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刀杀人,血溅五步。
走入马肉馆,看着一抹血迹在木板墙上滴下,原先逃出去又折回来的刀客不禁脸色一变。
这刀是何等的快,何等的果断!
刀客本能的抓紧刀柄,一步一步的向少主的尸体走去。
手中的刀刚欲拨出来,看着躺在地上的少主的尸体那脖子上的刀口不禁身体一抖,赶快松开抓着刀柄的手,脸色发寒,走近抱起少主的尸体就往外跑,放上马背上,跃身上马,以最快的速度跑出了十里堡。
吁!
躲在后院的镇民们才长长的喘着气,抚了抚胸口,软软的瘫坐在了地上。
众人看了眼仍然握着一把带血的弯刀的小傻子,不敢作声,用手中的木棍,铁锹支着地,悄悄散去。
夜色,越来越黑暗。
整个小镇没有一户敢亮灯,把门关得严严实实,早早睡去。
连村头那个晚上吠叫很凶的大黄狗似乎感受到了血腥的杀气,也钻入了柴房,没半点声息。
唯有镇子中间土堡上的破旗,不懂事似的在夜风吹袭下,猎猎作响。
天刚亮,旗杆下就聚集了不少人。
“胡瘸子的马肉馆出事了?”
“许少爷被人杀了?”
“不会吧?许无敌刀法天下第一,他儿子应该刀法天下第二吧?谁敢杀他?”
“是喝多了酒,自己撞到刀刃的吧?”
“小傻子的弯刀杀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也懂刀法?”
“对呀,小傻子傻乎乎的,怎么敢杀人呢!”
旗杆下,众镇民议论纷纷。
没人亲眼看见许一刀是怎么死的,镇民们打心眼里也不相信,也不愿相信许一刀的死与小傻子有半点关系,但是许一刀毕竟死了,而且是死在胡瘸子的马肉馆中的,这笔帐迟早会算到十里堡镇众人的头上。
许无敌是什么人?可是号称刀法天下第一,漠北最有名的马贼呀,死了儿子,他会善罢甘休么?
众镇民说到了许无敌,顿时脸色一变,齐刷刷的往胡记马肉馆走去。
和胡掌柜商量商量,这事如何了断。
整个馆子,都坐满了人。
镇里就百十户人家,种田的放羊的自然就上不了台面,有头有脸的莫过于在镇中心开着杂货店的莫七爷和马肉馆的胡瘸子,但放羊的张驼子是个例外,他早年跟马队跑过买卖,走南闯走见过不少世面,也算是镇上的有头有脸的人。另外,还有些年长的,也坐在桌子边,各抒己见。
那些半大不小的少年娃只能站在大人身后,听他们说话。
“我看,那许一刀就是个坏蛋,想糟蹋人家哑姑,结果老天开眼,撞上了自己的刀口!”一个瘦高的少年沉声的说道。
“闭嘴,莫超,小屁孩一个你懂什么,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滚到一边去!”莫七爷看见自己的娃在说话,赶快骂道。但却又抚了抚下巴几条胡须,说道:“小超说得也在理,许一刀做坏事在先,而且咱们也没有动手嘛,是自已摔跤摔到刀口的嘛,他那个跟班是看见的,许无敌再厉害也得讲道理嘛,难道就这般,怪罪全镇的人不成?”
“讲道理?许无敌也会讲道理?”张驼子抖了抖鼻子,摇了摇头:“上次,就是一个月前,一个马队明明是给了过路钱的,许无敌自个儿忘了,反过来说人家没给,就双方争了起来。唉,那个惨呀,整个马队十几条人命呀,顿时全死在他做刀下,那批货人家千里迢迢从京城拉回来的,全被许无敌吞了!讲理,讲什么理呢!”
“有理走天下,无理路难行!就算他刀法再强,势力再大,也得讲理呀!再说了,咱们又没杀他儿子,凭什么算在咱们头上呢?”莫七爷反驳着。
“可是,许无敌老来得子,许一刀是他独子,全指望着这小子传宗接代呢!却在咱十里堡死了,不怪罪十里堡上的人,还怪罪谁?”张驼子摇摇头道。
“各位乡亲们,听我说几句!”满头白发的老李头站了起来。全镇就数他年纪最大的了,早年还是个秀才呢,在镇头私塾教过书,算得上是个有文化有名望的人。
顿时,全场鸦雀无声。
“咳!咳!照我说呀,一刀少爷是死在咱们镇的,那是不争的事实,就算咱们没事,也得承担起这个责任,万一,许无敌屠镇那就完了!十里堡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呀,唉!依我看,大家不妨预备些东西孝敬,孝敬,托人去说和说和。如果再不成,那大不了把小傻子交出来,再说了,小傻子也不是咱们十里堡的!咳,咳!乡亲们,你们看如何?”老李头抚了抚白胡子,又冲众人抱了抱拳。
“在理呀!”众人纷纷点头。毕竟是七十多岁的老秀才,说话果然有据有理,众人边点头,边走出了马肉馆,各自回家去准备孝敬去了。
唯有胡瘸子坐在堂子的角落里一言不发。脑子里仍然响着许一刀的狂笑声和哑姑的惊叫声,牙齿在咯咯的响,脸色发白。
看着乡亲们散去,胡瘸子才抖着身子站起来,但刚站起,又跌坐下去。站了几次,才满脸是汗的站定,扶着墙,好不容易才步入厨房。
哑姑看见胡瘸子,赶快扶住他,咿咿呀呀的叫着,一脸焦急。
胡瘸子再次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指了指后院:“傻子,叫傻子,叫傻子过来。”
元天正在后院劈柴,清脆的劈柴声传来,胡瘸子气喘得更急了,叫道:“傻子呀,真是傻,都这个时候了,还有闲心劈柴!”
哑姑拉着元天走入厨房,来到胡瘸子面前。元天看着胡瘸子,只见往日这满脸红光的胡掌柜如同老了十岁不止,满脸憔悴不堪,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
元天低着头,傻乎乎的沉默不语。
良久,胡瘸子才缓缓的抬头,问:“元天,你为什么杀人?”
“他欺负哑姑!他就该死!”元天说着这话,一双眸子里就升腾起一股火焰。
可是,胡瘸子没有看到。因为,听着小傻子的话,胡瘸子早已泪流满面。
他想起了哑姑她娘。
当年,妻子就是在这馆子里被马贼欺凌而死。
哑姑原本会说话的,就是受了那刺激变成了哑巴。
眼睁睁的看着妻子被欺凌,但自己却选择了逃避。
而昨晚,哑姑被欺凌,自己也同样选择了逃避。
一个傻子尚且懂得保护自家的女人,而自己呢,当年是年轻体壮呀,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
面对强敌,连傻子都懂得挺身而出,而自己呢?十里堡的胡大掌柜呀,那么有名望的一个人,却只知道逃避!
惭愧呀!惭愧!
胡瘸子哭着,抡起巴掌往自己的脸上狠狠的掴去。
哑姑赶快抓住他的大手,胡瘸子双眸一闪,发现哑姑早已泪流满面。
“我的哑姑呀!命苦呀!”父女相拥而泣。
“再不能让自己最爱的人受到伤害了!”胡瘸子下定决心的想。
胡瘸子没有问元天那弯刀是从那来的,刀法从何学来的。
时间紧迫,必须争分夺秒。
胡瘸子走出大门张望了一下,悄悄退回,将大门锁上。
“现在要活命的,唯有离开这里!”胡瘸子郑重的对元天和哑姑说。
胡瘸子知道,像许无敌这般的杀人不眨眼的杀人魔头,痛失爱子,肯定会回来复仇,杀掉与这件事有相干的人,杀一个傻子不会解开心头之恨的,还会杀了哑姑和自己这个瘸子。
事到如今,只有亡命天涯,也许还有一条活路。
衣服全部包成一袋,还有起早贪黑经营马肉馆十多年赚来的几十两银子,放进了背包。
四匹马儿也放上马鞍,收拾好一切时,已是黑夜。
望着黑洞洞的院子,胡瘸子还是有点不舍,毕竟这么大的家,不是想丢就能丢掉的。
哽咽着,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胡瘸子一遍又一遍的摸着家中的物件,终于在月亮被黑云遮盖的时候,咬了咬牙,决定离开这个十里堡了。
在大门的门轴上滴上几点油,轻轻的把大门打开,拉着哑姑,带着傻子,胡瘸子牵着四匹马蹄包着破布的马,驮着行李悄悄走出了大门。
猫着腰,在黑暗中悄悄前行。
可是刚走几步,却见黑暗中,有几个人影在前面站着。
胡瘸子差点就撞到了站在路中间的几个人。
“你们?”
黑云从月亮上飘过,月色下,面前是几十个人都是熟悉的脸,站在路中间,挡住了胡瘸子的去路。
站在面前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老李头。
“胡掌柜呀,你不能一走了之呀!我老李头,给你跪下了!”说着,重重的向胡瘸子跪下。
身后数十人也齐刷刷的跪下。
“给十里堡留条生路吧!”众乡亲齐声的叫。
走是不能走了。
胡瘸头,哑姑,小傻子三人又被众乡亲们簇拥着回到了马肉馆中。
经过商量,胡瘸子出大头,出五十两银子,众乡亲凑了一百两,由老李头前往许无敌那里说合说合。
第二天,天蒙蒙亮,十里堡镇男女老少全起来了,目送着老李头出镇。
老李头牵着一匹驴子,带着一百五十两银子和乡亲们的重托,在众乡亲目送下,离开了十里堡镇,向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