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华宫外,李公公脸色极其难看,他在陛下的寝宫外来回踱步,心头很急,却又不敢前去打扰。
天知道啊,现在他想起陛下回宫那天的脸色,还觉得内心一阵恐惧陡升。
衣发凌乱,身上满是血渍,那张俊美的脸更是胡子拉杂,眼窝深陷憔悴的很。
陛下是从宫门外走进来的。
在他身后,是一口巨大的青铜棺。
棺材上缠绕着密密麻麻手臂粗的玄铁锁链,棺材被上百匹巨狼拉回来的,暗卫,将士,所有人都穿着一身黑衣,跟在后面。
那画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帝王驾崩了,在送葬呢。
那天……天阴沉沉的,下着雨。
陛下的鞋子和裤脚上沾满了泥,他像是一个被关在地窖里折磨了数月之久的人。
谁能想到,离开时还是意气风发的帝王,回来的时候,像是打了败仗,死了全家的可怜人。
那一天,皇都东大街都被封了,那口青铜棺便是被皇帝领着,从城门经过东大街一路进入皇宫的。
这自古都是将棺材往外送的,将棺材从外面带进来的,还是头一遭。
后来才听人说……那棺材里是奢比尸国的神藏,是无穷无尽的宝藏。
此时大周人才松了一口气,早就听说各国都在争夺奢比尸的宝藏,却没想到,到最后被咱们陛下连着棺材都给人拖回来了。
周三世而兴。
新帝虽说冷了些,可这国家治理的是极好的,自他上位以来,减免赋税,鼓励工商,百姓明显是吃的好了,穿的也好了。
如今将奢比尸的神藏又给拖了回来,这大周明显是要在陛下手中更加繁荣昌盛啊。
加上之前漓州水患一事,天子受神庇佑。
如今,姬权已经成了人们口中争相传唱的天选之子。
只是这一切,陛下并无心情去听他们传颂。
回宫后,陛下甚至罢朝了整整七天。
自陛下登基以来,他一天都没缺过早朝,现在一罢就是七天,众臣不禁惶惶。
转念一想到陛下回来时那副模样,估摸着是在夺取奢比尸神藏的时候,受了创。
就算是天子,到底也是人,是人就会受伤,需要休息。
罢几日早朝便也是能理解的。
于是这段时间,大周帝都竟是出奇的平稳,甚至没一人敢多责问陛下半句。
一月过去。
据说,后宫的妃嫔们连陛下影子都没见得,便是纷纷急了,急切切去探望的,却是没一人见得陛下龙颜。
就连身怀六甲的苏皇贵妃,都没能见得陛下半面,更别说其她妃嫔了。
这种情况之下,妃嫔们纷纷将目光放在了凤鸣宫。
陛下素来是‘敬重’太后的,如今这幅模样,作为‘母后’,她竟是瞧也不去瞧一眼的吗?
亏得陛下平日里那般袒护她啊。
众妃嫔心头不悦,一个二个的跑去凤鸣宫要说法,这不去还好,一去却见得……
凤鸣宫内,原本茂密的海棠树,竟是在初秋的时候,枯了一大片?
听闻这些海棠树是先祖皇帝特意从某个地方运回来的神奇树种,没个季度初都会开一次。
原本到了秋初,凤鸣宫的海棠花是会怒放的,怎么现在竟是枯了?
像是一夜之间全部枯萎了。
妃嫔们只见得独孤家两兄弟站在枯萎的海棠树下,一脸要吃人的模样,顿时纷纷吓退了。
……
帝华宫外,李公公还是鼓足了勇气,禀报了此事。
“凤鸣宫的海棠,都枯了吗?”
帝华宫内,姬权站在一人高的青铜镜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短短时间内,他消瘦了一大圈。
他赤着上半身,原本被洞穿的肩膀和腹部,此刻半点伤痕也没有,那里的皮肤平展如初,没有半点受伤的迹象。
此刻,站在他身边的,则是国师。
比起之前那胖的没眼看的身子,他瘦了许多。
他脸色苍白,一双秋水之眸是满满的疼。
“陛下,请保重龙体。”见姬权这般憔悴,长孙秀儿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垂了垂双手,朝姬权行了一礼,“大周还需要您,大周的百姓还需要您。”
话落,长孙秀儿便咳嗽两声,他一咳嗽,唇角边便溢出了一丝鲜血。
姬权用余光扫了他一眼,看着他腹部渗出的血,终道了一句,“你伤势未愈,回去休息罢。”
一句话,长孙秀儿立即在他跟前跪了下来。
“陛下,当日在天池,臣犯了大错,陛下这是原谅臣了吗?”
“你将朕身上的伤全都转到你自己身上去了,朕又欠了你。”姬权淡淡的说着,他的声音很低,听不出是真情还是假意。
“陛下您是知道的,臣愿意为了您做一切的。”
长孙秀儿极其诚恳的说着,“不过是转移您的伤,便是要臣的命,只要是为了陛下,臣也会送出去的。”
他一边说着,心头一边冷笑着。
独孤星阑当真是送了他一分大礼。
不仅永久的除掉了这个碍眼的东西,还让他将她的‘转伤符’功劳,全拉到了自己头上。
当时皇帝心灰意冷,根本就没察觉到身上的伤被转移了。
他便寻了机会,主动坦白了身份,还趁机用了同样的‘转伤符’,当着姬权的面,将他的重伤全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姬权被独孤星阑无情抛弃,而这个时候,只有他还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身边,愿意为他奉献一切。
就算之前他以‘紫衣面具男’的身份,败了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
但这一招出手,姬权又如何不感动呢?
试问,这天下又有谁,肯无条件愿意为了另一个人承受锥心刺骨的痛苦?
此刻,长孙秀儿便又说道,“陛下从一开始就认出戴面具的人是臣,却没当场揭露,臣只是知陛下想要奢比尸的神藏,想要替陛下夺得,碍于身份不好败露,才与陛下起了些不愉快,不过都是做戏的。”
“臣与陛下之情谊,是这天下任何人都比不了的,请陛下信臣。”
话落,他又咳了两声,嘴角鲜血更甚。
长孙秀儿拿手指擦了擦,刚好就露出大拇指上那一枚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