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团风雪都吹不灭的火苗。
“我的娘呀。”可长安见后,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世上绝大多数人对待未知的事物,都是持着万分谨慎之态度的,尤其是这突然出现的火苗,更是让人猝不及防。
所以它能为漆黑的走廊带来光亮,却不能为长安指引方向。
长安摸着黑,向着来路快步而回,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离开四楼再说。
楼梯下到一半,突地一脚踏空,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后坠,只得手脚并用,拼力往上爬。
而踩到的楼梯却也开始坍塌,每往回爬一点,楼梯就塌一些,塌陷就这样紧随在他身后。只要稍有懈怠,便会摔成肉泥。
丢命倒是小事,若是让花师姐来三楼上课时看到他洒了一地的脑浆,那可就太没有面子了。
念此,便只知一个劲狂奔,连什么时候跑回到房间的都没注意。
现在他只得扶膝喘着大气,稳定狂跳的心脏,好再次全神贯注于走廊里的那团火苗。
突然,焰苗微动,火光照耀下,才发现那其实是一位弓到几乎与地面平行的弓背老人,正持着一盏油灯,怔怔地看向这里。
“阁下是…师兄…还是…师姐…??在下…是…是…”长安惊疑万分,生怕对方来者不善。
灯光照在老人的脸上,依稀看到那岁月所留下的一道道皱褶,却分辨不出老人究竟是位师兄还是师姐。
就在无从启齿之时,老人却提灯走向了一旁的过道,慢慢从长安的视野中消失。
老人就这样没了影,更没再传出一点动静。只是过道里的光亮迟迟不歇,就好像是老人刻意在等待长安一样。
寒风袭袭,雪花满天。这充斥着冰冷气息和腐味的房间,现在就只剩下三具正盯着自己骷髅,和一具不知所踪的女尸。
现在四楼唯一散发着生气的,就是过道里的那束光亮,亦是长安摆脱煎熬的唯一希望。所以他只好硬着头皮,走入这风雪肆虐的过道。
他抱紧身体迎向风雪,但无论走得多近,他都看不清这风雪究竟是从何处而来,这里既没有窗户,更没有风口,风雪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这个地方处处透露着诡异,他现在只一心希望那老人并无害他之心。
他忍着酷寒继续前行,在拐入有火光照耀的过道时,发觉风雪骤然停止,没有一丝的征兆。
而且在过道的尽头,那盏油灯已被静静地放在地上,老人则躺在灯光的一旁,动也不动。
“你…您没事吧?”
没有回应…
长安原地愣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了上去。
这短短的一路倒是无事发生,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老人的背,那皱巴巴的黑破衣,给他嫩白的手掌硌得好不难受。
“老人家?老人家?您没事…吧?”
“……”
“不会是已经…”他咽了咽口水,颤巍巍地翻过了老人的身子:
一只又黄又黏的蛆赫然出现在老人脸上,不,应该说这老人本就是条穿着衣服的蛆,起初看到的皱纹实则是这头蛆虫身上的褶皱。
此刻才见,蛆虫那深不见底的巨口正不断蠕动,成百数千条幼蛆,正顺着其中的酸黏绿汁溜滑而出,接连不断。
“哧溜溜。”那是幼蛆从它口中爬出的声音。空气中也到处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味。
如此情形,长安一下就被吓得蹦出丈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一心只想着能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在飞奔数步后,忍不住回头,见那老蛆不知何时已趴在了地上,正张着蠕动的巨口呆呆地对着自己,数不清的幼蛆们也顺着它口中那又脏又臭的绿水倾泻而出,好像下一秒就能淹没至长安的脚底。
他再也不敢耽搁,向着反方向飞奔而去,而那个方向也确实有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通道。
长安当然是看也不看,径直跑向那风雪交加的房间,他可不想再去探索那要命的未知了。
可他此刻却无法感觉到风雪,而且先前的光亮不知在何时已熄,不知不觉,他已又一次身陷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
四周也突然静得出奇,只能听到自己那沉重的呼吸声。
他也不敢再往前走,因为他发现,漆黑中似有白影闪烁,飘忽不定,而且长发披肩,似乎是个女人。
“唰。”女人的黑发突然从长安脸上闪烁擦过,他被吓得瞪大双眼,不敢再动。
一滴冷汗从他的侧脸滑落。
“滴答。”一声。
脚下的地板不知在什么时候已被黑水淹没。
“哗…”脚下的水流慢慢发出异响,长安想退,背后却又亮起了火光。
他的心里不由打了个突,还未回头,就见火光照耀下:一排排黑发白衣女人,正向他脚下缓慢爬来。
长安瞬间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道:“鬼…鬼…鬼…”
几乎同时,所有女人同时抬头,那是一张张眼珠被眼丝替代的老鼠脸。
它们有着啮齿,瞪着已死的眼睛,本就是一群穿着白衣,头生黑毛的死老鼠。不知是什么原因,让它们能以如此方式再现。
长安还没来得及做反应,就感觉手背和身上黏糊糊的,“咯咯”的声音也从身后响起。
长安僵硬且颤抖地转过头,看到的正是那弓着背,用嘴怔怔瞧他的老蛆。
它此刻提着灯来到长安身后,就是为了替他照亮前路。
“呜啊啊啊!!”长安被吓得鬼哭狼嚎,在本能的驱使下,向最深处落荒逃去。
所以他还是被迫逃向了那条充满未知的走廊,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东奔西撞,他看着四处飘荡的白影,听着四周奇怪的声音,恐惧着,迷茫着,渴望着,希望着,绝望着。
待心情稍有平复,才慢下步来,再次凝神于面前这绝望的处境。
“嗫啊,嗫啊!”
四周却又响起婴儿般尖锐的啼哭之声,连绵不绝,似是有用不完的气。
这嘶厉的声音在这种时候突然出现,只让长安感觉后背阵阵冰凉。
庆幸的是,现在他已可以迈着颤巍巍的步伐,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往前去走。
毕竟要他呆在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一动不动,那是绝不可能的。还不如尽快寻找声音的源头,直面恐惧,以结束煎熬。
“娘的,他还能让我死在这里不成?!”在揣有如此之冒险精神后,长安倒真的有些勇敢了,才强装镇定地向走廊深处而去。
到了后面,他便敏锐地捕捉到远处有一个蓝衣丸子头背影,正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显然也是被这啼哭声吓得不轻。
“蓝婷婷!你还活着!”先前让他倍感厌恶的蓝婷婷,此刻却成了他逃离这里的救命稻草。
他抢到她身后,蓝婷婷没有答话,只哆哆嗦嗦地指向了头顶。
长安愣住了,咽了咽口水,艰难地抬起了头。
猛然间,一滴浑腥的液体正好滴在他的鼻尖,弄得长安浑身一个激灵。
但举目所见仍是漆黑,唯有哭声迟迟不歇。
突然间火光亮起,上方乃是一张苍白的嫩脸,光大小就有锅底一般大。
最惹眼的还是那有半截拇指长的凸出眼珠,下面的大嘴正张着哇哇哭泣,眼泪混着口水不断从脸颊滑落。
这张婴儿鬼脸虽又大又圆,但本该肥大的身体却被一副枯细的骷髅替换。
但婴儿就能凭借着如此骷髅身躯,撑起巨头,爬伏壁上,用它那骇人至极的眼珠死死盯向长安。
后者当然被这突来的一幕吓得心惊胆裂,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连连后退。
看到墙上婴儿的长影,长安又大惊失色:“光?对了,这…又是哪里来的光?!”
他猛然回头,见过道中间提着灯的,还是那破衣老蛆,一条条幼蛆正似疯了一样地从其口里迸出,腥臭的绿水再次洒落一地,一同向长安涌来。
老蛆就像是条鬼魂一般,甩不脱,更杀不死。
但这还不是最骇人的,此刻老蛆的火光已照亮四周,过道的墙壁上,已伏满了似先前那样的巨头婴儿。
一团又一团的黏肥肉球,正密密麻麻地靠在一起,其下则是眼花缭乱的枯败骷髅,都在这头老蛆虫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只是撕裂的哭声此起彼伏,熏天的腥臭味也弥漫四周,婴儿们都瞪着爆凸的眼珠,对长安一个劲地哭喊。
老蛆人又持高了灯,将爬满墙壁的骷髅婴儿照得更亮了些…
就是如此诡异且恶心的场景,就这么真真切切地出现在长安面前。
后者又一次被惊得连连后退,还未来得及回头向蓝婷婷开口,就看见她背上已爬满了沾着绿水的蛆虫,令人反胃至极。
“小心!”
蓝婷婷不答,却冷不丁地回过头,才见她的脸上已爬满了不断扭曲的蛆虫,而她就呆在那里,任由蛆虫爬过,不做一丝反应。
“喂!”
“吭吭吭。”蛆虫在她脸上不断啃食汇聚,慢慢形成了一副新的相貌。
而那汇聚成的相貌…却是路小三的尊容…
路小三那沾满了蛆虫的臭脸,突然呲牙咧嘴地冲着长安去笑。
此情,此景,终于将长安吓得魂飞魄散,就此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