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贾环正在贾母屋里与黛玉厮混。
林黛玉本来还在为宝钗那日的话闷闷不乐,可这两天她冷眼旁观,见贾环与宝钗并不亲近,更不曾主动去梨香院寻她,心中也暗暗放下戒备。
她想着,这次终究是自己乱怀疑人,理亏在先,倒要找机会向环哥儿赔个不是,可随即又想到,他们两人又没怎么着,赔不是反而显得生分。
林黛玉正在心中犹豫,却见宝钗来到,她先是向贾母问了安,与贾母说一会子话,却转到这边屋内。
贾宝玉这两日往梨香院跑得勤,只当宝钗是来看望自己,忙上前招待,宝钗不好失礼,于是与他寒暄一阵,眼却不时向这边瞟来。
林黛玉心中冷笑,拿手推贾环一下,说道:“人家来找你的。”
果然,宝钗很快摆脱贾宝玉,走到贾环和黛玉二人身前,问道:“环兄弟可有空,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贾环立即猜到是昨夜梨香院闹鬼的事,他只作不知,笑道:“宝姐姐不必客气,有什么事只管说。”
宝钗有些犹豫。
不管是闹鬼,还是薛蟠打死冯渊的事,终究是丑事,不好当众讲出来,她问道:“环兄弟可否随我出去一趟?”
贾环答应一声,与她向外走去。
林黛玉见宝钗要与贾环私聊,心中先就不乐意,她转头见紫鹃正给人缝扇套,心中一动,问道:“紫鹃,你在做什么呢,我不记得交代你做什么活计?”
紫鹃笑道:“这是宝二爷要的扇套,袭人手中活计太多,做不过来,所以求我帮她做。”
黛玉冷笑道:“原来是二哥哥的活,怪不得呢,你做他的活就勤快,做我的活却拖沓,倒不如我和老太太说一声,将你送给二哥哥,岂不两相趁意。”
贾环还没走出房门,听她这么说,知道是在指桑骂槐,于是笑道:“这话怎么说,你自来到府上,何时不是紫鹃陪着你,陪你说话,给你解闷,为你排遣忧思,你们亲得和姐妹一样,这时候要赶人走,紫鹃要哭死了。”
黛玉道:“那可说不准,换个好主子,她心里指不定多高兴。”
贾环笑道:“你可不许冤枉紫鹃,我最了解她,再好的人,也比不上自己喜欢的人,对吧,紫鹃?”
紫鹃知道,他姐弟两个日常斗嘴,自己只是被拿来作筏子,这时候自己不需要说什么,只点头称是就好,于是连连点头不迭。
林黛玉心中又喜又羞,说道:“快去吧,别让宝姐姐久等了,倒显得咱们不知礼数。”
宝钗这时已经在抄手游廊站定,只等贾环出来,立即问道:“听闻环兄弟随龙虎山老神仙修道,不知可有捉鬼驱邪的法子?”
贾环早料到是薛蟠的事,听她询问,笑道:“小弟修行浅薄,只有驱孽鬼的法门,没有驱冤鬼的手段。”
薛宝钗奇怪道:“何为孽鬼,冤鬼?”
贾环道:“心怀歹意,害人性命为孽鬼,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为冤鬼。”
薛宝钗吃了一惊,心中犹疑不定,不知道贾环是否已经知道了薛蟠遇鬼之事的内幕。
思索片刻,宝钗问道:“若有人被冤鬼纠缠,又该如何解脱,还请环兄弟给指条明路。”
贾环摇摇头,说道:“宝姐姐太看得起我了,我也没什么法子。”
宝钗沉吟一阵,问道:“环兄弟是当真没办法,还是心中不愿出手?”
贾环笑道:“宝姐姐何必执着这些,不愿也好,没办法也罢,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宝姐姐倒不如想想,薛家哥哥如何才能安抚那鬼放下仇怨,那鬼若有心愿未了,薛家只管照办就是,等他怨气消散,薛家哥哥自然就安全了。”
听他这么说,宝钗立时明白,自己猜得果然不错,环兄弟已经清楚梨香院昨晚发生的事,他甚至清楚那鬼的身份。
必定是那鬼闯入宅邸时被环兄弟发觉,捉去盘问,所以环兄弟才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些表现无不说明,环兄弟确如自己所想,乃是真正有修行的高人,甚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厉害,以至于到了有些神秘莫测的地步,可是他却不乐意替哥哥驱鬼,必定是他听闻了哥哥往日的行径,因此心中不喜。
薛宝钗只觉心中疲惫,早就劝过哥哥无数次,让他不要整日价只知斗鸡走狗,飞扬跋扈,要多学些正经事务,可他总不听,如今终于惹出大祸。
可是哥哥再不成器,终究是自己的哥哥,难道她能放弃他不管不成。
看着贾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薛宝钗暗道,不如去求姨丈,只要姨丈下令,难道环兄弟还能不听他父亲的话?
可随即她摇摇头,环兄弟就算迫于父命出手,也未必会尽心,而且此举从此就得罪了环兄弟,实在不智,如今只好先想别的办法。
薛宝钗无奈地回返梨香院。
回到梨香院,薛宝钗只说贾环也没有办法,并未说出贾环有意不出手之事,担心母亲和哥哥听了,双方生起嫌隙。
母子两人见没有请来高人驱鬼,心中俱都忧虑,当晚于是不敢放薛蟠一人睡觉,而是将家中嬷嬷和丫鬟请来,将薛蟠围作一周,让薛蟠在众人看顾下睡去。
约莫睡到半夜,众人就见薛蟠不安地扭动起身躯,仿佛在做什么噩梦,看护的丫鬟和嬷嬷忙要将他喊醒,可无论她们怎么叫喊,薛蟠只是不闻,依旧双眼紧闭,在床上翻滚,口中叫着“我答应你”,“这次是真的”之类,不多时就见他呼吸急促,仿佛要窒息一般。
丫鬟们不敢怠慢,忙去将薛姨妈和宝钗叫醒。
母女两人赶来见到薛蟠脸已经憋的紫胀,都慌了神,薛宝钗记起自己曾在古书中见过,人若在梦中被鬼魇住,只要将其从高处推落,其人自会从梦中解脱出来。
薛宝钗忙令嬷嬷们将薛蟠举起,随即一起放手,将他摔在地上。
薛蟠哎哟一声,从地上翻身爬起,他看看四周,顿时放声大哭起来,说道:“总算出来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妈,妹妹,等天亮就找人牙子来,把香菱卖了,让那恶鬼去缠下一家吧,我是受不了了!”
薛姨妈见他哭得伤心,自己也落起泪来,忙搂住儿子,说道:“别怕,别怕,都听你的,等天亮了就找人来。”
薛宝钗在旁听得心中焦急,却也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