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众臣都暗自松一口气,明白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了,张大人被太上皇保下,皇上没能将张大人赶走,以后恐怕更没什么机会了,太上皇果然还是对朝堂有绝对的掌控力。
众臣正思索着退朝后吃顿好的,抚慰一下自己紧张的心神,却见又有侍卫进殿禀报道:“皇上,殿外发生异事,臣等不敢擅做决定,还请皇上移步一观。”
赵允问道:“是何异事?”
侍卫道:“宫墙边的柏树忽然枯萎了,也不知是何征兆。”
皇朝历来重视天地异象,以为那是天地对皇帝的警示,赵允闻言不敢怠慢,于是将张知时的案情暂且按下,立即起驾,带众臣离开崇政殿,随侍卫来到枯萎的柏树前。
如今是六月天气,正是树木枝叶繁盛的时候,偏偏崇政殿外宫墙边这株合抱粗细的柏树,树叶竟然全都枯黄,一片片飘落下来。
“遣告,这是遣告!”
冯明义御史叫道:“张知时违心害理,死不容诛,今日饶过他,恐上天降罚!”
“妖言惑众!”
熊秉正和严钧怒道:“凡物必定有生有死,一棵树生病枯萎也是常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居然以灾异之说蛊惑君王,我看你才是谗佞小人,皇上正该将这等小人逐出京城才是!”
冯明义虽然位卑,但却是言官,天生与人吵架的职位,再加上有皇帝密旨,他也不怕两位辅政大臣,于是双方口角起来。
两方正吵得火热,却听身边的众臣纷纷惊叫起来。
冯明义和熊秉正严钧也停止争吵,顺着众臣的目光看去,下一刻也不由得呆住了。
宫墙边的一排柏树,竟然一株株枯萎起来,先是绿叶变得枯黄,随即飘落下来,仿佛一瞬间进入寒冬似的。
皇帝沉声道:“跟上去看看。”
侍卫们于是摆起舆驾,扶皇帝上辇,随着柏树枯萎的顺序,跟了上去。
百官也随在舆驾后面,浩浩荡荡往前行去。
柏树一株接着一株枯萎下去,很快来到宫外,宫外街道上,但凡有花草树木处,花必定凋落,树必定枯萎,即便没有花草树木,也常见空中有飞鸟坠下,半晌不能展翅。
众臣看着眼前的异象,心中越发惊惧起来。
莫非真是天要遣告?
君臣一众人的声势,连同街上的异象,很快惊动京中的百姓,不多时皇帝舆驾后面就跟了大队的百姓。
所有人向前推拥着,最后来到城隍庙的外面。
城隍庙外树立着一具木雕。
皇帝走下舆驾,来到木雕前面,却见木雕腹部刻着许多小字,他静读了片刻,脸上露出怒色,于是招身边侍卫,以十人为一队,将木雕上的字迹朗声读给百官及后面的百姓听闻。
张知时见舆驾来到城隍庙前,心中已经有不妙的预感,等侍卫将雕像上的字迹读出,他脸色迅速变得惨白。
上面字迹正是张家抢夺人妻,城隍化形将人救回一段故事。
后面百姓先是听得义愤填膺,后来听到城隍将张茂剖腹剜心,又个个叫好不止。
百官却都知道,张大人这回恐怕真得要坏事了。
果然,等侍卫将故事讲完,只听皇帝道:“人君与天相应,人君若行事荒唐,天必降灾异以警之,若人君仍不知悔改,天必降祸患以伐之,人君治国岂可不慎!”
“方才在崇政殿中,朕方存了姑息奸臣之心,上神即降此灾异遣告朕,非朕不念老臣之功,非朕不体太上皇之意,实乃天命不可违,来人,立即将张知时一家打入天牢,待查明详情,再行论罪!”
侍卫当即应和一声,将张知时除去官服,押在一旁。
张知时脸色灰败,没有再求饶挣扎,他知道自己这次真完了。
神灵降下灾异,外面百姓又群情激愤,连太上皇也不敢逆着天心民意来保他。
张知时被押去天牢,等到了晚间,张家一众家眷也被下到牢里。
太上皇果然没再派人来说情。
三天后,皇帝派出的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员已经将张家所犯的事彻查清楚,张家家产抄没,张知时与张茂被判斩立决,张家女眷则充入奴籍发卖,曾经烈火烹油般繁盛的辅政大臣张家,竟然倏忽而灭,没有留下半分痕迹,只有曾经车水马龙的张家宅邸,如今变成一座空荡荡的鬼宅,那一片城区的百姓都传言,每到半夜,常听到宅内有冤鬼呜咽。
张家旧宅里当然没有什么冤鬼,这一点贾环最清楚。
张家父子在菜市口被斩首,围观的百姓轰然叫好,张家父子却懵懵懂懂,连自己人头落地都没察觉,直到看见自己身边站着一尊身高近丈,生着一张马脸的阴差,这才明白自己已经死了。
马面将张家父子带往城隍庙,贾环显出城隍神相,查看完生死簿后为二人定下冥罪,将张茂罚下油锅地狱,张知时则罚下石磨地狱。
张家父子到此时才摆脱新死的懵懂,眼看着前面神灵的威严,苦苦哀求起来。
贾环心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享用了一辈子血汗,也该用自己的血泪来还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对贾府的覆灭一点都不同情,也从没想着解救的原因。
马面伸手一划,打开油锅地狱和石磨地狱的通道,将两人丢了下去。
……
雍穆宫。
太上皇赵钦听着老太监王忠回报的消息,有些诧异道:“城隍显圣?”
赵钦今年七十几岁了,可看相貌不过四五十岁的模样,精神比他的儿子赵允还要强些,百官乃至赵允都猜测,太上皇必定有什么延寿的秘法,如今虽不得已退位,总有一天要把权力收回来的,这也是赵允为何如此心中戒惧,又急着向老天师讨要修行法门,他实在担心,哪一天他已经老朽了,恐怕自己的父皇还是如今这般模样。
老太监道:“一点不错,皇宫内外树木瞬间枯萎,等皇上将张大人下到牢里,树木又转眼回春,如今京中百姓都在城隍庙外参拜呢。”
“有趣。”
赵钦笑道:“自前任城隍莫明失踪,京城三十年没有神灵,如今终于来了一位。”
顿了顿,他好奇道:“你说,这位城隍是生人还是阴魂?”
王忠摇头道:“奴才如何知的,这位城隍居然帮着皇上除掉了张大人,以后吏部恐怕就要被皇上拿在手里了,若是祂坚决站在皇上一边,连熊大人和严大人也要危险,咱们就这么算了不成?”
赵钦道:“不算了又能如何,唯有神灵才能对付神灵,咱们还能与他对质不成?”
想了想,他走到桌案前提笔写下一封信,交给王忠,说道:“西域有座外须弥山,你派可靠的人把这封信带到山下,点上九柱香,然后将信焚烧。”
“咱们说不定有缘见识一场神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