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宣传下,岳云芷会给人治病的消息,长了腿儿似的,在村子里疯传。
“我听人说,秦家那个儿媳妇会给人看病,还厉害得很。”村长家,吕桂枝一边纳鞋底,一边和自家男人唠嗑,“他爹,你说她能不能治好秦修则的腿?”
许振江手里的烟袋锅子抖了一下,刚塞好的烟丝洒出去了大半。
重新捏了一小撮补上,他才开口:“能不能,都和咱们家没关系。”
“他们的事情,你少打听,以后也少在佳佳面前嘀咕。”
“说说怎么了?他们秦家是娇贵还是怎么了?说都不让人说!” 一只鞋底纳完,吕桂枝又拿了一只,撇撇嘴,语气不屑,“以前吧,是秦家小子厉害,在部队当大官,村里人都敬着他们三分,现在……”
呵。
不背地里笑话他们,就是好的喽!
砰!
铜质的烟袋锅子磕在桌子上,沉闷的声音把吕桂枝吓了一跳,手里的鞋底子都差点扔出去。
“你干什么!”
“干什么?你还有脸问?”许振江指着她的鼻子,脸色比烟袋锅子黑漆漆都要烟渍还黑,“你以为,帮着佳佳在桃村干的那些事儿,我都不知道?”
吕桂枝一梗,心虚。
“你说说,你们干得这都是什么事儿!”
许振江抽了一口烟,忍不住叹气,“都定下来的婚事,咱们说退就退,这事干得他就不地道。人老二一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你们还折腾什么?”
“人从隔壁村找个媳妇儿,你情我愿的,也碍着你们的事儿了?”
“那是给咱们佳佳定的婚期,凭什么让别的女人占了?”
吕桂枝反驳了一句,反正,她心里就是不舒服。
“放你的狗屁!”瞧着她那副冥顽不灵的样子,许振江忍不住爆了个粗口,“佳佳的婚期?哼,她的婚期,她倒是去嫁啊!”
当初退婚的时候,他就不同意。
是这娘们偷偷去了秦家,等他知道,事情早已经成了定局。
“我告诉你,老实一点,再敢纵着佳佳,别说我把你送回娘家。”
这个年代,结了婚的女人要是被赶回娘家,是要被十里八乡耻笑的。
吕桂枝脸一白,嗫嚅着应声。
“快开学了,让她在家好好复习,”许振江又抽了口烟,“明年就高考了,等考上了大学,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烟雾缭绕间,他严肃的表情缓了缓,黝黑沧桑的脸上,写满了骄傲!
闺女随他,聪明,学校里的老师都夸嘞!
等考上大学,他就是大学生的爹。说出去,多有面儿!
*
因为明天要早起,岳云芷给秦修则按摩了一会儿,就钻进被窝睡了。
迷迷瞪瞪睡到半夜,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岳云芷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件可怖的密室,无意识抽搐了一下。
抱着她,准确说,是被她抱着的男人,第一时间觉察到怀里的人的异样。
一手护着她的眼睛,一手去摸灯线。
“别怕,是有人敲门。”
刚睁眼的小姑娘,眼角红红的,带着还没褪去的惊惧,怔怔地看着他。
“做噩梦了?”
秦修则看的心口一软,宽厚的手掌,安抚地盖在她的小脑袋上,哄孩子似的,“摸一摸,不怕了。”
男人的掌心热热的,岳云芷忍不住蹭了蹭,带着惺忪睡意的声音有些沙哑,“嗯,好可怕的梦。”
呜呜呜——
隔壁正屋传来几声啜泣,伴随着秦母柔声的安抚。
秦修云也被吵醒了。
敲门声还在持续,隐约还能听到一个急切的声音。
“二哥, 秦二哥,开开门啊!”
“诶,来了来了。”
秦父随便披了件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上鞋,就这样趿拉着往院子里走。
“来了!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刚拉开门闩,丁阿贵就急吼吼地推开门闯进来。
“哎呀,秦二哥你怎么这么墨迹!快让让,我找修则媳妇儿,救命的大事儿!”
“诶。”秦建松一把拉住闷头往里闯的人,“睡迷糊了?!大半夜的,往哪去呢!”
“忒!”丁阿贵懊悔地拍了拍脑门,“糊涂了糊涂了。”
他也不往里走了,就站在院子里喊,“修则媳妇儿……”
刚喊了一声,岳云芷就穿好衣服从侧屋出来。
“阿贵叔,出什么事情了?”
“丫头,救人,快救人!”这火烧眉毛的时候,丁阿贵说话都在哆嗦,“老三,张老三突然吐血了,赤脚医生看过,说是没办法,让……让准备后事。”
“修则媳妇儿,你能不能……”
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岳云芷就撒开脚丫子往屋里跑,边跑边喊,“叔,你等等我,我拿银针!”
“诶,好,好!”
“修则媳妇儿,你慢点慢……不对不对,你还是快点!快点!这救命如救火啊!”
丁阿贵都急糊涂了,胡言乱语,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东西。
屋里,秦修则也穿好衣服,自己坐到了轮椅上。
“我跟你一起去。”
“啊?”
女孩儿急匆匆往外跑的脚步倏地一顿,回眸,下意识看向他的腿,面露难色。
若是换个时机,秦修则说要和她一起出门,她不知道该有多开心。
可现在是争分夺秒,和死神抢人的时候,他的腿……
察觉到岳云芷的视线,男人的脸色有些难看,唇线紧绷,漆黑的眼眸,有一股压抑得情绪翻涌。
停顿几秒,听到丁阿贵在院子里又催促了一声,他才嗓音冰冷地开口:“你和阿贵叔先走,我跟在后面。”
说完,也不等岳云芷,自己一个人就转动着轮椅出门。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岳云芷悔得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明知道他现在正是敏感的时候,怎么就不能委婉一点!
从抽屉里翻出手电,岳云芷小跑着追上已经都到门口的男人,“阿则你带着手电慢慢走,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家。”
小姑娘急匆匆地跑了,唯有指尖残存的暖意,还萦绕在男人的掌心。
秦修则动了动嘴唇,无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