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日是个大晴天,再看烟雨楼又是一翻景象,楼前面是开阔的平台,有两棵古银杏树参天挺立。台外栏杆下有“钓鳌矶”刻石。在烟雨楼背后,假山巧峙,花木扶疏。假山的西北,亭阁错落排列,很有立体感,回顾曲径相连,玲珑精致,各具情趣。烟雨楼的入口处名叫清晖堂,在北墙处嵌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烟雨楼”三大字,字迹遒劲,下面有一行小字,字迹太小我没看清,乾隆告诉我,这是顺治朝冀应龙所书。走进清晖堂,两侧则是两个房间,左为“菱香水谢”,右为“菰云”,菰云的右面是观音阁,步出清晖堂,后面是“彻碑亭”,中间竖立石碑,上面刻着一首诗,是乾隆二十二年做的一首烟雨楼诗。“杨柳矶边系画舟,六年清跸重来游。素称雨意复烟意,漫数处州还沔州。诗句全从画间得,云山常在镜中留。鸳湖依旧谁相识,懒惰无心问野鸥。”
来到宝梅亭,宝梅亭又叫御碑亭,内陈列有元吴镇风竹刻石。亭外堤岸,垂柳翠竹掩映朱增,墙上砌明代书画家董其昌所书“鱼乐国”碑,乾隆很喜欢古人的碑文,刻石。每次来都要逐一察看,有时他还蹲下身,以指代笔,在石刻上描摹。我身后是南宋岳坷的“洗鹤盆”,及从古北口运来的硅化木,我走过去,卷起手指,敲敲硅化木,乾隆正临完苏轼所书“马券”帖石刻,直起身看见我敲化木,笑着问我:“这会儿看着像不像烂木头?比御花园里那块烂木头如何?”我对他微微笑了笑。
经御碑亭进内就到了烟雨楼的正楼。楼共两层,重檐画栋,朱柱明窗,在绿树掩映下,更显雄伟壮观。楼上楼下有回廊环通,站在楼上凭栏远眺,田园湖光尽收眼底,真是美不胜收。
虽然此时不能完全扫去心头阴霾,可众人心情也稍好些。
出了鉴亭是一紫藤架,枝干虬曲,绿荫覆地,要是在此间结一秋千,枝藤掩映间,荡起秋千来一定很惬意。由此处出园侧门走下石阶,石阶并不算陡,直走到长堤的西部。河堤外有一水泥船坞。沿着河堤左行,有荷花池,此时荷花并未开放,在池与湖相连处,是一座小桥,上面刻着万福桥三个字,我走过去,对着桥倒了个万福。乾隆站在桥上,提笔做了一首诗,乾隆出行有个习惯,总有太监随时给他备着笔墨纸砚及诗筒,以备他随时诗兴大发,见乾隆龙飞凤舞写道‘花盛原因开以迟,楼阴一片绮纨披。屈为信理固宜是,淡弗华高乃在兹。鹿苑不妨恣游奕,鸳湖岂必较参差。设如座喻对君子,香树依稀与论诗。’
游罢烟雨楼,乾隆游兴未尽,护送太后先回行宫。从行宫出来,他递给我一身男装,他也换了身常服,带我去看龙舟竟渡,也就是赛龙舟。“鸳鸯湖畔垂杨缕,烟雨楼上观竞渡。”嘉兴的百姓每年都要举行一次龙舟竟渡,先举着龙头祭过庙后,方挂灯下水,每条船上都有二十几条壮汉,一律的赤膊上阵,辫子围在脖子上,待一声炮响后,群龙飞驰,百舸争流,舟中搭起彩棚,前后彩旗飘舞、锣鼓喧天,震耳欲聋,每只船的船头上还有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倒立着,随着船而颠簸,看上去十分凶险。
第一次看龙舟,听着锣鼓声,心也跟着呯呯直跳,一会儿替这只船鼓劲,一会儿又替那条船加油,船行一半我的嗓子都要喊哑了,乾隆故意挡在我身前,我几次从他身后闪出,都被他重新挡住,我问他怎么带我过来,又不许我看,他笑着说:“男人们没穿衣服,本就有伤风化,再说你一个女人,盯着人家男子光膀子,成何体统。”我之所以高声嘶喊,就是想把心里的憋屈喊出来。这些年我容易吗,在宫里夹着尾巴做人。对谁都是点头哈腰的。我也是有脾气的,我也有委屈呀。
乾隆微笑之余,转头深深一叹了口气,我知道他心里也郁闷,即便对皇后再无情,终是三十余载的陪伴,岂是说抛开就能抛开的。
乾隆之前是心心切切想废后,可皇后剪发后,乾隆反倒开始自省起来,觉得这些年对皇后是有些无情。从南湖回来,乾隆收到了明瑞的奏折,内里提到了皇后的侄儿讷苏肯领满洲、绿旗兵。护送粮饷农器等项前往乌什。举着奏折乾隆看了很久,他唇角扬了扬。放下奏折,乾隆问我,‘讷苏肯前往乌什前线有功,可此时正值皇后犯错之时,朕是否该对其嘉奖?’
我对皇后的家事并不太了解,听说几年前皇后的额娘过世后,家里只留下一个侄儿,在伊犁前线,皇后很疼这个侄儿,对乾隆将他派往前线,心里很不痛快。乾隆当时还责备皇后说,‘傅恒能上前线,讷苏肯为什么就不能上前线,你不是一直吵着让朕给讷苏肯机会,让他建功立业?没准从前线回来,他也能升至首席军机大臣。’
我问乾隆,这算不算干预朝政,乾隆笑着摇摇头:“不算,皇后是家人,他侄儿也算家人,因此不算干预朝政,至多算是家政。”
我一听笑了:“皇后并没有下旨定罪,而且即便有罪,也跟讷苏肯没关系?皇上曾说过罪不及家人。此时皇上不但要嘉奖讷苏肯儿,还应该把皇后剪发的事儿,跟讷苏肯解释一下,讷苏肯虽是臣子,必定皇后就这么一个娘家人了?”
乾隆点头:“皇后若如你这般贤惠,朕怎会有废后之心?”看我无奈地揉捏眉心。乾隆伸手拍了拍我的肩头。我仰起脸道:“如皇上对皇后,有如对臣妾这般好,皇后又怎会不贤惠?”
乾隆提笔给讷苏肯写信时有些为难:“朕也不知道皇后为什么要剪发?她到底是想出家,还是诅咒朕和太后。朕该怎么写?”
我想了想:“还是写想出家好,这些年皇后经常礼佛、吃素,写出家,显得她虔诚。若写皇后剪发跟国俗有关,皇后就是大逆不道,那样岂不是要吓坏讷苏肯。”
乾隆道:“朕也情愿相信她想出家,否则她若公然诅咒太后和朕,朕想饶她都不行。”
乾隆亲自给讷苏肯写信:“前近,朕恭侍皇太后驾临杭州,正欲返回,于启程前之日,皇后忽然想要出家,肆行翦发。身为皇后,所行如此,着实不像话。”看着‘着实不像话’一句,我竟忍不住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