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衣雪本来是驭气而起,与剧烈晃动的雾气表层拉开了距离。却不料那青灰色的雾气却好像牛皮糖一般,眨眼之间,就再次朝着她“粘”了上来。
首先接触到升上来的青灰色雾气的,是沈衣雪身上的化雪禅衣所垂下的裙角,紧跟着她就觉得自己的双足,再一次接触到了那还在不断摇晃的雾气表层。
金色的光芒再次从雾气表层闪过,这一次却是没有消失,反而是沿着她的裙角,如同藤蔓一般地“爬”了上来。
沈衣雪身上的化雪禅衣,本来就留有历劫的金色真气,只是一直处于隐藏状态,如同暗绣上去的金线,此刻却是受那金色光芒的吸引一般,全都显现了出来。
金色的光芒在如雪般的白纱上面流转,沈衣雪一愣神的工夫,就觉得耳畔再次传来历劫焦急的声音:“丫头,冰封,去佛宗!”
不过七个字,却是时断时续,时高时低,似乎十分不稳定一般。不过,落入沈衣雪的耳中却不啻于天籁之音!
她几乎都要喜极而泣,强忍着喉间的哽咽,连忙追问:“历劫,你在哪里?”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身上化雪禅衣上面,一闪而逝的金色光芒。
沈衣雪一怔,直觉得历劫的声音传出,与身上化雪禅衣上面,历劫所遗留的佛修真气有关。
然而还不等她细想,就觉得脚下一股巨大的冲力传来,青灰色的雾气急速波动,如同受到震荡是水波一般起伏不定,甚至还有一缕飘到了她的脚面上。
沈衣雪心中一动,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就觉得脚下的触感,似乎发生了某种改变。
低头看时,自己哪里是踩在什么青灰色的雾气表面,分明是踩在一块三尺长,一尺宽,表面密密麻麻,似乎铭刻着无数字符,色泽纯白圆润的事物上面。
她觉得有些眼熟,于是稳住身形定睛细看,这才发现,不就是自己的玉简被放大了数倍之后的样子?
就连上面的什么“奇毒篇”等字,都变得清晰起来!
这玉简!
沈衣雪一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然而却又容不得她多做思索,因为就在她察觉到脚下踩踏的正是,被放大的数倍的她自己的玉简之后,那青灰色的雾气竟然再一次地朝着下方,收缩了回去!
青灰色的雾气收缩,转眼消失不见,而在玉简的四周,却的猛地升起数道猛烈至极的罡风,将正在探出头朝下看的沈衣雪几乎都要整个吹起!
她吃了惊,本能地运转混沌之气护住全身,紧跟着又缩回了身子,这才暂时没有被那罡风所波及。
四周的罡风越来越猛烈,此刻的沈衣雪,就蹲坐在长三尺,宽一尺的玉简上面,如同坐在一叶小舟的上面,被从下方冲上来的罡风推动着,急速上升!
那玉简的表面,隐隐地有一层淡淡的金光,想必是历劫使用了某种手段,可以暂时不惧那罡风的猛烈,同时护住了缩在玉简上面的沈衣雪。
当然,那玉简的大小,就是挡住罡风范围的大小,沈衣雪蹲坐在上面,根本就不能有丝毫动弹。
哪怕只是散逸出去一缕秀发,也会立即被那罡风吹的倒竖而起,甚至从中断开,然后被绞成齑粉,就此消失不见。
葬神渊中,本来就是终年猛烈无比,不论何时都曾减弱分毫的罡风,只是因为鬼雾的出现,才突然消失,成了翻滚涌动的鬼雾。
沈衣雪蹲坐在玉简上面,被从下方吹上来的罡风送回到葬神渊的断崖前,也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而沈衣雪却是已经无比狼狈。
秀发散乱不说,两侧还被吹断了部分,看着参差不齐,分外狼狈。
若非她的身上穿的是化雪禅衣,而非普通衣衫,恐怕都不只是狼狈那么简单了。
猛烈的罡风,将玉简,连同玉简上面的人一同送到了高出葬神渊断崖的高度,就不再上升,反而是风向一偏,将沈衣雪连同玉简,一同送到了断崖前。
此刻葬神渊的断崖前,只剩下了言寂与奔雷剑客两个,就连之前,血肉突然剥落的那些修者所遗留下来的鲜血,都似乎被脚下的山石所吸收,涓滴不剩,就连一点血色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抬头看,葬神渊的上空,青黑色的鬼雾完全消失,再一次被铅灰色的云层所取代,一如当初沈衣雪第一次到来时候,所看到的样子。
沈衣雪的耳畔,还全都是呼呼的风声,就连玉简带着她轻轻落地,金色的流光一闪,再度恢复成原本大小,也没有留意到。
她整个人都还处于发懵的状态,一时都有些回不过神来,不明白为何下沉了许久,连她自己都没有了时间概念,却在眨眼之间,被一阵罡风送回到了地面之上。
“丫头——”
耳畔传来一个嘶哑中带着焦急关切的声音,紧跟着沈衣雪就觉得自己是肩膀被一双大手抓住,并且还摇晃了两下。
她楞了楞,总算是再次回神,眼前浮现出来的,却是言寂苍老憔悴的脸,关切无比的眼神,丝丝垂落的白发。
沈衣雪回了回神,然后愣愣地看着言寂,任凭对方焦灼急切地摇晃着自己,也就随着对方摇晃的力道来回晃了几下,然后突然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声反而将言寂哭得楞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沈衣雪回到断崖上面之后,第一次发出声音,竟然是嚎啕大哭!
本来他还想要关切地询问一下她的情况,查看一下她是否受伤,结果却被这一声大哭,完全打乱了!
“丫头,你……”
言寂有些无措,甚至有些以为是自己的双手握住她肩膀的力道太大,弄疼了她,几乎是本能地松开,双手慌乱地在身上胡乱搓了两下,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放在那里。
至于开口,脑子里都好像打了结,他怎么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该说什么?
看着眼前狼狈的女子,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他心慌意乱的同时,却又说不出的心疼,几乎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臂,想要将其拥入怀中呵护。
这样一个女子,谁能舍得看她落泪?更不要说这样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了。
哭碎的,是他的心。
只是,双臂也就刚刚抬起来,还没有接触到眼前的女子,他眼角的余光就看到了站在旁边,一脸焦急却又无比迷茫的奔雷剑客。
言寂心中猛地一个激灵,伸出去的双臂在半空中一顿,两只手已经改变了方向。其中一只手将她脸上的乱发拂开,轻轻理顺,另一只手却是朝着她脚边的玉剑伸出去,想要加你捡起来。
只是,言寂的指尖尚未触及那安静地躺在地上的玉简,就觉得之间一股极度灼热的气息传来,紧跟着竟好像是直接作用在真魂上面的痛楚!
他本能地一缩手,整个人因为那一股大力,几乎都要跌坐在地。
眼看着言寂就要仰面朝天地跌倒,奔雷剑客连忙冲上前来,一伸手将其扶住,这才没有让言寂当场出丑。
不过,言寂这一跌,也总算是让沈衣雪的哭声稍微一顿,泪眼朦胧的看了看言寂,又看了一眼脚下的玉简,楞了一下,伸出手去,将其捡了起来。
言寂和奔雷剑客同时一愣,对视一眼,方才言寂的去捡那玉简情景,两个人可都是同时看在眼里的,那种灼热强大的力量,让言寂回想起来都有些心悸,怎么到了沈衣雪的手里,却是连一丝反应都没有?
沈衣雪总算是稍微回了神,只是想到历劫刚进入神界就被白玉沉带走,就连一直在身边的轩辕昰也跟着遭殃,如今神界竟然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孤家寡人,孤军奋战,孤立无援……
到了这个时候,沈衣雪才突然发觉,原来她早已不再是当年墨山脚下,小小山村中被婆母发买的孤女,从前世,到今生,这些年,这些岁月里,她早已习惯了历劫,习惯了轩辕昰,习惯了身边出现过的每一个人。
可是,如今,此刻,这种如同被整个世间遗弃的感觉,竟然卷土重来,再一次包围了她。
在她上一世的记忆当中,这玉简本是天机门属下的炽阳大师所赠,到后来却越来越发现并非那么简单,虽然中间还曾一度转交给历劫,让他在六界当中寻找桃花醉骨解药,但是在她转世为人之后,再次遇到历劫的时候,他却是将这玉简再次交到了自己的手中。
当初在南平国,她还曾用这玉简对付那些毒虫猛兽,却并不记得自己何时,再一次将这玉简交到历劫的手中。
可是现在,在历劫被白玉沉带着坠入葬神渊底下的青灰色雾气当中之后,最后历劫用来同自己联系的,竟然还是这玉简。
这玉简,到底是何时跑到历劫的身上去的?
当然,这个问题虽然也是个问题,但是对于此刻的沈衣雪来说,更多的却像是一个记忆的载体。
因为,她看到了这个玉简,就会想到,是历劫将这玉简送出青灰色的雾气当中,进而才联系到自己的!
历劫,现在到底人在哪里?
沈衣雪担心历劫,也担心轩辕昰,不知道这两个人,会被白玉沉带到何处,又是否还能够顺利地脱身。
然后,她才想到了历劫最后留下的那七个字。
丫头,冰封,去佛宗。
丫头是他对她的称呼,这个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冰封又是何意,他要自己冰封何处?
而去佛宗,相对来说就好历劫一下,无非就是要自己前往佛宗。
还是说,佛宗会有能够联系道历劫的方式?
看着那玉简,沈衣雪的心中一瞬间转了无数念头,一时间,竟然连悲从中来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