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之内,历劫养伤的房间。
轩辕昰的目光恨不得杀人,如同一头困兽般,在不大的房间内团团转,冲着历劫吼道:“历劫,你为何不拦她?”
历劫垂眸,默然半晌,才抬起头来,一双温和的眸子丝毫不受轩辕昰怒气的影响:“我为何要拦她?”
“我不想和你去什么紫烟海!”轩辕昰低吼,“要去你自己去!”
历劫叹了口气:“我拦住她又能如何,你能不让她为难么?”
“我让她为难?”轩辕昰的怒火再一次爆发,“你怎么不说是你让她为难?为何你不能随夜天纵去东方的森林,偏要我去?”
“历劫,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轩辕昰的手指几乎都要落到历劫的鼻子上,“为难,为难!你就会拿不让丫头为难当借口,若是我与丫头去什么紫烟海,你还能如此淡定从容么?”
历劫脸上,似乎永远不会起情绪的波澜,依旧平静地望着轩辕昰:“我能。”
“你——”
轩辕昰几乎要吐血,楞了一下,才怒道:“那你到是去呀,去找夜天纵!”
历劫道:“你为何不去?”
“我——”
轩辕昰一时语结,他能说经过方才的争吵,他有些心虚,不敢直面沈衣雪那个丫头吗?!
历劫再次轻轻叹息:“经过藏云山一事,我以为,你已经看清楚了那个丫头的性子。所以才会与你约定,不让她为难。难道你现在都忘记了?”
轩辕昰皱了皱眉,神色间不自觉地多了一丝不自然,咬着牙,沉默了半天,才道:“是你先不遵守约定的。”
“我?”历劫楞了一下,“我何时不遵守约定了?”
轩辕昰冷哼一声:“在幻如魔帝的洞府,那个丫头受伤的时候!你为何联合那个丫头算计于我?!现在倒来装傻?”
历劫眉头微皱,似乎是在思索,半晌才道:“你是在说,你收阮秀秀为徒一事?”
“哼!”
轩辕昰重重冷哼一声,气呼呼地别开眼,一副懒得理你,不想看你的表情。
历劫道:“你以为,就算没有阮秀秀,你就能直接闯进去了?”
“当然——”
轩辕昰话出口之后,才蓦地惊觉这两个字说的容易,可当却是十分不妥,瞬间神色再度变得不自然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来:“那你也不能拿那个丫头的身体开玩笑,更不应该以此逼迫我承认阮秀秀这个弟子。”
历劫又叹了口气,看向轩辕昰的目光,自然而坦诚:“不管你是夜流觞,还是轩辕昰,但有一件事,你应当明白,那个丫头,天性纯真善良,借机帮阮秀秀一把,完全在情理当中。若非你一开始的时候拒绝地太过干脆直接,她也不至于如此。”
“如此说来,倒还是我的错了?”轩辕昰冷笑,“我不拒绝阮秀秀,收一个女弟子。日后传授心法武功,相处时日一多,难保那个丫头不会心生误解,到时候我该如何分辩?”
他恨恨地瞪着历劫:“历劫,你纯粹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历劫垂眸不语,显然是不愿再与轩辕昰争论这个问题。
当时,他和轩辕昰守在门外,心中也是同样的担忧,偏偏脑海中响起沈衣雪的声音:“历劫,不要让轩辕进来。”
他虽然不知为何她会如此,然而却还是下意识的应下来,然后又以神念追问:“丫头,你身体如何?”
在得到沈衣雪“没有大碍”的回答之后,这才算是松了半口气。
可就算沈衣雪不说,他也同样不会允许轩辕昰闯进去。轩辕昰进入,他自然不肯继续留在门外。可沈衣雪当时的伤在心口,位置敏感,若是被他和轩辕昰两个人同时看到,还不知要生出多少的为难来!
因此在确定沈衣雪并无性命之忧后,也就按照沈衣雪的意思去办了。
至于沈衣雪到底要做什么,历劫一开始并不明白,直到阮秀秀开门,朝着轩辕昰那一拜,他才彻底明白了过来。
原本是沈衣雪的意思,可他若是说出来,轩辕昰也许不再误会他,却又不知会因此误会沈衣雪多少。
所以,让轩辕昰误会他,也好。
沉默半晌,历劫再次抬起头来,看着轩辕昰:“只要你心胸坦荡,就算是收了一个女弟子,又能如何?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觉得的,那个丫头会如此是非不分么?”
轩辕昰张了张嘴,突然就说不住话来了。难道要他说,沈衣雪是非不分?
可想到沈衣雪撇下二人,要跟着夜天纵去往东方的森林,终究是心中不甘,默然半晌,道:“可是,也不能让她独自跟着夜天纵去什么东方森林……”
历劫抬头,一双温和的眸子清澈无比,似乎要望进轩辕昰心底:“如若不然呢?”
“自然是——”
轩辕昰本想说“自然是与我一同去紫烟海”,然而话到嘴边,却先看到了历劫眼底的那一抹极淡的嘲讽。他楞了一下,后面的话,也就没有说出来。
他不说,历劫却替他说了出来:“夜天纵说,让我与那丫头去紫烟海,你不同意。你又如何认定,我一定会同意?”
轩辕昰道:“方才你不是说,‘你能’?”
历劫垂眸:“那是因为,夜天纵,我,还有那个丫头都人为,那样安排最为合理,并未考虑其他。可现在你却提了出来,自然就有所不同。”
他缓缓站起身来,盯着轩辕昰的眼睛:“你的心思,不单纯。”
“历劫!”轩辕昰气得要发疯,“你敢说,你对丫头的心思就单纯么?”
历劫继续盯着他的眼睛,目光温和而坚定:“原本是,现在,不是!”
一句话,让轩辕昰几乎吐血,怒火在胸中升腾不得宣泄,最后直冲天灵,似乎要将最后仅存的一丝理智焚烧殆尽。
他的拳头已经握紧,提到了历劫眼前,眼看就要狠狠地落下。
历劫不动,好像眼前的青筋突起的拳头根本就不存在一般,只是静静地望着轩辕昰:“我说过了,事情如何,在于你的心。”
轩辕昰真的很想将眼前这个男人暴揍一顿,可仅存的一丝理智却告诉他,现在这个时候,并不是一个动手的好时机。
历劫的伤口刚刚愈合,身体尚未恢复,还十分虚弱,他一拳下去,他未必能够抵抗,可若是被那个丫头知道了,“趁人之危”这顶大帽子他算是跑不掉了!
那个时候,沈衣雪必然会同情历劫,对他不满,他又何苦图一时的痛快?
可不揍历劫一拳,他终究是怒气难消!
轩辕昰手背上的青筋如同小蛇,几乎要从皮肤底下炸裂出来,整条手臂都在微微发抖,一双眼睛喷出来的怒火,十个历劫都能被焚烧地尸骨无存!
历劫却依旧是一副古井无波的神情,叹息道:“其实,我也不愿让那个丫头随着夜天纵去东方的森林。可若是你我争执,她就为难;她一为难,就如同鸵鸟一般,只想着逃避。”
“若是你我逼得她只能逃避,”历劫的目光依旧清澈地坦诚,“那就相当于是其他人的机会。”
轩辕昰楞了一下,绷紧的身体瞬间松懈,提起来的拳头也终于缓缓放下,二人之间针锋相对的气氛也终于缓和了下来。他看着历劫,无奈苦笑:“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明白,只是……”
“只是你我三人,终究是要有一个要退出的。”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然而历劫却直接道:“只希望到时候退出的人,不是那个丫头。”
若不是沈衣雪,就只能是他们二人当中的一个,可会是谁呢?
若是轩辕昰愿意退出,就不会拼着真魂消散,也要与原铭的真魂合二为一,轮回转世;若是历劫愿意退出,就不会放弃护天道人的身份,一个人在人界极北之地的空蒙山,一等就是五百年……
不一样的选择,却是同样的执着坚持。
沈衣雪悄然收回脚步,无声地退了出来,心中却是一片茫然。
她本意是担心这两个人会打起来,犹豫了许久之后,才决定悄悄折身回去一看究竟,结果却听到了历劫这样一句话。
历劫不希望她退出,可轩辕昰和历劫,却又都同样地不肯退出。那么,谁才是该退出的哪一个?
她不知道,也无法做出决定,只好再无声地退了出来,就好像没有回去过,更没有听到过二人这一番话。
夜天纵在北冥默洞府门前百步之外等着她,远远地看到她走来,并不开口。
沈衣雪都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一定十分难看,她也不看夜天纵,只低声道:“夜大哥,一路上,劳烦你照应了。”
她的混沌之气恢复不过,虽然勉强能够驭气,速度却是不快。若是坚持自己驭气飞行,只怕是要拖了夜天纵的后腿,倒不如由夜天纵带着驭气飞行。
夜天纵真气浑厚,就算带一个人,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他点了点头,一伸手,握住沈衣雪的手掌,紫色的真气流转,就带着沈衣雪飞到了半空当中。
至于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话,在夜天纵看来,只要心中坦荡,根本就没有必要拘泥于形式。他自认为将沈衣雪当成了妹子,心中不存在男女之情,就算是拉个手,偶有肢体上的接触,又能怎么样?
两道人影逐渐远离,也就没有看到,北冥默的洞府门口,轩辕昰与历劫,先后走出来。
知道沈衣雪与夜天纵的身影完全消失,轩辕昰都没有收回目光,只是深深叹息一声,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对历劫说:“心胸坦荡固然最好,可又有几人能够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