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完的奏折,处理不完的国事,陛下事事亲为,但凡国事在他眼中便没有一件事是小的。
旁人只道陛下是个铁血无情的人,他跟在陛下身边这么久,却是知道,陛下绝对是个好皇帝的。
之前没收的副相家产,陛下全拨去了漓州赈灾,还从国库中调了万两黄金一起随了过去。
护送赈灾之物的还是他最信任的暗卫首领龙骁。
先帝去世之前,漓州便水患成灾,灾民流离失所,陛下虽然已经派了独孤家二公子亲去漓州赈灾,却依旧没放下心来。
陛下虽然抠门,但对国之子民却是无比大度。
这些,都是别人没看见的。
他们更没想过,如今堂堂的帝王,幼年时也曾为了一块馒头被人打断腿,过过与狗争食的苦难日子。
甚至……为了一口饱饭,陛下还去过黑市参与斗兽供人观赏。
世人只知陛下是铁公鸡,却不知道陛下所经历的那些,每一分钱都是他用血肉和拳头换来的,他又如何不珍惜?
他至今都还记得,陛下登基那天跟他说过的句话。
“朕要这天下,再无如朕当年苦难的孩子,无父母生离,无兄弟反目,无饥寒交迫,无颠沛流离。”
“朕要五谷丰登,风调雨顺,万里山河,与民同乐。”
就是这次取消选秀,多半也是陛下不想增加不必要的后宫开销。
这样的陛下……每每想起来,李公公都想流泪。
姬权提着朱笔,神色很严肃,今年雪大,连着皇都都已经快成了一座雪城,其他地方更是严重。
已经有好几个城池遭了雪灾。
他凝着眉,轻轻咳了一声,命李公公多加了几块银丝炭。
这事若是处理不好,不知又有多少家庭破碎,多少人流离失所,那不是他所愿见的。
就在此刻,听得外面的小太监匆匆入内,道,“陛下,安阮姑姑求见。”
姬权未抬头,只道,“让她进来吧。”
片刻间,就见得安阮带着安婉芝进了帝华宫的书房。
这是安婉芝第一次进帝华宫,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华丽,四处都散发着古朴的木质气质,很宽敞,却也很空旷。
书房内大大小小的很多书架,清一色的棕黑色,帝王正伏案看奏折,他穿着大氅,束起的长发微微有些凌乱,美如天神一般的容颜,像是凝了一层寒霜。
安婉芝的心压不住的跳动着,她跟随在安阮身后,小心翼翼的看着皇帝陛下。
即便是这样随意的穿着和装束,眼前这个男人便是在顷刻间就抓住了她的心。
这就是她未来的夫君,她安婉芝此生的夫君。
果然如世人所说,那般高高在上,霸气无比。
她的脸颊莫名就起了一丝红,把头埋的低低的,心里止不住的有几分小雀跃。
她之前从未见过陛下,心里还有点没底呢,也不知道皇帝能不能配得上她。
现在见了便陛下本人,这颗心便也稳了下来,这世上便也只有陛下这样的男人才能成为她的夫君了。
“奴才安阮,给陛下请安。”安阮说着,便要跪下给姬权行礼。
安婉芝便也跟着她一起要下跪。
姬权当即抬了抬手,“嬷嬷不必多礼,坐着说话。”
安阮见着他,满脸都是慈爱,帝王赐座她便也没拒绝,她坐下后,便是慈眉善目的看着姬权,“奴才离开皇宫的时候,陛下还是个五岁的孩子,转眼间十八年都过去了,陛下如今也已成为英姿挺拔的九五之尊了,若是皇后娘娘见了,该是多么开心。”
提起长孙皇后,姬权手中的朱笔都停下了,他抬起头来,看着华发横生的安阮,“嬷嬷是母后的奶娘,又曾是朕的教养嬷嬷,在朕跟前,不必称奴才。”
安阮立即摇摇头,“奴才是什么身份,奴才一直都谨记着,不敢逾越半分,陛下能让奴才回宫养老,奴才已是感恩戴德了。”
她说着,便又道,“奴才此番回来,主要也是想念陛下,说句以下犯上的话,奴才一直把娘娘当做亲女儿,自然也是把陛下当亲孙儿一样的,只是奴才身份低位,也只能把这份感情放在心里。”
“嬷嬷有这份心意,朕便是受领了,往后在皇宫中,你好好养老便是,朕自是不会亏待你的。”
姬权少有这般的耐心,对安阮,他到底是念着她是母后的奶娘,看着往年的旧情在。
“奴才谢陛下隆恩。”安阮说着,便挥了挥手,她身后的安婉芝这才走了出来。
她手中捧着一件黑色的大棉衣,头埋的低低的,似乎是不敢看陛下一样。
这时,安阮才说道,“陛下,天寒地冻,奴才记得您畏寒,所以做了一件冬衣,今日特地给您送来。”
她话音一落,安婉芝便抱着那件厚重的棉衣走到案几边,跪了下来。
她红唇微启,道,“请陛下过目。”
棉衣很厚,一针一线缝的,针脚细细密密,整整齐齐,看得出做衣裳的人是用了心的。
姬权伸手摸了摸,入手便是温温的,很服帖。
“朕记得小时候,每年冬天,嬷嬷也是要给朕做几身棉冬衣的。”
安阮一听,当即一副回想过去的模样,“陛下若是不嫌弃,以后每年冬天,奴才都给您做。”
她在皇宫里待了那么多年,自然知道,对于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来说,真情实意才是最珍贵的。
尤其是这位早年丧母的新帝。
自从长孙皇后去世后,他便不受先帝待见,明明是嫡皇子,却成了最不受宠的那个,后来……甚至还被送去了别国当质子。
可以说,长者的关爱对新帝来说太奢侈了。
“自然是不嫌弃的。”姬权接过棉衣,向来满是寒冰的脸倒是难得见了几分柔和。
棉衣上的温暖,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在母后身边的感觉。
年幼的他,每年冬天似乎只有待在母后身边,才觉得人间是还温暖的。
安婉芝的余光便是瞥见了他这幅样子,顿时心头一汪春池便被搅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