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让妈去我那儿住吧。”
虽然生气秦老婆子干过的那些事儿,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妈,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到老了,还老无所依吧。
“我……”
秦老婆子一句“不去”还没说出口,秦建国这个老大,就急不可耐地拍板,“就这么定了, 妈去老二家里,咱们几个还和以前一样,每个月拿五块钱老二。”
他从口袋里翻出一沓皱皱巴巴的毛票,一股脑塞到秦父手里,然后拉着孙兰,逃命似地往外走。
生日也顾不上过了。
要知道,八十年代初,镇上工人的工资也就才每个月二三十块钱,五块钱,算是巨款了。
只是,像秦老婆子这样难伺候的,给多少钱也没人愿意要。
秦老四夫妻俩不就是个例子?
当初为了十五块钱,汲汲切切把人弄回家,这才几年的功夫,就迫不及待地甩包袱。
秦爱玲帮着收拾秦老婆子的东西,秦父和秦母则先一步回去收拾屋子。
“秀芳,没和你商量就把妈接到咱们家,是我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
“说什么呢!”两人并肩走着,秦母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怎么说那也是你妈,当儿子的给老娘养老送终那是天经地义,有什么好对不住的。”
“秀芳,谢谢你。“五十多岁的男人,跟刚谈恋爱的愣头青似的,红着脸抓了她的手,紧紧握着,宣誓似地开口:“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老夫老妻的,突然这么亲密,秦母一时还有些不适应。挣扎了好半天也没能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做贼似地四处观望了一圈,见左右无人,才别别扭扭地让他牵着自己。
“我能受什么委屈啊!没委屈!”
这话,秦母说得一点都不违心。
是,打从嫁进秦家,秦老婆子就不待见她,年轻的时候非打即骂,分家之后也是鸡蛋里挑骨头,没少上门找茬。
可她男人对她好啊,不管婆婆怎么颠倒黑白吹毛求疵,秦父永远都站在她这边,从来不舍得说一个字的不是。
后来,为了不让她受委屈,更是第一个开口提出分家,为此还挨了秦老婆子一顿狠打。
就冲这些,她知足了。
“再说,我现在啊,可是有儿媳妇护着呢!”
想想刚才婆婆那一脸抗拒的样子,秦母就忍不住想笑。
老太太撒泼耍浑一辈子,也算是遇到克星了。
“咱儿媳妇,没话说!”
秦父挑了个大拇哥,黑黢黢的脸上写满了骄傲。
整个坪村,随便打听,谁不得说他们家儿媳妇一句好?
——
秦母心善,想着今天毕竟是婆婆的七十大寿,不好就这么冷冷清清、稀里糊涂地过了,就喊了秦爱玲来家里吃饭。
也算意思意思。
姑嫂两人在厨房里忙活,说起今天的事情,秦爱玲忍不住和她吐槽,“老四也真是出息了,把妈赶出来,还好意思舔着脸把东西留下。”
“二嫂你是没看到,妈都瘦得皮包骨头了,身上二两肉也没有。赵淑芬她自己也是快当婆婆的人了,怎么能这么狠心。”
因为是闺女,秦爱玲从小到大没少被被嫌弃,再加上嫁了个“没出息”的木匠,秦老婆子就更看不上他们一家。
可毕竟是自己的亲妈,打断了骨头连着筋。
他们兄弟姊妹之间的事儿,秦母也不好贸然评论,便说道:“老四两口子,可能就是让俊伟的事情给刺激了。”
好好一个小伙子蹲了大狱,还是因为偷公家的东西,这以后,谁家的姑娘敢嫁给他?
“别想了,就让妈安心在我这儿住着吧,如今修则的腿好了,家里没什么开销,不缺她一口吃的。”
“二嫂,妈以后要是还闹腾,你就告诉我,我把她接过去。”
“放心吧。”
姑嫂俩在厨房说话的功夫,岳云芷正坐在秦老婆子面前,神情清冷地盯着她。
“你,你看什么!”
秦老婆子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嘴里吃到一半的桃酥都不香了。
“把手伸出来。”
“什么?”
毕竟是病人,岳云芷耐心极好地又重复了一遍:“把手伸出来,爹让我给你把个脉。”
从秦建涛家里出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兴奋劲儿过了,还是顶着心口的那口气散了,秦老婆子突然就那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虽然很快就醒过来,但还是把秦父兄妹吓了一跳。
“你真会给人看病?”
秦老婆子觑着眼打量,干瘪的脸上写满了警惕,她不会故意报复自己吧?
女孩儿挑挑眉,唇角勾起一个自信张扬的弧度,“阿则的腿就是我治好的,你说我会不会治病?”
“你要是不相信就算了,刚好我也懒得治。”
“等等!”
“回来!”
眼看着她真要走,秦老婆子连忙把啃了一半的桃酥丢回去,拍打拍打手上的残渣,趾高气昂地伸出胳臂,“看吧看吧。”
“你是在镇上的仁医堂上班吧?正好,回头也给我弄点人参鹿茸什么的,补一补。”
岳云芷没搭理她的话茬儿,专心诊脉。
诊脉的时间过长了些。
她思索一会儿,又换了另一只手切脉。
“怎么样?”秦老婆子不知什么时候又拿起了那块吃到一半的桃酥,用孤零零两颗后槽牙费力地啃着。
“你们这些当大夫的,都是黑心肝。为了赚钱,什么吓唬人的话都敢说。”
“不过我告诉你,你别想着诓我,,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好着呢,什么毛病都没有!就是啊,缺油水。”
岳云芷收回手,破天荒地没怼她,反而十分痛快地点点头。
“能吃能睡,是没什么事儿。”
“少吃点这个吧,我妈炖了排骨,都是半肥半瘦的,香着呢!”
从西屋出来,岳云芷原本是打算去厨房帮忙的,可想到秦老婆子的状况,脚下步子一顿,又转了个方向。
*
门口。
秦修则和秦父正在收拾门口的柴火,看到小媳妇儿一脸凝重地走过来,连忙停下手上的动作,迎了上去,侧身挡住身后飞扬的尘土。
“怎么了?这儿脏,去院子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