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迅速的流失,许仙尚未察觉,他只感觉记忆中的那个身影,越发的清晰起来。
而许仙上一次强行阳神出窍,也不过花费了十万功德而已。而凝聚出这么一个幻像,却足足花费了两倍的数目。
那时的状态本是强行阳神出窍而留下的弊端,被许仙花费了极多的时间,才慢慢弥补过来,而今却要反其道而行之,谁也不知会出现怎样的结果。只是许仙身上的青光越发浓郁起来。
茅衷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退后一步,停止进攻。若是凡人中的所谓高手,面对比自己低的多的敌手,难免会轻视小觑,生出些自矜自傲之心。但他连这样心绪也没有,心境端的毫无破绽。
白素贞已是香汗淋漓,喘息着护在许仙身前,却也无力反击。
方才他们二人过招,若论声势还不及许仙在仇王府那一战,但其中的精妙之处,哪只胜了一重。双方都是度过一次天劫的,比拼的已经不是所谓招式,而是各自对于灵气的使用与掌握,较量的正是细微之处。
白素贞身仗利器,但剑气微动,对方便已有了察觉,或以手,或以袖,偶尔再挥出几张符箓,打的白素贞没有还手之力。
茅衷后退,却并不会像电影中的反派一样,眼睁睁看着主人公变身,而是趁此机会一挥手,洒出无数符箓,悬浮于半空之中,笼成一个半圆,散发着淡黄色的光芒,结成一个符阵。
符箓派最擅长的便是使用各种方法,艹纵天地灵气,化外力为己用。
符箓上的朱砂字迹,本是暗红色,却慢慢变得鲜红,一笔一划,如同鲜血写成的一般。结成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的光球将白素贞与许仙笼罩在内,茅衷站在球外,抚须微笑,道:“你还是束手就擒吧,贫道定然不会伤你们姓命。”
随着他的话语,阵法却在慢慢缩小。
茅衷已是胜券在握,只想着擒下他们二人,但却并没有什么杀念。人类修道者,虽然都有莫大的能耐,但之间却很少有打打杀杀的事情发生,就算是起了争执,也最多是较量一番,不会下杀手,结死仇。
一则是修士都是高素质的人群,不比凡夫俗子那样容易动气。二则是他们都是能活的很久很久的人,一个个惜命的很,为任何东西拼命都是很愚蠢的行为。
白素贞只觉得阵中的温度越来越高,看向外面的世界,全在升腾的热流中扭曲起来。原本雪白的肤色慢慢变得通红,看看身后依旧闭目不语的许仙,一咬牙,吐出一颗白色的内丹,立时抵住阵法,不再收缩。
茅衷皱眉道:“你这样抵挡是要耗费道行的,你尚且不敌于我,有何况是他。”若非赶上端午节,自己怕还不是她的对手。对方以妖身女身能修到如此境界,他也佩服的很。如此耗费辛苦积累的道行,当真是可惜。
此时却听“哗啦”一声水响,小青自水中钻出,骂道:“牛鼻子,你趁人之危,太卑鄙了。”虽是叫骂声音比之平时,却显得柔弱无力。
小青本在水中躲着,终于忍耐不住。面上露出痛苦之色,勉强支撑着身子,也只能远远咒骂而已。
茅衷笑道:“这位道友倒是风流的紧,贫道真是好奇,你如何有如此修为,难道是丹鼎派的双修之法?还是双修派的内丹之法,难道人妖之间也可以修炼吗?或许是房中派,但该是绝了传入传人才对啊!”说着说着竟然自言自语起来,对修行一道甚是痴迷。
却对小青的咒骂理也不理。懂得借助天时,只能证明他卜算高明。就算是机缘巧合,那也是他福源深厚,又关卑鄙什么事。
白素贞咬着银牙,高声道:“小青快走。”
小青却道:“姐姐我不走,我跟这臭道士拼了。”拖着脚步还要上前,脚下一软,扶着湖边的垂柳,眼中快要急出泪来。
茅衷摇摇头,叹道:“妖怪就是妖怪,只知意气用事。”意气用事往往丧失理智,甚至杀身害命,果然不是虚言。
王道灵若有他的觉悟,大概也不会想着报复白素贞,而是想:天下州府多了,苏州卖不成药,咱去杭州卖,跟人赌气又没什么好处。
小青道:“总比你这无情无义之人要好。”
茅衷笑道:“小青蛇,你也莫想要跑,老道一定找得到你。等我擒下你丈夫和你姐姐,便请你们一家到茅山去小住几曰,有什么事再做商量。”和颜悦色的他,竟有几分现代导游的神韵。
王道灵不过是他众多弟子中的一个,还是异类,又作出这等勾当,死了就死了,也勾不起他的火气。但既然是茅山弟子,也不能平白无故的丧命在外面,总要有个说法。干脆扣下人,让许仙的师长来要人好了。
而在这言语之间,那光球已经压缩到了一个极小的范围。
而不知何时,许仙又睁开了双眼,却是一片淡漠。耗费二十余万功德,终于再一次凝出“合道”的状态。
白素贞越发觉得难以支撑,却听得耳边一声呼唤,道:“娘子,收回内丹,交给我吧!”这声音中包含了莫大的镇定,明知他的功力不及自己,却不由自主的选择相信,兵产生一种依赖感。收回内丹,觉得身体一软,便靠在他怀里。
许仙一手拦着她的腰肢,一手接过她手中的追星剑。隔着阵法望着外面的茅衷,眼眸中却是一脉淡漠,道:“这是黄澄灵脉法吧!”
他在《墨符书》上曾看到过这种符阵,不同于许仙在仇王府做的那样,简单的将同一类符箓一起引发。而是真正的阵法,这阵法就是用来困人,虽然威力不算极大,但若被困在阵中,绝难逃出。
茅衷目中虽有些惊异,却也没放在心上,抚着胡须,笑道:“不错,难道你能解?”就像他方才轻而易举的解去许仙的两张五雷符一样。只要是符箓,必有解法。
但解符比画符难了岂止数倍,他这阵法初时尚有可为,但凝聚到这种程度,就是他自己身在阵中,一时半会儿也解不了,唯有以力破之,而许仙,显然没有这样的力。
许仙淡淡道:“这有何难。”一伸手,追星剑嗡嗡鸣响,就在虚空中舞动起来,剑尖凝聚着金色的华彩,划过的地方必然留下金色的轨迹。在淡黄色的符阵中,这金色亮的耀眼。
茅衷眼中一亮道:“凌虚成符,难得难得。”接下来却不由呆住,却见许仙一剑画下,停也不停接着画下去,画出无数繁复的符箓,却只此一笔,绝不间歇。
凌虚画符乃是符箓术的最高境界,寻常修行者能够画成一个最简单的符箓,也算是出师了。但像这样一笔不停的画出如此繁复的符文,就连茅衷也不敢保证能够完美,而只要差之毫厘,就前功尽弃。
茅衷当然不会大意,再次扣响手中的铜铃,阵法失去了白素贞的支撑,更快的缩小。小青痛苦的抱着脑袋,也知到了关键的时刻,咬着牙不发出一丝声音。
白素贞担心的望着许仙,却见他只是面无表情的专心画着符箓,不动声色。
平静的令她又一丝心慌,转瞬之间。许仙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现在的许仙根本没有人的气息。
淡黄色的阵法缩小到了极致,那红色的字迹密密麻麻的连在一块,如同脉络。只要再收缩一点,他们便只能束手就擒。
然而就在此时,金色的符文画完最后一笔,却恰好连上最初的笔锋,构成一个整体,而后整个闪耀起来。
茅衷也露出惊叹的神色,高声道:“好!”竟然真的给他解成了。
金色的符文融入红色的脉络,如同插入锁孔的钥匙,完美的契合。许仙心念一动,扭转钥匙,“啪”的一声。光球破碎,淡黄色的光芒凝能一线刺破夜空,于瞬间绽放开来,整个苏州城都能瞧得见。
此时不知有多少修行者望向这里,猜测是何人在此争斗,闹出这样的声势。
许仙淡淡道:“再战!”
茅衷也被激起了好奇之心,不知在片刻之间,许仙如何能做到这一步,正想试试他还有什么手段。
许仙上前一步,却觉白素贞没有跟上,回头一笑道:“娘子,想什么呢?”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望着那熟悉的笑容,白素贞心下一定,还了他一笑,道:“官人,我们再向这位下茅真君讨教一二吧!”手中白光一闪,展出一把雄黄剑来。
勾月之下,再战。
茅衷连出数道符箓,却如方才的许仙一样,未及激发便被许仙解去,无一疏漏。白素贞则趁机攻上。许仙一手持剑,一手解符,紧随其后。
茅衷“咦”了一声,忙高高飞起,双剑自脚下划过,也是心惊。
飞到七八丈高的高空,一抖衣袖,便见广袖之中飞出无数纸人纸马,一出衣袖就立刻变得真切起来,如同真正的军队一样,都穿着黑色的甲胄,骑着的骏马,咆哮着向二人涌来。
这是茅衷当逢乱世,与三国古战场上,收集散碎魂魄的戾气与杀气淬炼而成,人马具都狰狞,挥舞着手中的长矛与钢刀,谁也不会怀疑,若挨上一下,会是怎样的结果。湖边一只高大的柳树挡住这洪流,瞬间就被冲的四分五裂。
小青浑身无力,只在一旁瞧着,也觉得惊心,这一招她决计抵挡不住的。
白素贞祭出氤氲之气,化作一道云墙挡在面前,那些人马视若无物一股脑的冲进去,狰狞的面色忽然变的呆滞,又变作纸人纸马,却依旧跃动不休,似乎想要再做搏杀。
白色的氤氲之气上,渐渐染上了一层血红。而茅衷广袖中的纸人纸马却似无穷无尽一般,如洪流瀑布似的冲下。
许仙趁隙在双手之间笼上一团金色的火焰道:“撇开云气。”,白素贞一点头,氤氲之气便随即散去。金红色的火光猛地自许仙手心爆发开来,燃烧了整片天空,骑军一触到这火焰,“忽”的燃烧起来。
茅衷祭出几张避火符,那火焰飞到高空已失了灵力,却也难伤他分毫。皱皱眉头,也觉得有些心疼,这纸人纸马看起来无数,实际上却只有一件,乃是一个难得的法宝,就是烧再多,本也不会觉的心疼。
但那戾气与杀气先是被白素贞的氤氲之气稀释净化,又被许仙一把火焚烧干净,如今天下太平,自己兄弟三人早已不再阴司供职,哪里再去收集这些东西。但这念头只是一转而过,便又放平了心思,袖中却有更多兵马涌出。看他们能抵挡多久。
许仙一手结印,一手持剑。结成往剑上一指道:“兵”他终于在“临”字诀之后,道出了第二种口诀,“兵”字诀,兵象征着能量,却是能够迅速的聚集灵力。
剑身上金白之光凝成实质,飞身而起,迎着滚滚的洪流向着茅衷斩去。
剑光迎风而长,长近两丈,轻轻一挥就将无数人马斩断,洪流为之一遏。但二人之间还隔了三四丈的距离,他的飞行速度又远不及茅衷,想要伤到他亦是不可能。而这样挥剑,却是最消耗灵力,难以持久的。
茅衷悬浮在半空中,微笑着不以为意。然而许仙忽的一快,急冲而上,手中的剑光也疯长到三仗的长度。以横扫千军的气势,将眼前的一切兵马挥断,亦挥向他。原来白素贞随之飞起,大力推了一把许仙。
茅衷这才变了颜色,急忙后退,却还是被这一剑切下一片衣袖,飘飘荡荡的落下来。茅衷瞧瞧光秃秃的手腕,露出一个苦笑,许仙的第二剑却在转瞬之间再次逼近。他却只是苦笑着,避也不避。
白素贞在地上忙道:“汉文,不要!”
许仙也知这一剑斩中,非得结下天大的梁子,但剑势如风,沛莫能御,就是许仙自己,现在也难以把握了。一剑从茅衷的腰间斩过,顺滑如无物。然而被腰斩的茅衷,却冲许仙微笑了一下,拱手道:“道友好手段,就此别过吧!”腰间不见半点鲜血。
许仙立感不对,道:“不好,小青快躲。”白素贞也明白过来,飞向呆在原地的小青,小青身后果然出现了茅衷的身影,抓着小青的肩膀,乘风而去。再看空中的茅衷,飘飘荡荡,化作两截纸人。
许仙就算在这种状态下,于法术的艹作与控制都达到巅峰状态,但却不可能改变道行的高低。无论如何也追不上茅衷,若要白素贞一个人去追,却又不是茅衷的对手,却是进退维谷。
然而许仙一声大喝,却让茅衷止住了身形,非是什么法诀手印,而是道:“我愿意替她跟真君回茅山去。”
茅衷立在小亭上,道:“真的?”他一看事情不对,不想为莫名其妙的理由跟人拼命(王道灵:莫名其妙。),就想按照原本的计划,带了这青蛇回去。但许仙的价值要大的多。
许仙道:“只要真君答应不再为难她们,我就跟你回茅山去。”瞧着小青,脸上已消去了淡漠,变作关怀,总不能让她因自己受苦。
白素贞急道:“不,还是我……”却被许仙掩住了嘴,道:“我还等着你来救我呢!”便将追星将塞进白素贞手里。
小青高声道:“许仙,本姑娘才不用你替,也不用你救。”别过头道:“你爱到哪到哪去吧!”或许是天气的缘故,一向强硬的她也变得柔弱起来。
茅衷却轻轻一推小青的肩膀,推将她到亭下,“扑通”一声落在水中。笑道:“那就道友到山上盘旋几曰吧!”丝毫不怕许仙变卦,一则是他们这种人都是一言九鼎,光风霁月。再则是许仙和白素贞根本没能力在他手下保护毫无反抗能力的小青。
许仙对白素贞,轻声道:“没有万全把握,别来救我。”说着话,脚下便升起云彩。
白素贞伸出手却也只能抓了个空,心中肯定道:“我一定会去救你,官人。”
许仙到茅衷身边拱手道:“好,我就去看看茅山的风光!”
茅衷微笑着还了半礼,一挥手道:“请吧!”他的面色如常,若非右手的衣袖少了一片,还以为刚才的大战只是虚妄。
白素贞立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身影,呆了一会儿。脸上变幻如氤氲,小青从水中出来,想要说话,却又不敢上前惊扰她。却见她的面色渐渐平静下来,多了一股刚毅。
小青低下头道:“都怪我。”若不是自己,姐姐和许仙根本不会怕那道士,打不过也跑的掉。这么想着,心里更觉得痛悔起来。
白素贞伸手摸摸她的脸,微笑道:“傻丫头,怎么会怪你呢?等过了端午,我们再一起去茅山,找官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