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此次巡幸五台,乾隆不会带我。不带我更好,我还不想去呢。起驾之日,正是皇后千秋令节,千秋令节停止行礼筵宴,皇后或者已习以为常,可在千秋令节这日,乾隆去谒陵,皇后不恼火才怪。
可看到随驾名单赫然有我的名字,而且字迹较皇后的还大。事出反常必有妖。
因此我格外警惕,皇帝、皇后,两个都是爹,哪个我也惹不起。
登舆时,庆妃向我道喜,说吉庆升官了,户部左侍郎署步军统领。我心里寻思着,乾隆跟我赌气,还给吉庆升官,看来吉庆得以升迁是靠他的能力,而不是裙带关系。
年初定巡幸五台时,乾隆便传旨,恭奉皇太后巡幸五台。一切花费。都出自内务府。丝毫不可累及百姓。而清扫道路等事。难免要用到百姓。所有山西省经过及驻跸地方。本年应徵额赋。前已降旨蠲免十分之三。更念五台一县。治当台地。恩施宜渥。着将乾隆二十四年该县未完民借缓徵常、社、义、三仓谷一千四百余石。乾隆二十五年民借常、社、义、三仓谷四千三百余石。通行豁免。其各属二十四年夏秋偏灾之石楼。阳曲等、州县缓徵各年旧欠银三千一百余两。粮五万一千八百余石。谷八百余石。亦悉予加恩豁免。至夏秋偏灾案内蠲剩应分年带徵二十四年分银。一十九万四千四百余两。并着加恩蠲免十分之三。乾隆叮嘱巡抚鄂弼,这些事一定要好好办,务必使百姓们都沾到实惠,以示他爱民之心。
乾隆谕旨上说不许派累百姓。但是官员们岂能错过向乾隆献殷勤的良机。之前两次乾隆巡幸五台,都是搭设帐篷。随常吃住。
此次巡幸,巡抚鄂弼,也就是五阿哥永琪的岳父,鄂尔泰的三公子,在菩萨顶侧,建盖行宫,并添设坐起以备安息。乾隆见状,初时有些不满意,询问其工料所费从何而出,鄂弼说皆出自他及下属的养廉银,并未动用百姓分毫。乾隆认为,各官养廉,原为办理公务、及薪水之资。今以之捐建行宫,则甚不可。着于存公项内,拨赏银二万两。
鄂弼是皇帝的欢心也讨了,还没用自己掏腰包,真是一举两得。我心里感慨,这些人若是能把钻营的心思,用到爱护百姓身上,百姓也不至于饥寒交迫了。可又一想自古以来,为官的大多在意的是自己头上的乌纱,又有几人真心关心百姓疾苦。
一路上,乾隆都没太搭理我,自然也不会跟我提向姑姑要银子的事儿。我心里清楚乾隆岂是真心让我要银子,不过是没事儿消遣我罢了。
可能皇后被乾隆磨的已没心情生气,一路上倒没闹什么情绪。乾隆也没找事惹她。他们二人风平浪静,我们自然就平平安安。
抵达京城后,御驾没有回宫,而是驾幸圆明园。愉妃赶在御驾回京前一日,到圆明园接驾。自五公主、十三阿哥薨逝以来,皇后以身体不适为由,懒理后宫事务,乾隆本想令舒妃协助皇后管理后宫,可舒妃即要照顾十一阿哥还要照顾九公主,实在腾不出空。皇后便把一部分宫务交给愉妃。甚至今年的亲蚕礼,也是由愉妃代为主持。
乾隆准许愉妃当晚住在圆明园以方便跟皇后商议八阿哥的亲事,乾隆交待皇后、愉妃,八阿哥幼年丧母,他的亲事万不可草草办理。
时间过得真快,连八阿哥都要成亲了。行聘吉期,已择于四月十二日,成婚礼定在六月份。乾隆传旨尹继善先期回京料理,将总督印务,交于高晋。
多年前听太后说尹继善夫妇相貌好,我还不信,见到八阿哥福晋,我才相信太后的话不假。我所见过的美人里,皇后、高三姐算是拔头筹的,但是跟八福晋一比也要逊色些,八福晋不但长得好,而且端庄识礼。若八阿哥不是皇子,真心配不上八福晋,而且八阿哥幼时骑马摔坏了一条腿,走路时,微微有些踮脚,不过不细看,看不出来。
谁都以为,八阿哥娶了如花似玉的福晋,定会待其如珍似宝。可是八阿哥竟在新婚当日向乾隆请封,册封一个叫王玉英的使女为侧福晋。
乾隆闻言气得半晌没说出话来,拿起龙书案上镇尺,当头向八阿哥砸去,这要是砸上,可了不得,轻则受伤,重则丧命。今天可是八阿哥新婚大喜的日子,我忙提醒八阿哥:“躲呀。”别说八阿哥身法还挺灵活。跪着向旁一纵,躲开了。可镇尺的一角从他肩头划过去,他忍不住低哼一声。
乾隆没打着八阿哥,火没发出去,他申饬八阿哥宠妾灭妻,告诫八阿哥,别说王玉英无子无女,就是有子有女,他有生之年也绝对不会册封她。
事后八阿哥向我道谢,说我若不出声,他是绝不敢躲的。我叹了一口气,八阿哥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闷声不语、文质斌斌的,还以为他是个省心的孩子。我一面劝八阿哥,即便再爱王玉英,也不能薄待八福晋,否则就是陷王玉英为不义。一面心里又为八福晋不值,多优秀的小姑娘,一辈子怕是要葬送了。可又一想感情上的事,岂能以样貌而论。皇后之美,后宫除了和贵人无人能出其右,可乾隆就是冷待她,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乾隆与皇后的感情我干涉不了,八阿哥的感情我也干涉不了,可淑嘉皇贵妃在世时,对我不错,我能做的,只能是替她多疼疼八福晋。
八福晋成婚后隔三差五我就派人接她到我宫里玩,给她做好吃的,渐渐熟悉了,我发现八福晋对美食颇有研究,我在宫里做菜的手艺也算有名的,可八福晋每次都是浅尝几口,看上去不是很喜欢。没办法我将庆妃介绍给她。别说两人真是相见恨晚,聚到一起,就开始研究吃食。研究研究把八福晋给研究哭了,说她想她额娘做的糟鹅掌、笋鲞、海参烩猪筋。说宫里的御厨千千万,都不如她额娘做的菜好吃。庆妃起身拉住我的手,一看庆妃这个表情,我就懂了,抬头看了眼时钟,这个点儿,乾隆也该下朝了,我叫八福晋写了张条子,把她爱吃的菜都写上,我起身去养心殿找乾隆。
正巧乾隆也想在尹继善回江南前召见他,便命人传唤尹继善。先谈论些八阿哥与八福晋儿女情长。别说八阿哥是皇子,就是普通百姓之家,三纲五常,尹继善也不敢有些许不满。谈过了私事,不说点公事,看上去此次接见不够圆满。乾隆对尹继善说,‘高宝数邑遇有风暴,低洼处禾苗,或有伤损,恐地方有司,查赈办差,难以兼顾。你回去后,查奏具报与朕。”
尹继善忙跪地接旨,起身告退时,乾隆把手里的条子递给尹继善。
因近日,太后打发人把十五阿哥接进畅春园,皇后借口侍候皇太后,也住了进去。庆妃闲得很。次日,庆妃起个大早,到我宫里等八福晋,昨儿两人商量好了,等菜一来,八福晋就带着她额娘做的菜到我宫里,跟我们一块儿享用。
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看庆妃翘首以盼的样子,我逗她:“亏你还是个长辈,为了一口吃的,真是霍出去了。”
庆妃笑道:“贵妃就别笑话我了,我就这么点喜好。”按理说乾隆的条子递出去,尹府里即刻就会张罗起来,父母向来都是对儿女有求必应,何况还是乾隆给递的条子。
怎么天到巳时,八福晋连个影儿也没有?我打发净明去八福晋的住处看看。
刚给庆妃沏好茶,就见净明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外面跑进来。等净明气喘匀些,我问她:“八福晋呢?”
净明一面拭汗一面道:“八福晋正哭呢?奴婢问她话也不说,就是一个劲儿的哭。”
我一愣,难道是八福晋家里出了什么事,按理说不会,尹继善昨儿进宫还说家里一切都好。我忙起身,带着庆妃,两人也不乘舆,一路小跑到八福晋的住处,进了院子,八福晋虽是小姑娘,但是举手投足端庄稳重,此时坐在榻上落泪,见我和庆妃进来,吃了一惊,忙以帕拭泪起身见礼。
庆妃眼光扫了一下屋子,走过去拉住八福晋的手,边替她拭泪,边柔声问八福晋,“这是怎么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八福晋眼泪更是一对一双落下来,半晌收住眼泪,哽咽着说:“本想早起去给两位额娘请安,可是左等家里的吃食没送来,右等还不来,打发人一问,原来天未亮就送来了,却被太监们私下分食了。”
太监们平日里无法无天也就罢了,可这吃食可是经过乾隆的手,准许送进来的,岂是小事。庆妃闻言也生气。可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劝八福晋。我安慰八福晋,等过两天,叫人把她额娘接进宫住两日,想吃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