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就像往湖泊中丢进了一颗石子,溅起了小小的浪花,但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新年的欢笑还在继续,而陆虞已再次踏入了修行之中。
……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
二月已至,新绿渐起。春回渐暖,山河解冻。地肺山上,厚厚的积雪已经融化了大半。雪松、龙柏那深沉厚重的青色,暗灰的山岩、灰白的枯草终于又显露了出来。
句曲河边。
陆虞悠哉游哉地走着,肆意弥漫的水汽如烟雾缭绕着陆虞,阳光洒落,带来几分暖意,更照耀的河面朦胧飘渺,犹若仙境。
洪流浩浩,大势汪汪。
泻猛浪而花飞,山巅势溃;激洪波而蛟吼,霹雳来扬。浩荡无尽头的句曲河,一道道巨浪掀起又落下,青白色的水沫漫天飞扬,水浪奔腾而来,悍然地撞到岸侧山石上,隆隆而响,可说是‘砯崖转石万壑雷’了!
“句曲河,果然如天上之水,九曲宛转,万古长流!”站立崖壁上,看着不远处奔涌的河流,陆虞不住地惊叹。
句曲河,就在地肺山东方不足百里处。虽是河,却澎湃浩荡如汪洋!万山莫之塞,一苇不可航!
句曲河底。
一条通体幽青,身长百丈的蛟龙翻蹈其中,爪牙利利,鳞甲森森,如钢铁浇铸而成,冰冷而苍劲,于涛浪中嘶吼。吟叫声摄人心魄,甚至盖过了如雷鸣的鼓浪声。
在那头翻腾的蛟龙头颅上,站着一个人。或者说一具尸骨。
一身破破烂烂的漆黑甲胄,锈蚀的满是孔洞,已看不清原来的模样。松松垮垮的挂在里面那具森白的尸骨上。尸骨高有近一丈,颇为狰狞,头颅上有一根黑色尖角,身后还曳着一条尾巴,竟不似人族。
而在陆虞出现,缓步走在句曲河边之时,那‘甲胄尸骨’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豁然转过头来,眼洞中蓦地射出两道凌厉璀璨的金光,金光贯穿重重水浪,撕裂虚空,瞬间便贯入陆虞眼中。
陆虞却是来不及反应,只觉精神一阵恍惚,身体一晃,差点跌倒下去。
哗啦!
那甲胄尸骨驾驭着蛟龙,辟开巨浪波涛,动如奔雷,自句曲河底冲了出来。百丈长的蛟龙身躯蜿蜒漂浮在半空中,幽青鳞甲闪耀光芒,踏着流云青气,低声嘶吼着,仿佛闷雷滚滚,口中喷吐水汽雷屑,威势如山如海。
甲胄尸骨立身在蛟龙头颅上,低头,空洞的眼眶看向陆虞。
“终于又有人来了,可惜修为太低,不配得到传承!”那‘甲胄尸骨’开口,声音嘶哑难听,像是牙齿骨骼摩擦碰撞发出来的。
‘天赋尚可,可做候选者。’那‘甲胄尸骨’又开口说道。“近百年间,来到此处,接受考验的共有一十三人,但却无一人成功,皆身死于此。”
“接受考验,成则生,败则死,皆在你。”
陆虞正有些不知所措之时,两具白骨尸体自那蛟龙幽深口中蓦然飞出。同样是裹着一身破烂的黑色甲胄,一人手提一口锈迹斑斑,好像下一刻就会烂掉的四尺长剑,另一人握着一把宽有三四寸的断掉的阔剑。倒是身材矮了许多,更像是人的尸体。
两具尸体冲上山崖,便一刻不停提着长剑向陆虞斩刺过去。
“我还没同意接受考验呢!”
陆虞有些慌忙,急忙拔出剑来,下意识地横扫而出,将‘两人’挡了下来。
“考验已经开始。”甲胄尸骨声音冷漠。
两人一左一右,提剑同时向陆虞胸口刺去。陆虞向后微微退了一步,手腕一旋,将两柄剑引向一侧,身体一晃,跨向其中一人,一剑劈向其手臂。
那人却突然向后空翻,抬脚踢向陆虞手腕。同时,另一人双手握着阔剑,脚下一旋,向陆虞脖颈斜砍而去!
陆虞身体紧绷,手臂猛地一抬,剑镡击向其脚掌!然后瞬间臂膀一甩,在空中画了个半圆,手中剑豁然上撩!
当!
阔剑被陆虞一剑弹开!陆虞眼中露出冷色,身体一转,眨眼间来到其身侧,剑身轻鸣,手臂筋肉耸起,猛然劈落!
咔!
那手持阔剑的尸体手臂被陆虞亡不旋踵间劈断!阔剑坠地,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此刻,另一提四尺长剑的尸体却已来到陆虞身后。长剑倏然刺出,直向陆虞背心而去!陆虞身体一悚,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向前扑去!
长剑自陆虞背上划过,一道蔓延到是颈部的血痕赫然浮现!血珠洇出,将陆虞衣袍染红!
“不错!”那‘甲胄尸骨’低声说了一句。
话音落下,又是两具裹着破烂甲胄,手提长剑的相似尸体从蛟龙口中飞出,落地便向陆虞袭杀而去!而那蛟龙头颅上的甲胄尸骨,空洞洞的‘双眼’绽放着金光,紧紧地盯着陆虞。
也不知那立在蛟龙头颅上的甲胄尸骨是如何控制这些持剑尸体的,那被陆虞斩断手臂的持阔剑尸体,竟是另一手捡起阔剑,举剑又向陆虞砍去!
陆虞在地上一滚,猛地弹身而起,双手握剑,向那持四尺长剑的尸体头颅劈落!
锵!两剑相碰!
一人一尸同时弹开向后落去。陆虞脚还未落地,腰身猛地一转,一剑扫出,将后面追来的尸体手中剑荡开。
手掌猛然一握,一股沛然大力传来,长剑嗡鸣,陆虞身体前探,手中剑泛着微光,豁然劈下!
举头望,长剑万里开浮云!
‘望之’剑自其颅顶落下,‘咔嚓咔嚓’那尸体头颅被陆虞一剑劈碎,碎骨四溅!那具尸体终于倒下,再也没有爬起来!
另外三具尸体提着剑,迅速围了上来!
……
陆虞满身血迹,伤痕累累地站在山崖上,背后靠着一块四五丈高的山石,脸色煞白地看着面前正慢慢逼近的四具尸体。不远处,地上还躺着六具支离破碎的残骸!
陆虞看向那站立在蛟龙头颅上的甲胄尸骨。
“考验什么时候结束?那传承我不要还不行吗?!”陆虞嘶喊。声音喑哑不清,早已累的没了力气。
“传承考验已开始,不可退出,悔者,死!”那甲胄尸骨冷漠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难听。
“呸!”陆虞吐出一口血沫,暗骂了一句。“每次都是这一句话!难道要我死了才算考验结束?那还传承个屁啊!”
“他妈的,我就不信了,他还能要我的命?!”
陆虞打起精神,一边骂着,一边提剑向对面三具尸体砍去。
他倒是也想过逃走,却被那甲胄尸骨眼中射出的一道金光给挡了回来。他能够感知到,那金光若是落到身上,自己绝对是必死无疑,所以就再也没有想过逃跑。
长剑落下,斩到那拎着一口如铁棍般的锈剑的尸体身上。
咔嚓!
那具尸体身体一晃,‘望之’剑自其胸前斜斩而过,几根肋骨应声而断!
一道黑色光影闪过,陆虞身体后撤,但却终究没有避开,肩胛处血光溅起,滴滴鲜血迸落,身上又添一道伤口。
陆虞不管不顾,好像受伤的不是他一样。身体猛然前冲,脊背弓起,筋骨血肉凝聚出一股大力,手臂探出,手中剑悍然刺出!剑鸣声铮铮作响!
北斗七星剑法,第一式。贪狼北望势冲天!
一剑刺出,贯穿了对面那具尸体的胸膛,陆虞手臂猛地一震,长剑豁然一绞,将其肋骨,脊骨直接绞断!
嘭!
尸体无力地倒地,终于又解决一个!
……
陆虞半躺半靠在一块山岩上,大口喘息着,只觉得即便是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扫了一眼地上的十具尸体,陆虞又将目光投向那甲胄尸骨。
“击杀十具五神境圆满剑奴,通过考验,可成为‘白云宫’一员。”那甲胄尸骨声音冷漠喑哑地开口。蓦地,声音一变,变地低沉了许多,更像是一个人说出的话。
“从现在开始,你便是主人的记名弟子。记住主人的名讳‘白云生’,世人尊称其为‘八极剑仙’。”
“按剑清八极,归酣歌大风。这便是主人!”那甲胄尸骨低声自语。声音虽嘶哑,但陆虞却从中听到了浓浓的崇敬和仰慕之情。
那甲胄尸骨看向陆虞,眼中射出一道灿烂白光,瞬间没入陆虞眉心中。
“这是一部基础剑法典籍和‘白云宫’重地‘洗剑池’的位置,你若想在剑道上有所成就,便去‘洗剑池’走一遭。”
陆虞合上双目,那道白光自陆虞脑海中焕然散开,化作一颗颗如白金铸成的大字,烙印在虚空中。
古剑八法,‘八极剑仙’白云生所创,含八方之理,蕴剑意之道,象法天地,经纬山河,有以弱胜强之妙用……
第一式,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
第二式,白光纳日月,紫气排斗牛。
……
时间无声流淌,那甲胄尸骨驭着那头蛟龙消失在句曲河中。山崖上,那十具残碎不堪的尸骨和甲胄、锈剑一起,悄然湮灭,化作飞灰。一切像是一场虚幻。
“好神妙的剑法,比七星剑法还要高深许多,但却并不难懂。”
陆虞睁开双眼,眼中显出一股凌厉之气,然后慢慢消弭下去。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陆虞最后再看了一眼句曲河,转身向后走去。
……
正是烟雨二月。
不知不觉,天色阴了下来,竟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缠缠绵绵。打湿了山和树,路和瓦。空山气清,气象一新。
经过半年多的辛勤修行,陆虞终于将五神境修炼到了圆满境界。接下来,便是突破进下一个境界,元气境。
翌日。
陆虞盘坐在一棵足有两人环抱粗的老松树下,眸子紧闭,双手结印。
在身体五脏处,青龙、朱雀、丹凤、白狩、白鹿五神兽影缓缓缩小,如同活了过来,腾跃起向丹田之内遁去。
丹田,乃五行之元。丹田之中,中赤,左青,右黄,上白,下黑,方圆四寸之中,法五行,故有五色。而五脏处的五神兽,便是按其所属,遵其方位,缓缓沉入了丹田之内。
丹田中蓦然绽放出夺目的五色光华,五种颜色纠缠,交融,演化出一片混混沌沌。
至此,五行已具,丹田自满。上生虚无,下结一身,生气之门,自引气焉。
《道枢》有言:天脑者,一身之灵也,百神之命窟,津液之山源,魂精之玉室也。万空真立,千孔生烟,德备天地,洞同大方,故曰泥丸。
“气有五行,五行相推,天有五星,成其经纬,顶上五象,自安泥丸,天动地转,魂魄相随……”陆虞一边祝喝,一边双手结印。
随着陆虞手印的变换,五象逐渐融合。五行五气,相生相克,纠缠轮转,自成一方。
不知过去了多久。陆虞只觉得山河变换,沧海桑田。
体内五象,已消失不见。而泥丸宫,散发着五彩光芒,在虚无中沉沉浮浮。其大无外,其微无内,浩旷无端,杳冥无际。生之以万象,成之以五行。
常言道:举头三尺有神明。
此神明,即自身之三魂。而古籍记载:夫三魂生于五神,三真出于五灵。五神境圆满之后,三魂便可诞生出来,从无形无质的状态凝聚成有形无质,此时的三魂,便可称之为阴神。而人之三魂便居于泥丸宫中,不可出窍离体。
人有三魂,第一魂胎光,属之于天,第二魂爽灵,属之于五行,第三魂幽精,属之于地。而人体的三魂亦可成长变强,掌握鬼神莫测的力量。且足够强大后,便可出窍离体,眨眼间,遁于千里之外,更能杀人于无形。但想要做到,却需要特殊的养魂秘术,修魂法诀。非常人可得。
陆虞豁然睁开眼睛,透出摄人的精光。现在的他,已然突破了五神境,迈入了元气境。
突破之后,陆虞只觉得全身晶莹通透,如同经历了换血锻骨,洗经伐髓一般。陆虞满心欢喜,长啸一声,兔起鹘落间,迅速消失不见。
回到家中,便看到村长静静地站在如何树下。不言不语,孤廖独立。
如何果快要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