坚定一些,今日,这日月山,他不是来不得!
真要说起来,要怪就怪他自己!”
“你这话,说得倒是简单。”伊原锡闻言倒是笑道,“他是王,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面对权力的诱惑,抵御不了也是常理。
而且,人家也还算聪明,至少在这件事儿上,人家没犯迷糊。”
“犯迷糊?”伊原峰闻言,不屑地说道,“他倒是犯一个啊,估计万俟璞巴不得他犯呢。”
他这话倒是没说错,万俟璞估计就等着李元景犯迷糊。
他之前在那场大战中,本来就没立下多大的功劳,要是这会儿能拿下李元景,他铁定是愿意的。
“胡闹!”普西偌闻言,连忙说道,“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殿下的叔辈,岂能如此胡来?”
别看普西偌言辞有些言重,可若是真发生了那等事儿,这话就不是这么说的了。
“随口说说罢了。”伊原峰笑了笑说道。
“那此番怎么办?让他过去?”伊原锡问了一句。
一直没说话的王玄策,此时却是笑道:“为什么要拒绝?
这事儿,说到底,对我大明而言,其实是没有伤害的。
真要说伤到了谁,也许伤到大唐更比我大明多一些吧?
大唐的藩王,宁愿不回去,也要驰援大明,这再大义上,我们就没输。
若是真让赵王在天竺有所作为,那对殿下未来回大唐,更有裨益不是?
至于之前的不愉快,重要么?”
重要么?
这句话让众人都呆住了。
是得,重要么?
大家玩的就是政治,一时的得失,真不重要。
很快,众人相视一笑,也就同意了下来。
当然,同一时间,他们也将这个消息快马送给了李承乾。
不日之后,李元景率领着自己数千兵马,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如今的吐谷浑,一步便踏进了大明王廷的地界。
原本还以为李元景会在这个时候归唐的众人,倒是都被震惊了一下。
“赵王这是要一条道走到黑啊!”杜楚客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
他们其实都明白,李元景这么干,最伤的还是李二。
比李元景将大赵王廷交给了李承乾,更让李二难以接受。
不过如此一来,李元景这辈子怕是回不了大唐了。
“不提这事儿了,耿国公快到了吧?”权万纪倒是没在乎李元景的决定,而是突然问道。
说到冯盎,众人也是一脸的无奈。
说起来,这都是他们无能,否则怎么可能会引来冯盎?
“快到了,按照之前快马送来的消息,耿国公一行,今日晚间就能抵达洮河郡。”王仁佑当即说道,“听说我们那位郡守,已经做好了迎接耿国公的准备。”
“许敬宗那老匹夫倒是鸡贼得很,知道冯盎是陛下派来的人,反应就是不一样。”
说着,杜楚客还看了权万纪一眼,那意思仿佛是在提醒权万纪,你瞅瞅,你们当初来的时候,许敬宗那老东西,可是动都没动啊?
权万纪倒是不以为意,笑道:“无妨,许郡守什么人,满长安都知道,和他计较,能把自己气死。”
对于许敬宗的为人,他太信得过了。
真的,就这号人物,和他较真,自己早晚得气死。
而且,他也不是讲牌面的人,相对来说,权万纪是这些人中,最务实的一人。
“那耿国公前来,我们要不要去迎接一下?”杜楚客也是一脸纠结地问道。
无他,许敬宗通知他们了,但他们和许敬宗又不是一路人,迟迟没有决议。
最关键的是,耿国公此番是来解决大唐被俘将士的,他们这些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脸上无光。
说到底,要不是他们折腾,大唐也不可能丢这么大的人,说起来,他们还是有些负罪感的。
“还是去一趟吧。”权万纪说道,“耿国公虽然和魏公交好,但极少参与这些事情,至于丢脸,本就是我们的问题,又何惧丢脸?”
对于他们的想法,权万纪其实也明白。
众所周知,冯盎在朝堂上,最信服的便是魏征,但魏征是坚定的太子党,他们有所迟疑,也就正常了。
当然,正如权万纪所言,冯盎虽然信服魏征,但在立储一事儿上,他是极其谨慎的,甚至,从未就此表过态,哪怕是冯智戴在此事儿上,也是三缄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