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巧是在半夜醒来的,醒来后迷糊了半晌,发现自己不在草蓬里,不远的桌上有晕黄的灯火,摸摸身下是柔和的被子,自己这是哪儿?自己不是生病了吗?
还有,宝儿?宝儿在哪?
李巧一惊,从床上坐了起来,由于起得过猛,又加上发高热刚好些,头一阵晕眩,又跌回了床上,床上的声音惊醒了在榻上和衣而卧的庄云青。
“你醒了。”
李巧听到一个女子温和的声音,有让人安心的力量,侧头看去,女子逆光缓缓朝她走来,就像半夜降临的仙子,这是她与庄云青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她在以后珍藏在记忆中一辈子的画面。
“是你救了我?”李巧小心翼翼的问。
“恩,严格的说,是你弟弟救了你,若不是他,我们都找不到你。我看看。”庄云青脸上扬起了淡淡的笑,伸手替李巧把了脉,再在她的额头上探了探。
李巧觉得,她手心的温度都暖到自己心里去了。
“宝儿?他……”
“呐,在那,睡得正香呢。”
庄云青向李巧的脚头示意,李巧看过去,弟弟睡在他的脚那头,应该是怕打扰到了她,小小的身子紧紧的贴在里侧,晚上灯光暗,她前面没有发现,李巧紧张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你没事了,热退了。好好吃药,养个几天就好了。”
“谢谢小姐的救命大恩。”李巧挣扎着要起来跪谢大恩。
庄云青伸手按住了她,“嗳,别起来,刚刚好点,躺着。”
李巧没有坚持,不想折腾了自己事小,就怕折腾了救命恩人,反正这恩,她会用一辈子来报。
庄云青又为她倒了点水,让李巧喝下,叮嘱她好好歇息,她就住在隔壁,有事叫她,等李巧睡下后,这才回了隔壁自己房间里睡觉。
次日,一觉睡到天亮的李巧再一次醒了过来,就像做了一场梦的似的,坐在床发了半天呆,要不是小宝真睡在床头,自己身上的难受也没有了,她都要认为自己是做了一场美梦了。
撑着穿好衣服,她好像闻到了酒味?
眉头皱了皱,也没多想,看弟弟睡得香甜,身上穿着新衣,从头到脚都洗得干干净净的,床边还有新棉袄子,新鞋,新袜子,不用想,也是救自己的人买的。
门“吱呀”的一声开了,走进来的人却不是自己昨晚看到,而是另一个女子,手中端着个托盘,里面有两碗粥,四个包子,两碟子小菜,散发的香味直往她的鼻孔里钻,李巧咽了咽口水。
小六看了看李巧,“你起床了?感觉怎么样?”
“感觉好多了,谢谢你们。”
“你不用谢我,是我家小姐救了你,你赶紧洗滞好,吃些东西。”小六说完,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直到小六出了房间门,李巧还陷在深思中,刚刚那冷冷的女子口中的小姐,应该是昨晚自己看到的女子,没想到……若不是自己生病了,应该能判断出她的身份是非富即贵的,就不说身上的衣饰,就那一身气质,也不是一般的女子能比的。
李巧想到这,赶紧洗漱好,又把自己的弟弟叫了起来,把他的衣裳穿好,洗好脸,带着他吃好早饭,去向庄云青道谢。
隔壁,庄云青也起来了,吃完早饭后要准备出发。
那女子昨夜就退了热,再休息两,三天就没事了,她那间房间就多给她开几个晚上,再多给她些银子,继续以后的生活,也不知道这俩姐弟是什么情况,竟落得在荒山野岭里睡草蓬,庄云青一边吃,一边为住在隔壁的李巧姐弟俩打算好了。
思绪刚落,李巧牵着宝儿的手,走了进屋。
一走进屋,李巧就带着宝儿向庄云青跪下道,“谢谢小姐的救命大恩,谢谢小姐。”
“谢谢姐姐的救命之恩。”宝儿也乖乖的说了声,眼睛孺慕看着庄云青,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很是可爱。
“恩?快起来。你病刚好些,跪着干什么。”庄云青放下手中的碗筷,把二人拉了起来。
“姐姐,抱抱……”宝儿展开小手,头歪了歪,看向庄云青,他喜欢这个姐姐,就那么会儿,宝儿开始粘庄云青了。
“好,姐姐抱抱。”庄云青伸手,把他抱了起来,还掂了掂。
“宝儿,快下来……”李巧有些着急。
“没事,他很乖,也很可爱,我挺喜他的。你也在榻上坐。”庄云青抱着小宝在榻上坐下,示意李巧也坐,李巧犹豫了下,坐了上去。
庄云青看出了李巧的紧张和拘谨。
“能问你的姓名吗?”
“啊……当然可以。我叫李巧,弟弟叫李宝。”
“哦。那你姐弟俩怎么会住在那荒山野岭的地方?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小姐,我家在随州,年前大雪,把家中的屋子压榻了,我母亲被压榻的屋梁砸到丢了性命。家没了,我和宝儿无处可去,本想到此地投奔一个远房亲戚,但没想到那亲戚也搬家了,我们身上的盘缠本就不多,一路上过来时就用光了,也没回去的盘缠了。我一个女子,还带着幼弟,想做工,都没人要我,所以就落魄如此了。”女子眼一红,缓缓道。
“恩?随州那里不是盛产名茶吗?听说那里家家户户都有茶山茶田,而且家家都富裕,田地最少的人家,温饱也是可以的。大雪对茶叶也有影响了?不对,茶叶在春天才出产,没有影响啊。还有,你其他的家人呢?”
在大魏没人不知道随州的茶叶的,就像在前前世,没人不知道黄山的毛峰,杭州的碧螺春一样,随州本就是富裕之地,怎么会落魄到远走异乡?庄云青疑惑。
听庄云青疑惑,李巧苦笑了一下,众人都知随州的茶叶出名,随州的富裕,谁又知道彼此之间的竟争激烈呢?
“我家在随州,本也有几亩茶园,但李家一脉单传,人丁单薄,在我爹爹这儿,才生了一个大哥和我弟弟两个,加上我。一家五口,小有收入,但日子过得也算好,一家人齐心,很温馨。
去年上半年,我们那镇长找茬要占我们家的茶园,我爹和大哥气不过,同他理论,后来双方吵了起来。也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我爹和大哥竟然失手打死了镇长,等我和我娘赶去时,只看县衙门的官差把我爹爹和大哥抓走了,再也没回来,后来听说两个判了做苦役,我们的茶园也被判赔偿给了镇长家。”李巧说到这儿,抹了把眼泪。
站在一旁的小六,同情看了李巧一眼,这个世界上幸福的人都相同,不幸的人,是各种各样的不幸,小六暗叹了口气,就连走进来问话的庄云尘和蒋丰,也没说话,退了出去,静静的立在外面。
庄云尘和蒋丰对视了一眼,家中要不是有二姐,谁知道这会子他们是什么样子?怕还是在受老屋偏心奶的磋磨,吃着野菜,住着三间破茅草屋。
“那后来呢?”庄云青轻轻问道。
“家中的两个主劳力没有了,还是去坐牢了,被人瞧不起。而且,茶园也没有了,孤儿寡母三个人,日子肯定艰难,但是有娘亲在,我和宝儿还看得到希望。可是老天不长眼,年前一场大雪把屋子压塌了,砸死了娘,就剩下我和宝儿,家中什么都没有了,我们拿到了朝廷的赈灾的银两和粮食,把娘葬了后,勉强的撑到了年后。在那,就我们姐弟俩,受坏人欺负,我只好连夜带着弟弟,和剩余的一百文铜板,旧衣,逃了出来。可谁想到……要不是碰到小姐你们,我们姐弟俩还知道会葬身在哪个荒山野郊。”
“赈灾银两和粮食应该不少,就你俩也不会用得那么快,而且,朝廷派人去,受灾严重的会安排房屋重建的。你俩怎么会……?”
秦州属于东部,是三皇子东方泽赈灾的区域,若是这其中有什么猫腻的话,那西部大皇子东方成那呢?一想到自己捐的银子可能会被那些蛀虫吞了,庄云青心里感觉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原本以为,三位皇子,一个人负责一个区域,有东方昱比着,那两个不敢随便动手脚,看来,还是自己小瞧了那些人的贪心了。
若果真如此,回去让东方昱派人暗察,定要逮住那些动手脚的人的证据,让皇上严惩。
“是啊,是不少呢,人家都说要感谢安国郡主,据他们说,这些银两和粮食,当今的安国郡主捐的占了一半数呢。所以,这次因为我家受灾严重,给了我家五两银子,做为修葺房屋和生活上用的。然后再给了我们四十斤粮食,粮食是按人分的,我娘走后,我家就两人,所以分得也不算少了。但是葬我娘,修屋子……看着五两银子一会就花光了,粮食直到我们出来,也不够吃了。”
“哦,这样啊。”
庄云青点点头,看银子的数量,不算是太少,但是,庄云青总觉得,这其中总有些不妥,至于不妥在哪里,她暂时想不出,于是,在李巧面前,也没表露一点意思出来。
“我们这次是路过这里,本来昨天就要走了。但看你病得太重,宝儿又小,所以我们才停留了一晚。今天我们要出发了,但是你不用担心,这客栈你住着,我们走时会再给三天的银钱,等你身体好了再离开。另外,既然你亲戚没找到,在外面也不是事,我再给你一些银两,一是在路上做盘缠,二呢,回去自己想法子做点小生意,或都再买几亩茶园,慢慢把日子过起来,把宝儿养大。”
庄云青说完,从小六手中拿过两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李巧,坐在庄云青怀里的宝儿一直听着两个姐姐的对话,看自家姐姐哭时,伸出小手替她擦泪,现在一听庄云青要走了,心中不舍,伸手扯着庄云青的袖子,“姐姐,姐姐,宝儿要跟你回家……宝儿可以喂鸡,自己洗手,洗衣裳。”
宝儿话刚落,只听“扑通”一声响,李巧又跪下去了,没有接庄云青手中的银票,“小姐,我的命是你救你,以后我愿意跟着小姐,服侍小姐,哪怕是做牛做马,我都愿意。求小姐收留我和小宝。”
“这……”庄云青有些傻眼了,她只想救人,可没想带二人回去。
“李巧,这可是一百两银票。茶园十两银一亩,你买个五亩,也就五十两银。另十两零用,四十两做你的嫁妆,或是让你弟念书都行。要跟随我家小姐侍候她,那你就不是自由身了。你可懂?”小六在一旁提醒。
“我懂,也明白,有小姐的这一百两银子,我和宝儿回去后,日子定能过起来,可是,我打小爹娘就叮嘱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小姐对我和弟弟是救命之恩,此一别,就不知有没有相见之时,我不能做无情无义之人。更何况再赠银两,李巧我更是拿得不会安心。请小姐可怜我们姐弟,收留我俩,只要小姐能给我姐弟俩一口吃的就行。”
庄云青在李巧说话时一直在默默观察她,看她眼神坚定,语气真诚,是真的想跟着她,自己正好需要一个贴身丫鬟,而且,有他弟弟一起,就算她不知恩图报,收了她,她也起不了背叛之心。
“要我收留你姐弟也不是不行,但我身边不收无用之人。那你告诉我,你会些什么?”庄云青把手中的银票又递回给了小六。
“我……我会洗衣,做饭,泡茶,擅长女红。还……还会梳妆,不知道这算不算?”李巧呐呐的开口,她不知道小姐需要什么样的人,心中忐忑。
“姐姐手很巧,娘说。”还赖在庄云青怀中的宝儿,忽闪忽闪了大眼睛,抬头看庄云青道。
听二人这一说,庄云青笑了,还真是需要什么来什么,她不就是需要一个手巧的贴身丫鬟么?自己不会女红,不会梳复杂的发髻,不会穿复杂的衣衫。
“好。那你给我梳个复杂的发髻看看,当然,不要多复杂,你拿手的就行。”庄云青笑道。
李巧一喜,并不知道自己正好撞上了人家不会女红,不会梳头,这也是她的运气,天无绝人之路。
“是,小姐。”李巧站了起来,庄云青放下宝儿,端坐在铜镜前。
只见李巧一双纤细的小手,先把庄云青头上的发丝先打开,梳顺,然后从镜中端详了庄云青的脸型和身上的衣裳半晌,一双手就在庄云青头上舞动了起来,速度不慢,如行云流水般,一会一个好看发髻就长在了庄云青的头上。
这发髻掩饰了庄云青脸上的短处,发挥了她的长处,又配庄云青的气质,头饰和她穿的衣裳也很配,庄云青很惊喜,没想到这小丫头还能根据人来梳妆。
“李巧,你今年多大?”
“回小姐,巧儿十三。”
“你梳头的手艺不错,的确手很巧。你是学过梳妆吗?”
“是的,小姐。爹爹和大哥出事后,家中没有银钱,我瞒着娘亲学了这个挣些银钱,只是,这手艺打交道多的,是那些女子,怕影响,所以没敢去。”李巧低低道,没想到小姐看出来了,但小姐既然问了,她也不敢隐瞒。
庄云青自然听懂了“那些女子”指的是谁,点点头,“很好,这说明你知道争取,人为了生存,为了能活下去,总要想法子,你不用忐忑,我不计较这些,等你跟了我,你就明白了。”
李巧一听,惊喜得立即跪了下去,“谢小姐收留我们。”
“起来吧,以后也不用动不动就跪。既然这样,那你回隔壁收拾收拾,咱们出发了。”
“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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