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芳菲带着冉家三姐弟在街上溜达。
路过针线布匹的铺子,冉玉颜都会进去看看,比较一下东西质量和价格,不厌其烦。
乐芳菲心不在焉,眼睛总是瞟向身后和周围。
看过所有的店铺,冉玉颜又调回头,找了『性』价比最高的店铺,买了一堆针线和布匹。
相比练拳脚,冉玉颜更喜欢做女红。
在街上走了近一个下午,冉玉黍和冉玉仁有些烦了,小孩子能这样走一下午不哭闹还算不算了。
旁边小巷子里,卖糖葫芦的向这边走来。
“卖糖葫芦~”
听到这一声,冉玉黍走不动了,冉玉仁抱住冉玉颜的腿呆呆地望着小巷。
乐芳菲笑起来:“想吃吗,在这里等着,我去买。玉颜,你要不要?”
冉玉颜道:“我不要,我不喜欢吃酸的。”
乐芳菲走进小巷,叫住卖糖葫芦的汉子。
“糖葫芦怎么卖?”
“一个铜子一串,姑娘要几串,现在下午,你买两串我送你一串。”
乐芳菲翘起大拇指:“大叔会做生意,来两串。”
“好咧,”汉子取下两串糖葫芦递给乐芳菲,“姑娘要不要尝一下这种,红薯煮熟后做的,又甜又绵,一点都不酸。今天卖的特别快,就剩这一串了。”
乐芳菲:“不酸?那这个怎么卖的?”
“也是一个铜子一串。”
“好吧,我买了。”
乐芳菲买了三串糖葫芦和一串糖红薯,糖红薯给了冉玉颜,糖葫芦剩下三人分。
冉玉颜咬下一块糖红薯:“唔,好香,味道不错,你尝尝。”
乐芳菲就着冉玉颜的手,咬下一块糖红薯嚼了嚼:“唔,好甜,粘牙,我不喜欢。”
冉玉黍眼巴巴看着冉玉颜手里的糖红薯:“姐姐,也让我尝一个呗。”
冉玉仁:“大姐,我也要…”
于是,冉玉颜的糖红薯被分掉了一半。
一行人谈论着糖葫芦和糖红薯哪个更好吃,渐渐走远。
有三个人随后出现在巷子口。
少年公子:“小李子,去把剩下的糖葫芦都给包下来,我要带回去慢慢吃。”
仆从小李子一脸苦相:“不要了吧,你不是不喜欢吃酸的么,买回去吃不了怎么办?你又会说什么不要浪费食物,然后让我们帮你吃。我有一颗后槽牙坏了,不能吃酸的。”
少年公子:“你的牙坏了,我怎么不知道?”
仆从小李子撇了撇嘴:“我下次有牙坏了,一定第一个向公子汇报。”
少年公子:“那倒是不用了,你有这份儿心就行了。那什么,我跟你说,既然牙已经坏了干脆就放开了吃,等咱们回家后我让御医给你镶颗金牙。”
仆从小李子愣住了,似乎正在思考,而且还有些心动。
青年张槐用袖子捂着脸,似乎不想让路过的人看到他的脸,有些羞与这两个人为伍。
少年公子:“你坏的是哪颗牙?”
仆从小李子一脸认真:“左下的后槽牙…公子,能镶许公公那样的大金牙吗?”
“可以,让御医把模子都拿来,任你挑,想要哪种就哪种。”
“我就要许公公那样的大金牙。”
“为啥,他那颗大金牙有讲究?”
“当年我刚入宫的时候,管事公公常提前许公公的大金牙,我那时候就想着将来一定也要镶一颗许公公的大金牙。”
“我还是不明白。”
“传说很久以前先皇在后宫养了一群哈巴狗,许公公被派去专门照顾它们。有一次,一只狗差点从御花园的假山上摔下来,幸亏许公公及时接住了它。只不过狗儿虽然没事,许公公却摔掉了一颗门牙,一说话就漏风。后来,先皇听说了,就赏赐了他一颗大金牙。
自从许公公有了这颗大金牙,他只要张口,别人先看到的就是那颗大金牙,再也没有人敢小瞧他,就连后宫里的娘娘们都不敢惹他。所以,宫里头人人都羡慕有大金牙的许公公。”
少年公子越听越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仆从小李子:“我起初也不明白,后来慢慢懂了一些。总之,我也想要许公公的大金牙。”
少年公子拍手定板:“行,就依你。那你现在可以去买糖葫芦了吧?”
“好咧”,仆从小李子欢欢快快去了。
少年公子朝前望去,看到前方四人还没有走很远,脸上『露』出了笑容。
青年张槐有些尴尬,犹豫道:“公子,我一个人跟踪他们就够了,咱们三个一起…人有点儿多。”
“人多了才好掩饰嘛。”
“可对方好像已经发现我们了,刚那位姑娘朝这边看了好几次。”
“她朝这边看了?我怎么没发现?”少年公子伸头朝前面四人张望。
青年张槐不忍直视般捂住自己的眼睛。他很想说公子能不能别那么猥琐,可惜他不是仆从小李子,很多逾越的话没法坦然说出口。
前方,乐芳菲嚼着糖葫芦,眉头却皱了起来。
冉玉颜诧异问道:“吃到坏的山楂了吗?”
乐芳菲摇头:“后面那几个人还在跟着我们…”
冉玉颜:“酒楼那几个?”
“就是他们,”乐芳菲道,“那个年纪跟我差不多的,眼神怪怪的,看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因着之前就得了乐芳菲的提醒,冉玉颜没有回头看就知道乐芳菲说的是哪几个人。
冉玉颜也皱眉:“瞧他们穿戴,不像是坏人,怎么会跟上咱们?”
乐芳菲:“我也想不明白,如果他们看得是你,还能理解成垂涎你的美『色』,可那个家伙一直在看我,这就实在不能理解了。我有什么好看的?”
冉玉颜捶了乐芳菲一下,脸有些红:“说什么呢,不要妄自菲薄,还有不要调戏我…”
吵吵闹闹着继续往前走,乐芳菲有心试试后面三人的深浅,但因为冉家三姐弟在这里,怕顾及不到他们所以不敢出手。
她有信心自己一个人跑掉,但没法带着三个人一起跑。看来要摔掉后面三个人,只能另想办法了。
仆从小李子买了一把糖葫芦回来。
少年公子拿着一串咬了一口,脸上五官皱成了一坨,嘴上却还是说好吃。
仆从小李子认命了一般,往嘴里塞着一颗一颗糖葫芦。
青年张槐拒绝“消灭”糖葫芦,对糖葫芦事件表示坚决置身事外。
不知不觉间,众人走到了县学的街上。
望着旁边的学堂,冉玉颜不自觉停下来脚步,神情似乎有些落寞。
冉玉黍和冉玉仁也安静了下来。小小的冉玉仁抱着冉玉颜的腿,眼睛望着学堂的方向,眼神中竟然『露』出了渴望。
乐芳菲好奇道:“怎么了,这里有你们熟人?”
冉玉颜道:“外祖…走的时候说有个县学堂请他做教书先生,只是学堂这边给安排的住处不大,住不了那么许多人,所以教我们姐弟三个留在大都…他说来年年节兴许会回家看看。”
乐芳菲:“你觉得他们会在这里吗?”
冉玉颜苦笑:“怎么可能,费县虽也只是县城,可规格却比普通县城高多了,咱们路过的那个临县还更可能些。
其实,我们都知道那只是说辞,他们就是想让我们姐弟三人自生自灭,若不然舅舅就不会打伤我的腿,舅妈连一两银子都没给我们留下。”
这一路行来,冉家三姐弟一次都没提起过他们外祖父一家,这是冉玉颜第一次主动说起当初的事情。
乐芳菲没有说话,静静听着冉玉颜的倾诉。
“我爹是行商出身,我娘是书香门第的小姐,我爹总说能娶到我娘是三生三世才修来的福分。我爹总想让我们姐弟多读书,说书里有很多道理。
其实我娘告诉我,我爹能娶到她是因为当时外祖家缺钱,舅舅不小心得罪了大都的一位员外郎,为了赔礼给对方,外祖问我爹要了好大一笔聘礼。
我娘让我和玉黍读书,说这样将来就能嫁到好人家,至少不能比她还不如。她想让玉仁读书,总是怂恿我爹给玉仁脱离商籍,好让他长大了参加科举。所以我爹同意把我们寄养在外祖家,因为我祖父也是行商。
因为我们三个住在外祖家,我爹每年要给外祖五千两银子。这几年梁国不太平生意不好做,我爹只能去北方那些危险的地方贩货,去别的行商不愿意去的地方。
我娘去年才开始跟着我爹跑货。商队里有个跟了我爹十几年的娘子看上了他,愿意给他做小。我娘不同意,让我爹辞了那位娘子,她自己顶上了她的位子。
我十五岁那年,跟我爹说想跟他跑商,我娘死活不同意,我爹也不想让我吃那份儿苦。其实那年我的及笄宴上,我娘跟舅母商量我和表哥的婚事时被我听到了。
我那位表哥成天走猫逗狗不学无术,书读得还没我好。我不想嫁给她,才闹了那么一场。我对我娘说,如果我们姐弟不住在外祖家就可以省去那五千两银子。之后,她们就再不提亲上加亲的事了。
我外祖一个月束修才几两银子,一年也不过百两。舅舅舅母和表哥都没有营生。一年五千两银子,让他们自己去赚,一辈子也赚不到。
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喜欢读书,玉黍也不喜欢,只有玉仁喜欢,因为娘总是跟他念叨只有读书才会有出息。
我那时候就想,我舅舅也是从小就由外祖启蒙读书,他到底哪里有出息了呢?
年前爹娘寄来的最后一封信,里面有今年的五千两。他们说先把年节礼送过来,人押货随后到…”
说着说着,冉玉颜趴在乐芳菲肩头无声哭了起来。
冉玉黍一直默默听着,看到姐姐哭了,却是扭过头去不肯让人看到她脸上的泪。
只有冉玉仁呜呜哭出来声,抱着冉玉颜的腿,小脸埋在她的衣裙里。
街道后方,少年公子瞧见了这一幕,心里泛起了酸气,嘴巴一瘪看向两个手下。
青年张槐当即捂着脸向后错了一步,与少年公子距离更远一些。
仆从小李子似乎也想躲开,可一想到许公公的大金牙就忍住了。
只是仆从小李子嘴角沾了一圈糖葫芦看上去有些脏兮兮,再加上他一副不情愿慷慨就义的表情,少年公子嘴角一抽,刚酝酿的情绪一下就散了。
少年公子:“你们两个真是没情调,这样下去会找不到娘子的。”
青年张槐:“我已经定亲了,还是先皇保的媒。”
仆从小李子:“我要娘子干什么,拿来看吗…”
少年公子好似没听到仆从的抱怨,只问青年张槐:“你那位未婚妻还没长大吗?”
青年张槐:“今年刚及笄。”
少年公子:“那你们可以完婚了,定日子了没有,到时候提醒我送你们一份大礼。”
青年张槐:“日子还没定,对方家里说她家老祖宗舍不得,想多留她两年在家。”
少年公子:“两年?他家不知道你已经二十多了吗?就不怕你等不及跟别人好了?”
青年张槐脸红:“我暂时没有心仪之人,他们不用担心。”
仆从小李子『插』话道:“他们家明摆着不想把女儿嫁给你,两年不过是托词,到时候再找其他借口拖下去就是了,比如老祖宗去世要守孝之类的。”
少年公子不高兴了:“先皇想借你牵制他们家,可若是反过让他们拖累了你就不好了。”
青年张槐苦笑:“那能怎么办?对方毕竟是一国翁主,诸侯王的女儿,比我身份高贵多了。”
仆从小李子一脸同情:“那倒是,人家是下嫁,你是高攀。”
“胡说,你是我的亲信,比他们重要多了,”少年公子想了想道,“要不就让那位老祖宗真的去世,顺便让那位翁主伤心病逝下去陪葬。
到时候我夸奖她几句孝顺,给她建个牌坊作为补偿。至于你,再另找一个,我给你指婚。这次就不搞正治联姻了,找个你自己喜欢的。”
青年张槐犹豫道:“还是等两年再说罢,万一到时候对方愿意嫁给我了,省得那么麻烦折腾。”
少年公子沉『吟』一会儿道:“行,最多两年。这两年你也别闲着,有看中的就说,可以先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