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三嘴角挤出一抹笑,就要出言,可胸口的憋闷感却突然剧增,一个好字就等在嘴里,却没气把它送出来。
他大口喘起了粗气,同时又感觉四周一阵天旋地转。
“扑通”一声,路小三仰面倒在了地上开始不断抽搐,好像全身的骨头都有针眼死死扎着一般。
因为再没服过温萤的药,路小三的伤风症于夜间再次复发,还偏偏是这个时候。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你别吓徒儿啊!”小桃伏在他身边,心急如焚。
路小三全身如火烤一样难受,根本就说不出话来。但他不屈的双眼仍死死盯着鬼面老太,想要让她明白自己的意思。
见鬼面老太弓着背站在火光前,一副高高在上且盛气凌人的样子。
此刻和她对视,才发现面具之下她唯一露出的眼睛,那里面正流露出失落之情,同时还夹杂着些许轻蔑和鄙夷。
鬼面老太摇头叹息,竟站直了身子,只见她幽幽说道:“你连尝试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吗?…”
她的语气充满了失望,甚至连声音都有些变了…
她觉得路小三的病来得太巧,上一秒还能说会道,可一听到会危及自己性命,下一秒马上就成了这副德行。
这病来得太巧,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他的病是装的。是为了自己活命又过得去面子而装得病…
路小三自然也听出了她的意思,于是他气得双眼圆瞪,如同一头濒死的倔强老牛,只能通过剧烈的喘息来抒发心中的愤怒和不平!
小桃对老太的话是听都不听,更别说去想了。她一门心思都在自己师父身上,哪有闲工夫去听一个外人说话。
她见师父呼吸痛苦,于是便用拳头全力捶着路小三的胸口,嘴里还道:“好点了吗?师父。”
路小三恶疾加身又被人看轻,本就气得不行,现在这几拳下来,只捶得他肺都要炸了。
可他仍用急切的目光看向小桃,不断地摆头示意要她快跑。
只可惜小桃根本看不懂这一切,她眨着大眼问道:“师父,你一直摇头是觉得还很难受吗?”于是小桃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路小三喘着大气几近绝望,好像他只要稍微停一下,便会窒息而亡。
情急之下,终于心生一计:他将恶狠狠的目光投到鬼面老太身上,同时伸出了断手的左臂,以伤口处渗出的血液为墨,开始在地上写字。
鬼面老太见后眼睛微眯,小心地看着他下一步动作。
路小三本想写个“战”字来表明决心,可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一直都是大字不识一个,怎么可能突然写个“战”字出来?
“没事,没事,我还可以用画的!”路小三铁了心要表明自己的战意。
他开始作画,上来就画了一个圆来当作人的头,只可惜他浑身抽搐得厉害,收不住劲,一个圆竟画成两层同心圆。
他继续顺着圆,往下拉了一条竖线当作人的身子…
可就在这时他却再也支撑不住,头脑中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已经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画了。
于是,原本的两人作战画,就变成了个同心圆下接一条线,乍一看竟像是一个用血画的棒棒糖。
鬼面老太仔细地看着画,不由得眉头皱起,怎么都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桃更是急得说:“师父,徒儿知道您懂得语言多,但您也没必要现在显摆啊,这写得究竟是什么啊?”
这一句倒是提醒了鬼面老太,她惊道:“这…莫非是波斯的契形字!这小子竟然还懂这些。”
那边猜着说着,路小三却只能深陷于病痛之中,不断的喘息抽搐,根本无法顾及自己的画被她们说成是什么字。
鬼面老太正低头思索,突然身后的大厅传来“轰”地一声响。
原来是厅中一根梁被火烧断,落在地上发出巨响。
这一响,不仅打断了鬼面老太的思绪,还给她了一个提醒,她心想:“哼,这小子怕是故意写出这么个字让老婆子我猜,好拖延时间罢了。”
这一响也让路小三清醒了许多:再这样下去小桃会被火烧死。
他嘴上不停喘着粗气,心中却捏了文殊护身咒:”唵 齿 林 姆 ,唵 齿 林 姆。”
默念两遍后,怀中的佛珠闪出光芒。
路小三奋力抬眼看向小桃,见她正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同时她还被一道金色的光环所包。只是她自己一点都没在意,一门心思都在自己身上。
“成功了。”路小三这样想,嘴里虽然迟迟松不下来气,但心里确实舒松了不少。
他又见小桃一脸的焦急担忧,她开口:“师父,徒儿………唔!”
路小三急忙瞪眼,见她额头处已有剑头穿过,而她身后的用剑人,正是那冷血残忍的鬼面老太。
“不…不要!”路小三心里这样想,眼眸开始不住颤抖,喘气的频率也愈来愈快,好像只要再稍微剧烈一丁点,他就会立马死掉。
现在的他全身上下都废掉了,都在这紧要关头时候跟他唱反调,唯有那双眼还能代表着他最后那点倔强。
那满怀期待地眼神,正呆呆地望着小桃的脸,期盼她能像白日里那样,做出各种可爱俏皮又瘆人的表情出来。
可现实总是残酷的,这光环防得住水流火焰,挡得住妖魔鬼怪,但却防不住人类。
只见小桃目光呆滞毫无表情,唯一的变化就是有大量的鲜血顺着额头往下淌落。
这血染红了她的脸,又顺着脸颊一一滴落到路小三脸上。
一滴一滴,他的脸也跟着一烫一烫,低落到他脸上的仿佛不是小桃的血,而是他心中的血。
他不仅心痛,连他的身体也压根没打算放过他。
他的胸口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他的心脏和肺都粗糙地拽到了气管口,让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全部在此刻卡在喉头,这种痛苦就好像有人拿针线,将他的气管打成了一个一个的死结。
他全身上下,又好像有无数只蛆虫顺着他骨缝爬过,再沿着血液来到神经,最后再卡在皮肤层内不断蠕动,全身上下的每一处细胞,都是如此。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着意识,通过不断地抽搐扭动来稍微缓解一下痛苦。
最要命的就是这种无力感,就是这种在病痛面前渺小到不堪一击的样子,这才是最折磨人的。
如此刻骨镂心的痛苦,全都在此刻化成了无尽的怒火,他怒瞪起自己含泪的双眼,看向了小桃身后的鬼面老太。
见那老太正用她那对阴寒的红眼,冷冰冰地,没有一丝情感地盯着自己。
“杀…!”他停下喘息强行说出这么一个字,胸口立马像是被人打上了死结,将里面最后的那点气全都彻底封存起来。
路小三只感觉自己脑中的氧气正在快速流失,他就要失去意识了。
恍惚中,又听到鬼面老太冷冰冰又带着些许失望的声音响起:
“既然你贪生怕死不愿接我这招,那老太太我就只好杀了这女孩了。”
她语气一转,竟多了些慈祥:“呵呵呵,不过你放心,依照约定,老婆子我也不会伤害小和尚你分毫。”
她又停顿了一下,弓着腰望了望四周后,奸笑道:“这火势烧得有些旺啊,嘿嘿嘿,谁让老婆子我也是个贪生之辈啊。”
她抽出剑身,小桃脑门的血液登时飞溅,那可爱的脸庞已不会回来。
“哈哈哈哈哈!”鬼面老太大笑着,脚下轻轻一点便跳至残破的房梁。
她又以近乎妖鬼的轻功,跟着三跳两点就出了快要被火焰吞噬的苏府,只留下她嘶哑的笑声回荡。
而路小三已口吐白沫,翻起了白眼。他好像正身处无尽的坠落深渊之中,入眼的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白雾。
现在的他已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