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啊啊啊啊啊!”他已穿过白雾,降势如雷。
眼看就要摔成肉泥,人却正好飞至一瀑形口道,落于圆形石板之上。
“哎呦…!”他捂着痛极的胸口,呻吟着,良久才站起身。
不知什么时候,花馋已悄无声息地站到自己身旁。
他喘着大气,观察四周,发现小黑正吐着舌头,在山头远远地望着他们。
原来凤翅山已在脚下,他们正沿着来时的瀑口道,慢慢上升。
长安看着一旁的花馋,忍不住开口:“师姐,下次回钱塘时能不能提前说一声?我这小心脏真的受不了啊。”
花馋未言,只是提着手里的包袱,静静地看着远处。
长安心情平复后,小心翼翼地问:“师姐,您回到钱塘之后,打算去干什么啊?”
“回家睡觉。”花馋缓缓答道。
两人都沉默了…
此时地方狭小,花馋身上的臭味已愈发浓郁,那是路小三的味道。
而头顶是来时见得那璀璨烂漫的星河,脚下是神圣壮丽的神凤,身边又是最熟悉不过的味道。
睹物思人,恍惚中发现,身边站着的人已变成了路小三。
“爷…爷大哥!!”
“额……”直到花馋轻声嘤咛,才把他从幻觉中拉了出来。
他见花馋正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他,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姐,你…可曾认识一个…叫路小三的和尚吗?”
长安颤抖着眼眸,期待着她的回答。
“呼……”
“师姐?”
花馋已站在原地沉沉睡去。
“我好歹在课上补过觉,而她确实已经一整天都没有合眼了。”长安感叹道。
……
穿过第一层湖面后,石板停止。花馋却突然转醒,俯身在石板中央轻轻一按,板上的龙纹凤印逐渐闪出银白色的光芒。
如此一来,石板载着二人继续上升,只是这一次并非是垂直上升,而是有意偏斜,似是花馋已定好了目的地。
看这石板走得飘忽不稳,长安忍不住问:“师姐,您…您家在哪啊?”
花婵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头顶的西湖面,道:“家,是一个安静且祥和的地方。”
石板一直升至湖面,二人抬脚踏入岸上。
发现这里夜光稀疏,全然处于一片阴影之下。
长安深吸一口气,又一脸陶醉道:“无论如何,总算是回到陆地上了…唔啊!!”
但闻四周臭气熏天,鼾声如雷。
这是城区一座石桥下,一群污泥遍身,骨瘦嶙峋的乞丐,正睡在这里。
“呜哇,呜哇,阿娘,我饿……!”小孩子突然开始哭闹。
“别哭,别哭,明天早上就能吃到好吃的了啊。”母亲眼中有泪,在旁柔声劝慰。
“哎呦呦。”好不容易睡着的乞丐,又抱着自己刚被打断的腿,开始痛苦呻吟。
这里遍地都是他们啃剩下的树皮,还有沾着血的脏破棉布。
“嗡嗡嗡……”
“吱吱吱……”
苍蝇、蚊子、老鼠,似乎也是这里的常客…
长安环臂于胸,摇头感叹:“看着真是倍感亲切啊,只可惜我现在已不是个乞丐了。”
“阿嚏!”最前面的乞丐悠悠转醒,四下张望一番,在看到长安和花婵后,眯着眼训斥道:“你俩咋还不睡觉呢?明一大早还得去街边抢位置呢!赶紧睡!”
说罢,乞丐就挠了挠屁股,又将身上的破烂草席裹紧了些,倒头再睡。
长安尴尬地笑了笑,可花婵却在蚊群中慢慢蹲下身子,将黑色包袱放在群丐中间,轻声道:“明早你们可以多睡一会儿了。”
长安却悄声急道:“师姐你快出来啊!你要是被蚊子咬了,那我岂不是要被扔进蚊子窝了!”
离开石桥,空气已变得清新许多,他们也终于在这繁荣昌盛的大唐盛世里,沐浴到了皎洁的月光。
此刻,两人都是目光呆滞,步伐僵硬。一前一后好如行尸一般,走在这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刺骨的冷风吹来,长安使劲搓了搓身体,忙问:“师姐,这…马上是宵禁时分了,我们大摇大摆地走在这,万一被官府的人看到可就糟了!”
“看到最好,正好我也懒得走了…”花馋答。
“什…什么意思?”长安惊道。
“你很快就懂了。”
她带着长安绕过两条黑漆漆的街道,穿过阴暗的巷口,终于柳暗花明,看到一占地辽阔的明亮府邸,正是花府。
长安惊道:“师姐,你怎么带咱跑到官府来了!不怕被抓进去吃牢饭啊!”
花馋机械般地扭过脖子,指着花府,笑嘻嘻道:“回家,睡觉!”
长安瞬间倒吸一口凉气,“你家在哪个牢房?!”
花馋只是笑笑,便晃晃悠悠地向花府而去。
看着她倾城的笑颜,长安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原来师姐就是他们说得第一美人:花家大小姐!花明府的千金!!”
长安大喜,急忙跟上去笑道:“终于可以吃到公家饭喽,哈哈哈哈!”
“听说花明府向来体恤百姓,是位出了名的好官呢!”长安又开始在花馋跟前溜须拍马。
“狗官!快放人!”前方突然响起一声高嚎。
这才见,花府门前已聚集了大朵黑云,这些人犹如大军压境,将花府堵得水泄不通。
“这……这都是宵禁时分了,这些不怕死的在这干嘛呢?”长安惊道。
花馋的笑容也已消失,冷着脸走上前几步,便见这些人中,男女老少,皆是清一色的黑色衣服,好像是邪教徒一样。
“狗官!你怎敢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好人!呸!”为首的壮汉一边骂,一边向门前那排官兵吐痰,听那口音似乎还不是本地人。
“道歉,道歉,道歉!!!”一群女子又开始躲在后面叫嚷。
“狗官,快出来给你爷爷跪下道歉!要不然老子烧了你这狗窝!!”一群血气方刚的男人也开始叫嚷。
“道歉!道歉!道歉!”一时间人声鼎沸,震耳欲聋,而且听他们的口音,至少一半都是外地人。
“如此阵仗,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长安大惊。
花婵默默走在前面,步伐虽还是摇晃不定,但重心却是极稳,显然她已下定决心要做些什么了。
二人挤进人群中时,臭味猛地蔓延。
“娘的!什么东西这么臭!”
“当心,官兵要放毒烟了!”
花婵上前,轻轻推开第一个人,四周的人见她面无血色,乱发也遮住半边脸,而且步伐僵硬,身上更是臭不可当,就好像是山沟沟里来的孤魂野鬼。
一时间,竟不知她是自己人还是什么,都捂着鼻子,下意识地让出一条路。
“跟紧我。”花婵回头,紧紧抓住长安的手,拉着他走过这条自己开出的路。
此时此刻,长安走过最熟悉的人潮,闻着最熟悉的臭味,感受着最熟悉的安全感…
模糊中,他见那个走在前面,正为他遮风挡雨的人,好像又变成了那个臭气熏天的秃头和尚…
路小三的背影慢慢和花婵的背影重合,他在潜意识里,已慢慢将这两人靠拢,合并…
不知不觉,他已跟着花婵来到门前。
“唰!”锋利的钢刀赫然挡在二人面前。
“退下!这里不是你们能进来的地方。”
花婵冷冷地看着刀面上,正被月光映着的自己,一言未发。
“别怕这群狗腿子!我们在后面挺着你们!”
“对!!!”后面的人又开始高声嚎叫,为二人助威。
“大胆!”
清亮的女声从门后响起,闻声,花馋也抬起头,目露喜色。
一身华丽轻装的可可,急忙上来拉住二人,快步向花府内走去。
“啊?原来是狗官的人,兄弟们,吐!!”
“呸呸呸呸呸呸!!”
花府内,可可一脸喜色,激动道:“大小姐,我就知道您会这时候回来,所以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花馋嫣然一笑,热情满满:“真是辛苦你了啊,可可。”
“不辛苦,不辛苦,呵呵呵呵呵。”
可可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消失,就突然乍舌道:“大小姐!这才几天啊,你怎么又把自己弄得这般邋遢?”
花馋看着撅嘴生小气的可可,笑而不语。
长安抱拳笑道:“这位美丽的姑娘,想必就是花师姐的好姐妹了吧。”
可可双眉一起一落,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笑道:“哦,我懂了,你这小乞丐是来这讨吃的是吧?”
长安下意识地微笑点头,道:“不错,请施主………完了,早年的职业病犯了。”
花馋笑着解释道:“可可,这位是我的新师弟长安,也是我唯一的师弟。”
闻言,长安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扬,热血沸腾。
可可看着面前两个脏兮兮的微笑美人,尴尬一笑:“确实挺像师姐弟的哈……”
长安再次抱拳,却被可可拦住,“别整这些,呐。”
可可伸出手,微笑道:“我是大小姐的贴身侍女:可可。”
长安握住她的手,回以微笑:“我却觉得,你更像是师姐的好姐妹。”
三个人都笑了。
尤其是花馋,只见她又道:“师弟,既然你这么会说话,那我问你,你觉得我和可可哪个更好看?”
当一个女孩问出这个问题时,她的本意,并不是非要让你比出个高低,她只是希望能从你这里,得到对她的认可和赞扬,以弥补她那总是缺失的安全感罢了。
这个道理长安当然明白,更何况问题的答案已如此明显。
长安清了清嗓子,笑道:“二位都是天界下凡的绝色大美女,用再华丽的辞藻形容,都显得土气,只有……”
“我只要名字。”花馋无情地将他打断,可可却已羞红了脸。
长安迟疑着,尬笑着,要他睁着眼说瞎话,再得罪以后要朝夕相处的师姐,他做不到…
“我觉得,还是师姐略胜……”
“唉…”花馋翻了个白眼,扭头便走。
可可柔声道:“谢谢你,但…”她突然又做起了鬼脸,“活该,活该!”
“我……我又说错了什么吗?”长安不知所措。
他又追上二女,问道:“话说,门口那些人是来干嘛的啊?”
可可看了看花馋,见她伸着懒腰,懒洋洋地道:“可可啊,我现在只想睡觉,这些无聊的事情我现在并不想听。”
“是,大小姐。”
花馋接着道:“我现在要睡觉了,沐浴更衣之类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是。”
“啊…”花馋打了个哈欠,就倒在了可可怀里,酣然入睡。
长安看得瞠目结舌,“这…这…,睡着了洗吗??”
可可将花馋公主抱起,又对着长安道:“你也快去洗洗吧,喏,就在那个房间里,我一会就叫人送过去热水和新衣服。”
说罢,她就抱着花馋,急匆匆地向正房跑去。
长安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叹息着去到房间。
洗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浴,换一件干干净净的衣服,做回了那个美丽干净的少年。
在回房睡觉的路上,长安吸着院里的空气,身心从没有感觉像现在这样清爽过。
“哎呦!”一块小石子突然从远处飞来,正好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谁啊?!”
四顾之际,猛然发现屋梁上有一个人影,正朝着自己招手。
“是你!”长安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