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听说了凤沅与千夜枭之间的故事,阮沐雨便对北诏征战十分上心,每每与皇帝谈话都会话及此事。考虑到凤沅久居深宫,多有不便,阮沐雨还替她派人去北诏,打听千夜枭的近况。
起初,因环境艰苦,千夜枭并不占优,反而节节败退。
阮沐雨将前线之事,一件一件说给凤沅听,凤沅虽表面担忧,故意说着“后悔同意他征战北诏”,其实心底是窃喜的,她只盼着他尽快死在那儿!
到了第三年,千夜枭终于适应了严寒的环境,第一次攻破了北诏的边城。
阮沐雨十分欣喜,将这个好消息,传达至东宫。
凤沅自然也跟着欣喜,心底却在诅咒,诅咒千夜枭战败而亡!
一日,阮沐雨忧心忡忡地来到东宫:“沅儿,大事不妙!”
凤沅下意识欣喜,只是一瞬,立马掩去了所有表情,装出一脸的担忧:“枭战败而亡了?”若真战败而亡了,她高兴还来不及。
阮沐雨却摇了摇头:“比这更糟。”
不必阮沐雨细说,凤沅心里已经有了许多猜想,比如千夜枭不仅战败,还丢了凤魏一座城池,愧疚难当,自刎而死。或是千夜枭战败,被北诏俘虏,凌迟而死……
不管如何,只要千夜枭死了,她便满足了!
想象了一通,只听阮沐雨说道:“探子来报,有一名女子,一直缠着墨王。起初,墨王并不理会她,近日却……却与她有了来往……”
凤沅一时没听懂她的意思,细细想了一阵,才恍然明白:“你的意思,枭背叛了我?”
“不至于背叛,但……”阮沐雨不知该怎么说,连忙安慰道,“沅儿,你与墨王的感情,感天动地,墨王一定不会对不起你的!”
话还没说完,便被凤沅制止:“你先别说话,我静一静。”她确实不爱千夜枭,却决不允许千夜枭背叛她,这算什么,口口声声说着爱她,却与其他女子有所往来?做了驸马,他还想着三妻四妾?
“那女子是何人?”静默了许久,凤沅杀心再起,敢与她争男人,那贱人必须死!
阮沐雨打听过了,随即回答:“是和城郡主,和亲王凤霆唯一的嫡出千金,闺名凤芊予,与我同岁。”
同岁……年纪不大,性子倒是贱得很!
凤沅暗暗想着,突然一惊,问道:“和亲王……我皇叔?”
阮沐雨点点头:“柔菡郡主,正是你的堂妹。”
真是巧了,抢她男人的,竟是她的堂妹!
“沅儿,对付她么?”阮沐雨问道。
没想到阮沐雨会说出这样的话,凤沅微微一笑,问道:“如何对付?”
“警告她,墨王已有心爱之人。”阮沐雨说道。
仅仅如此,也能叫做“对付”?
“不急,再看看。”凤沅说道。
“万一墨王……”阮沐雨表示担忧。
过了一阵,北诏传来捷报,说是一连攻下了北诏三个郡县。
“好事呀,沅儿。”阮沐雨评价道。
凤沅点头一笑:“确实是好事。”心里却在盘算着,只怕北诏一战,千夜枭很快就要得胜而归了!
可她不想嫁给千夜枭,怎么办呢?
她不想嫁给千夜枭,不仅仅是因为她不喜欢他,更是因为她不愿意为他冒着龙颜大怒的风险。毕竟当年她所谓“立了大功,便可将功抵过”的话,纯属瞎说,不可当真的。皇帝一向不喜欢她,若得知她犯了欺君大罪,必定顺势处死她,再不济也会废了太子之位,令她永世不得翻身。
还有那帮朝臣,认为她懦弱无能,早已不满于她占着储君之位。若得知她犯了欺君之罪,必定借此大做文章,将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两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听说景大公子,与骠骑侯势均力敌?”凤沅问道。
怎么突然说起骠骑侯?阮沐雨心觉奇怪,却也没有疑心,回道:“景大公子早已离开景府,游学去了。”
“为何离开景府?”凤沅微微一惊,她久居深宫,从来不曾听说外头的事。
“听说,家斗输给了骠骑侯,便惭愧离府了。”阮沐雨说道,“不过,皇上很看重他的才能,一直想要请他回来,继续为朝廷效力。”
凤沅思索着,双眉微颦:“如此说来,他还会回来?”
“不知道呢,或许吧。”阮沐雨说道。
凤沅却觉得,景尚一定会回来,他不可能安于失败!
于是,她也开始培养探子,终于培养出了一名。
得知景尚去了和城,凤沅便知,她帮助景玄,稳固世子之位的机会来了。
等了这么多年,她终于有机会接近景玄了,还能一石二鸟,顺便对付了千夜枭!
于是,她参与策划了凤芊予怀孕一事,制造了景尚与凤芊予的相遇与合作。梦想着景玄揭穿景尚的那日,便是她与景玄的相爱之时,没想到,不幸死于凤凛之手。
皇帝已经连续几夜,召她过去问话,这是凤凛的计谋,她没有想到。
所以最后一夜,一名眼生的太监,假传口谕而来,她也没有疑心,跟着离开了东宫。
刚离开东宫,她便被人打晕了。那一刻,她心道不妙,却也无能为力,只能晕倒在地。
醒来之时,她已经身处京城外的荒郊。
“谁?”凤沅问道。
扬眸,只见她被人团团围住,人群之后,幕后黑手的声音,传了进来,却看不见是谁:“凤沅,你的死期到了!”
他故意伪装了声音,也用一群黑衣人,遮住了他的面目、身子。
黑夜,月明星稀。
凤沅看不清黑衣人的身份,却一下子听出了凤凛的伪装,随即不屑一笑:“凭你,也敢杀本太子?”
“你很聪明,可惜,还是输了。”凤凛依旧伪装了声音,自以为凤沅听不出来,与她津津有味地说着临别之语。
一听“输了”二字,凤沅更是肯定了幕后黑手的身份,就是凤凛!
皇帝生了许多皇子,也不乏有聪慧之人,却都入不了凤沅的法眼。毕竟,他们确实不如凤沅聪明。
唯独凤凛,阴险狡诈、心狠手辣,几乎与凤沅平齐,所以被凤沅视为唯一的对手。同样的,凤凛也视凤沅为唯一的对手。
因此,她输,只能是输给凤凛。
“你敢!”凤沅威胁道,太子威仪,也在这一刻,展现无余。
凤凛嘴角一挑,果然,如他所想,她绝非窝囊无用之人!
可惜,她还是输了,输得很惨!
“你以为,我不敢?”凤凛问道。
其实,凤沅是害怕的,因为她知道,凤凛敢,而且绝对会把握住这次难得的机会。
“曹操失了关羽,痛心疾首、难过不已,你必然不想体会这种失去对手之痛。”凤沅说道。
凤凛闻言,暗暗一惊,难道她猜出了他的身份?
“同样的,本太子也不想。”凤沅的意思很简单:这次,你放我一马;下次,我也放你一马。
只要凤凛稍稍动一动念头,她便可以活下来!
“失去对手之痛。”凤凛呵呵一笑,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如此条件,确实很诱人,但……她聪明之至,失去了这次机会,他还会有下一次么?
“你睿智至极!”凤凛评价道。
凤沅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多谢,但还是输了,却输得心服口服!”
她一直没点明他的身份,他便难以确认,她究竟猜出来了,还是没猜出来。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争储、夺位、对手,都会在这一夜,全部结束!
“杀!”凤凛冷冷地,用自己的声音,命令道,不留一丝情面。
听到这个字,凤沅毛骨悚然。她想央求他,饶她一命,却说不出口,她有自尊心!
那该如何是好?
突围?
以她的小身板,可以突围么?
姑且试一试吧?
“啊!”凤沅大喊一声,选了一个方向,试图冲破黑衣人的包围。奈何没有气力,撞在黑衣人身上,黑衣人丝毫未动。
“滚!”凤沅疯了似地大叫,掐住对方的脖子,狠狠一拧。她只想活着!
自然了,以她的力气,黑衣人依旧丝毫未损,反而一把将她提了起来,往对面的树上狠狠地扔了过去。
“啊!”伴随着凤沅的叫喊,她的身子一落,头重重地撞在粗粗的树干上,忽觉一阵眩晕,她昏倒在地。
黑衣人齐齐上前,再次将她团团围住。
“主子,她晕了。”黑衣人说道。
“不留活口。”凤凛一声令下。确如她所说,他舍不得这个唯一的对手,她若死了,他会很孤独,很寂寞。但此时此刻,他必须这么做!
“是。”黑衣人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瓷瓶,自瓷瓶中取出一粒丹药,喂入凤沅口中,使她吞服。
毒素很快蔓延,凤沅的嘴唇亦是开始发紫。
黑衣人确认了脉搏、呼吸、心跳等各处,又换了另一个黑衣人,重新确认。如此反复几次,最终得出结论:凤沅已死。
“果真死了?”凤凛问道。
“无疑。”黑衣人答道。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刀剑声,正是苏娴的人,在对付景玄。此时,景玄已经负伤。
“什么声音?”凤凛警惕的心,立时悬了起来。
“奴才不知。”黑衣人回道。
“撤!”凤凛一声令下,众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荒郊,回到了皇宫。
而凤沅,就这么惨死于凤凛之手!
晕倒的一刻,她哭了。
她最后悔的,不关于苏娴,也无关于皇帝、千夜枭、阮沐雨等人,而是景玄。
得知苏族与景族的仇怨时,她便一心保护景玄,几次算计苏娴。而今,她死了,景玄该如何是好?
她并非认为景玄愚笨,不懂得保护自己,可万一呢?两个人的努力,总比一个人的强吧?
她还来不及告诉景玄,她倾慕他,已有许多年了。
她还来不及依偎在他怀里,称他一声夫君。
她还来不及替他扫平障碍,稳坐世子之位。
她还来不及与他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她还来不及为他生几个孩子,其乐融融。
她还来不及……太多太多!
“景玄,若还有来生,我必不会错过你!”晕倒的一刻,她这么想着,可惜,不会有来生了吧?
记得十五岁那年,她还与苏娴吵过一架。
那是她有史以来,与苏娴对话最多的一次。
“其他女子及笄,便可出嫁,可我呢?”凤沅含着怒意说道,这是她刚刚参加了一位闺秀千金的及笄礼之后,实在忍不住心中怒火,终于向苏娴爆发,“皆是因为你的贪念,皆是因为你觊觎储君之位、觊觎太后之位,你这个贪得无厌的贱人!”
苏娴心痛不已,却不知如何反驳。
凤沅感受不到,自顾自地骂着:“就是因为你,我才不能嫁人,即便有了心爱之人,也不能与他长相厮守,你于心何忍?你这种贪得无厌的贱货,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你为何还要活着,你为何不去死?”
苏娴并非一时贪念,而是为了保全自身和女儿。地位,只是她保全她们母女的手段而已。
这些话,她说不出口,也不想说,因为即便说了,凤沅也不会信。每每这时,她只想默默承受,只要女儿骂痛快了,就会消气的。
凤沅却掏出了匕首,步步逼近她。
“沅儿,你……”苏娴难以置信地一惊,吓得一步一步退至墙角。
匕首上,沾着鲜血,不知是谁的。
仅仅十五岁,凤沅已经杀了不少人,主子、奴才,数不胜数。
“沅儿,本宫是你的母后啊!”苏娴大声提醒道。
凤沅只是怒不可遏:“你不配!”说着,紧盯着她的心口,匕首一刺而去。
“啊!”苏娴吓坏了,迅速闭上双眼。
匕首落至心口,却没有刺进去,凤沅收了匕首,露出一分笑容,却笑得那么冷:“怕了么?”
苏娴一脸惨白,她真的吓坏了。
“怕就对了。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是么,母后?”凤沅奸笑着,露出几阵笑声,令人不寒而栗,“本太子登基之日,便是你苏娴受死之时!”
她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任凭苏娴吓得浑身颤抖,她都没有一句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