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大臣一看,李建成伛偻着腰斜歪在床榻上,这就是他们刚刚登基没几天的皇帝陛下啊,此时像变了个人一样,当时都没认出来。
这才几天呀,李建成完全变样了,骨瘦如柴,颧骨高凸,双眼深陷,面如黄钱纸没有一点血色,根本不像三十多岁的人,好像一下子老了三十岁一样。双眼呆滞,举动艰难,说话也是少气无力的。
看起来伤病对人的折磨简直是一种摧残,其实这几天,李建成身体的伤害还是次要的,心灵上的伤害也令他吃不消。
踌躇满志的李建成想成为天下霸主,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绝无悬念的一仗,他会输,而且输得血本无归,现在皇宫没有了,京师并州没有了,连老婆孩子以及象征着至高无上皇权的玉玺也没有了。
他现在除了怨怒就是悔恨,他怨怒自己和手下将士无用,几万人马,连环妙计,却对付不了杨勇的几人几骑,别说将杨勇等人的斩尽诛绝了,连一个也没逮着;他怨怒那些边关将士和各州郡的千军万马,为什么让杨勇的两路义勇渡过黄河长驱直入;他怨怒上苍的不公!
他悔恨自己不该与兄弟拉帮结派,明争暗斗,使得杨勇阴谋得逞,致使大唐大片的地盘落入义军之手;他悔恨不该听取刘文静的谗言,引狼入室,骨肉相残,白白断送了大唐的江山社稷;他悔恨老天不开眼,刚登基就惨遭此难。
他们丢了并州逃跑了并没有算完,尉迟恭和秦琼率领十几万大军在后面咬着不放,一追就是几个时辰,又有数不清的唐军将士或命丧沙场或成为俘虏。
这几天的奔波亡命也加重了李建成的伤势。他除了昏迷外,醒来一想起这些就是顿足捶胸,痛不欲生,因此,短短的几天,他便成了这般模样。
李建成看到这几个文武,昔日的百官现在只剩下这样可怜的阵容了,鼻子一酸差哭了,嘴唇轻轻抖动,一张一合间,发出微弱的声音,“众位卿家,我们现在还有多少人马?”
柴慎和杨文干等人赶紧躬身答道:“回陛下,连槊州兵在内,还有三万两千八百人。”
李建成一听,两眼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噙满了泪水。这次他彻底哭了,他当然知道,槊州是边陲重镇,在这里常年屯驻有一万兵马,也就是说,他们从并州一路逃来,连御林军算上将近十万大军,现在只剩两万两千八百人了,这一仗太惨了!
柴慎一看李建成太伤心了,赶紧劝道:“陛下,不要想那么多,胜败乃兵家之常事,保重龙体要紧。虽然这次我们败得很惨,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陛下康复之后,我们再纠集人手杀回去,让杨贼血债血还!”
李建成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柴公就不要宽慰朕了,柴公听封。”
柴慎一听,赶紧整冠抖袍跪下了。
李建成可能意识到自己的大限之日不远了,低沉的声音道:“朕封你为大前疑、大丞相之职,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朕的相父。如若朕病重了仰或归天了,就由相父统领大唐的一切政务和军务,继承朕的遗志,实现朕的遗愿,剿灭杨贼,一统华夷。”
柴慎受宠若惊,不是惊自己的官职飞升,而是惊此时李建成说过这番话可谓是大大的不利,他当然知道李建成这是在托孤安排后事了。
他感激涕零地往上叩头,“陛下言重了,陛下很快就会好起来了的,微臣定当鞠躬尽瘁协助陛下剿贼,纵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李建成又叹了口气,“朕的病朕自己知道……”顿了顿,又对柴慎身后的几个文武道,“朕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吗?”
这些人扑通扑通也全都跪下了,“臣等遵旨,微臣愿领陛下和丞相之命,全力剿贼,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李建成微微颔首,让他们都起来了。
李建成托孤,柴慎有种泰山压顶的感觉,“陛下,老臣年迈力衰,学识粗浅,恐有负重托,眼下我们该怎么办,请陛下明示。”
“相父过谦了,相父足智多谋,朕想听听相父的意见。”
“陛下,眼下我大唐已到了生死存亡之秋。恕老臣直言,以我们现在这点力量,难阻贼人的铁蹄,需援外而求内强。突厥强大,我们不妨可联系突厥,共同御贼……”
没等柴慎说完,李建成便打断了他,“相父言之差矣,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引狼入室和送肉进狼口同样都不可取,朕走了之后,你们既要防突厥虎狼,更要提防杨贼,此关能守则守,不能守就弃了吧,保存实力,哪怕出没山林,也还有卷土重来的那一天……朕这辈子办一件最大的错事,就是引狼入室,骨肉相残,使杨贼有机可乘,尔等万不可再重蹈覆辙了。你们可访察父皇和世民的下落,如果老天有眼他们还在人世的话,你们一定要落叶归根,如果是相反,你们可联合罗艺父子,断不可投靠突厥蛮夷,因为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柴慎有些不以为然,仗着胆子道:“陛下,倘老主和秦王尚在人世,那当然是大唐之福,如若万一他们驾鹤西去,老臣愚见,罗松和罗艺也是父子,我们与罗松母子已经结下死怨,罗家父子为人暴戾,喜怒无常,眼下我们去找罗家父子,若不能为之所空,必为之所害,罗家父子手握重兵,并非池中之物啊。而突厥,虽然世之豺狼,却与杨勇有深仇大恨,从这方面说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不失为我们可用之力量。望陛下三思。”
李建成听完柴慎的话,脸色愈发难看了,还咳嗽起来,好半天道,“相父差矣,罗家虽然与我大唐有些怨隙,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汉人,还是大唐的臣民,而突厥人亡我汉人心不死,我们汉人在突厥人那里不是奴隶就是傀儡,绝对不会有第三种情况。”说着看向杨文干,“杨爱卿,你说朕分析得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