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朽株难免虫,空『穴』易来风”,猎人谷中的风本来就比谷外的风要强劲几分,那放火的位置就在猎人洞口,正处在风口上,风助火劲,烈焰飞窜,又岂是容易扑灭的?
山崖上,将近三百号将士忙得热火朝天,不断地往山谷里添柴加火,猎人洞口化作了一片火海,热浪随着风直往洞里灌。
洞里,两百多号杆子拼命地搜罗着石头土块,搬起来就往洞口的火堆里砸,一个个大汗淋漓。
这是是一场毅力的比拼,也是一场生死较量!
洞中的石头土块很快便被扔完了,洞口的火苗却越窜越高,惊惶的杆子拿着短刀去凿洞壁。开始还能凿下一些松动的土石,后来却只凿出了阵阵火花。
时值寒冬,山岭上的枯枝败叶和干草却很好找。两个连的兄弟分工明确,动作麻利,一团一团的柴火被点燃,朝山崖下扔去,望风便长,掉到洞口之时,已然化作了一团团烈焰!
无计可施的杆子却只能眼看着那火苗越窜越高,越窜越高……很快将整个洞口封住了。
“狗日的,官军要烧死俺们,他们要烧死俺们……”
一个杆子陷入了狂『乱』,嘶吼着冲向了洞口,状若疯魔,已然忘了那烈焰的威力。
“啊……”
刚冲到洞口,那杆子的衣物便被点着了,一声惨嘶,身体却靠着惯『性』冲进了火海。可是,他才冲出几步,就跌倒在地,拼命地挣扎着、嘶吼着。
“嘭嘭嘭……”
旋即,随身的弹『药』爆炸开来,弹片四『射』,火星飞溅,惨嚎声嘎然而止,那杆子停止了挣扎,就好似一截熊熊燃烧的木材!
一瞬间,洞中一片死寂,只剩下洞口的火苗在随风飞窜。
“嚯嚯……嚯嚯……”
那声音清晰而刺耳,好似轻蔑的嘲笑声!
它在嘲讽着人类的愚蠢?抑或是在嘲笑生命的脆弱?
“手榴弹!”七当家看得牙呲欲裂,一咬牙,“给老子用手榴弹炸开!”
“嗤嗤嗤……”
手快的杆子连忙取下了手榴弹,拉掉弦,狠狠地砸向了火堆。
“咻咻咻……噗噗噗……”
十多颗手榴弹扑进了火海,却也有两颗被柴禾一挡,又“骨碌碌”地滚到了洞口,一众杆子大惊,慌忙后退。
“嘭嘭嘭……轰轰轰……”
火堆里的手榴弹纷纷炸响,熊熊燃烧的柴禾被炸得漫天飞舞,火势顿时一弱。
“砰砰”
几乎同时,洞口的手榴弹也炸响了,烟尘飞扬,山洞也为之一颤。
七当家没有躲避,任那飞溅的土星石屑溅在身上,一双泛红的眼珠子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片火海。这一刻,他分明看到火势一弱,顿时心中一喜,可那喜『色』旋即又僵在了脸上!
透过炸开的缺口,他绝望看到那后面依然是望不到头的烈焰,而一团团烈焰依旧如雨点般往洞口掉!
“退,快退到里面去!”
一个杆子尖叫起来,调头就往猎人洞深处跑去。
“对,退到里面去,山洞那么深,火根本烧不进来!”
一众杆子叫嚷着,争先恐后地逃往猎人洞深处逃去。
七当家暗自哀叹一声,也只得调头往里面跑,大吼着,“快,都找块布打湿了,捂住口鼻!”
“嗤啦……嗤啦……”
撕衣服的声音此起彼伏。
有动作快的杆子从衣服上撕下布条就打开了随身的水壶,“哗啦啦”地往上淋。
“狗日的,”有小头目连忙喝止,“撒『尿』,撒『尿』……倒光了水,等一下你就只能喝『尿』了!”
山洞里,喝骂声四起,『乱』成一团。
山崖上,王六根一把抹掉了脸上的汗珠,探头往崖下望去。但见谷底依然化作了一片火海,烈焰蔓延了十余丈宽阔,火苗随风飞窜,热浪已经扑上了十余丈高的山崖。
“够了,够了!”王六根连忙回头,精神抖擞,“快,捂烟,捂烟……”
烧火和捂烟是两种不同的『操』作:烧火用干柴草才烧得旺,捂烟却要用新鲜的枝叶才捂得浓,而且,要捂烟,你就得先把火烧旺!
众将士得了命令,连忙将准备好的新鲜枝条往崖下扔。捂烟也用不着把枝条扎起来……枝条越小越好,如果枝条太大了,掉下去容易把火压灭!
新鲜的枝条从山崖上落下,漫天飞舞,扑进了火海里,火势顿时为之一弱,浓烟随之而起,一股草木被炙烤出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添火,再添火!”王六根一直在观察谷底的火势,见状连忙吼了起来,“莫给老子把火压灭了……添把火再捂!”
“好嘞!”
众将士纷纷允诺,满脸兴奋!
一团团烈焰和一堆堆纸条交错着被扔了下去,不多时浓烟便在山谷里弥漫开来,就连山崖上的将士们都被熏得咳嗽连连,涕泪交加。
“咳咳……先莫扔了……咳咳……先莫扔了!”
王六根隐约听到了谷底飘来的咳嗽声,连忙回头冲兄弟们拼命地摆着手,“咳咳……还有兄弟在谷底!”
谷底,坐镇北段的李四维见浓烟袭来,连忙调头,果断地下达了命令,“走!先撤出去!”
众将士得了命令,心中一松,连忙调头往谷外撤去。
坐镇南段的廖黑牛望着袭来的浓烟却犹豫了,“捂住口鼻,捂住口鼻……毒气弹老子们都扛得过来,这点烟算个啥?给老子守紧了,绝不能放跑一个杆子!”
众将士连忙领命,纷纷捂住了口鼻,严阵以待。
可是,他们很快便尝到了浓烟的威力,一时间,队伍里咳嗽声四起,众将士被熏得涕泪交加。
“咳咳……”过了一阵,廖黑牛终于憋不住了,“咳咳……撤出去,快撤出去……咳咳……”
闻言,众将士如蒙大赦,调头就往谷外撤去。
“咳咳……”
廖黑牛终于撤出了山谷,抹了一把眼泪,回头望着火光冲天、浓烟翻滚的山谷,忿忿地咒骂着,“狗日的李大炮……想的狗屁馊主意……他是想把老子们和那些杆子一起熏死啊!”
“黑牛,”廖黑牛话音未落,黄化笑眯眯地走了上来,一脸的幸灾乐祸,“你们这是咋了?北边的兄弟可不是这样的啊!”
“龟儿的!”廖黑牛面『色』不善地瞪了他一眼,“老道,你又带了啥狗屁命令过来?”
黄化突然面容一肃,“廖营长,团长命令你部即刻在谷口建立防御,若有敌军循着火光来袭,尽力歼灭!”
“是!”廖黑牛一怔,轰然允诺,“让团长放心,只要他们敢来,老子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说罢,廖黑牛连忙转身离去,布置起防御来了。
黄化呵呵一笑,抬头遥望着烟火翻腾的猎人谷,“这动静……闹得够大!王六根和马跃倒很是卖力啊!”
山上,马跃带人在树林里收集柴禾,王六根在悬崖边指挥众将士添柴加火,忙得不亦乐乎!
见火势又弱了下去,五六根连忙下令,“先不要加树枝了,继续添火……”
他话音花未落,就见苗振华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了,“王指导,团长有令,即刻撤往山下,建立防御……”
王六根一怔,急了,“可是,山谷里的杆子……火不能停啊?”
“不用烧了!”苗振华连忙摇头,“团长说,再烧杆子就要被烧熟了!快执行命令吧!”
“是!”王六根心中一定,连忙允诺!
苗振华见他领了命令,一转身,匆匆地去了。
王六根见苗振华离去,连忙一瞪众将士,“都傻愣着干啥?把准备好的柴禾都给老子扔下去啊!不能让五连的兄弟们白忙活!”
“好嘞,”众将士欣然领命,将已经准备好的柴禾全扔向了谷底了!
这一夜,猎人谷中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岂能逃得过飞鹰堡密布在鹰爪山方圆数十里山岭里的据点。
早在猎人谷中枪声响起之时,距离最近的几个据点便听到了,各据点的头目连忙集结队伍,准备前来支援,可是,当他们匆匆地出了据点却发现猎人谷已然火光冲天,略一犹豫,各头目又带着队伍匆匆地返回了据点!
某处据点里,一个杆子不解地问自己的顶头上司,“队长,俺们咋不去了?”
头目望了他一眼,无奈苦笑,“驼子呐,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队长说得对!”另一个杆子连忙点头,“那里的火那么大,就算俺们去了,能烧的怕都烧完了!更何况俺们就这一队人,三十来号兄弟,去了能干啥?若是遇到了官军,怕是要遭殃了!”
头目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猴子说得对!咱们还是先把据点守好吧!”
一时间,附近的所有据点都加强了防备!
猎人谷中,众将士早已张网以待,正瞪着附近的杆子来“飞蛾扑火”呢!
黄化正带着一队人在猎人谷东北口外警戒,突然听得林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心中一喜,连忙蹿了过去!
狗日的,总算来了!
“老道!”林中出来的却是满脸激动的孙大力,“果然是你们,老子就知道是你们!团长呢?”
“你们咋来了?”黄化有些失望,“狗日的,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却来了!”
孙大力一愣,“你们在等附近的杆子?”
“嗯!”黄化点了点头,转身就走,“走吧,团长就在前面!”
“哦,”孙大力连忙跟了上去,犹豫了一下,“我们一路『摸』过来,就没碰到一个杆子……他们可能不会来了!”
李四维布置好安排好任务,就靠坐在一棵大树后面,神『色』有些疲惫!
他读过三国,也曾听书过诸葛亮几把大火折了阳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每一次放完火之后,他都莫名地感受到了压力,压得他的心沉甸甸的!
宁柔一直守在他身旁,和他说着医护排发生的趣事,“……在黄柏山那次,若兰跑前跑后的累坏了,后来得了空就坐在手术室的角落里睡着了。这时候,隔壁一个受伤的兄弟痛得忍不住了,就大叫了起来,‘俺的娘诶……俺的娘诶……’,我正准备过去看看,就见小丫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惊惶地扑了过来,嘴里大叫着,‘有蟑螂,有蟑螂……’”
说着,宁柔声音一顿,笑眯眯地望着李四维,“然后……你猜怎么着?”
李四维皱眉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咋了?”
宁柔“噗嗤”一声笑了,“然后啊,手术室里的人都乐了,轰然大笑,接着,隔壁的喊声也没了,我过去一看,很多受伤的兄弟都在苦笑!”
“呃……”李四维一滞。
“不好笑吗?”宁柔神『色』一黯,“可能是我讲得不好,不过,当时大家真的都乐了……”
“柔儿,”李四维一把捉住了她的小手,温和地一笑,“不要担心,我真莫事!”
“团长,”李四维话音刚落,孙大力便笑呵呵地跑了过来,神『色』激动,“真的是你放的火,真的是你放的火……娘的,好都没看到你放火了!想当初,在太平村、在光明集……”
孙大力满脸兴奋地说着,却发现李四维的脸越来越黑,心中一抖,连忙闭上了嘴,一脸茫然。
李四维看着孙大力风尘仆仆的大脸,只得暗自苦笑,脸『色』却缓和了下来,“大力,你们咋来了?”
“哦,”孙大力一愣,连忙汇报,“我得了命令,入夜的时候就带着兄弟们往西边『摸』,你说不能惊了飞鹰堡的杆子,所以,我们的动作有些慢,直到后半夜,才『摸』清了他们的第一道防线,后来,我们就兵分两路,杨德隆带着一队兄弟去了南边,我就带着一队兄弟往北边来了,没『摸』出多远,就看到了这边的火光,所以,就匆匆地赶过来了……哦,听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杆子来自投罗网,可是,我们一路赶过来,一个杆子都没碰到!”
“哦,”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不来吗?也好,兄弟们忙了一夜,也该回去休息了!”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一仗会很漫长,最重要的就是一个“稳”字!
孙大力一怔,“这就回去了?我大老远地跑过来,啥都没干呢!”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南边的情况都『摸』清楚了?”
孙大力缩了缩脖子,连忙赔笑,“我这就带人过去……”
“算了,”李四维摇了摇头,“既然孙德隆已经过去了,你就不要过去了……他还有些本事!你去找黄化,等火灭了,去里面找找……看看能不能把那五个兄弟的尸骨找回来!”
“是!”孙大力答应一声,匆匆地走了,径直找黄化去了!
孙大力刚走出不远,刘大炮便跟了上来,脸『色』有些发白,声音中却透着兴奋,“连长,原来……你说的都是真的啊!”
这一刻,刘大炮哪里还有半点儿浑样子!
孙大力脚步一顿,回头瞪了他一眼,“老子啥都没说过……明白了吗?”
“明……”孙大力一愣,但一看孙大力肃然的脸『色』,连忙点头,“俺明白了,明白了……连长啥也没说过,俺啥也没听过!”
他突然想起了在营地里谈起那把大火的时候其他兄弟的奇怪反应,顿时明白了……这个话题不能公开谈论啊!
“走吧,”孙大力满意地拍了拍他肩膀,“去收拾残局!”
“残局?”刘大炮一愣,“是收尸吗?”
“补刀!”孙大力撂下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补刀?”刘大炮一震,连忙跟了上去,口中却在喃喃自语,“狗日的,当兵的就是狠!”
天『色』渐明,猎人谷中的大火渐渐熄灭,能烧的东西都已经烧完了,只留下了一地的灰烬还散发着余热!
黄化和占权也不等灰烬凉透,就钻了进去,在灰烬里翻找起来,可是,除了几柄烧得变了形的刺刀,哪里还找得到其他的东西?
“狗日的!”黄化颓然地停了下来,眼眶通红地望着一地灰烬,“骨头都没有留下半截啊!”
闻言,还在继续翻找的占权浑身一震,一屁股坐到地上,眼泪刷刷地就流了下来,“都是俺的错,都是俺的错啊!兄弟们,是俺对不起你们啊!要不是俺想逞强……”
说着,占权已然泣不成声,伏地痛哭起来!
黄化轻轻地走了过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长长地叹了口气,“起来吧,不要烫坏了身子!”
另一边,孙大力也带着特勤连的兄弟扒开了已经烧塌了大半的洞口,浓烟滚滚而出,夹杂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呕……”
跟在孙大力身边的刘大炮首当其冲,只觉胃里一阵翻腾,几欲呕吐出来!
“走!”孙大力却是面不改『色』,也不待浓烟散尽,便端着刺刀,一马当先地钻了进去。
众兄弟端着刺刀纷纷跟进,刘大炮也只得强压着翻腾的胃,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噗嗤……噗嗤……”
紧接着,刺刀破开皮肉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就是补刀了?
刘大炮是第一次干“补刀”的活儿,端起刺刀跟了上去,透过薄烟仔细搜寻着目标,可是,当他终于看到一个目标之时,却是浑身一颤,弯腰就“哇哇……”地吐了起来,直吐得撕心裂肺!
都吐出来了,刘大炮感觉好受了一些,刚直起腰便听到孙大力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你不是浑得很嘛,这就吐了?”
刘大炮连忙回头,讷讷地望着孙大力,“俺……俺……”
这一刻,孙大力脸上的表情,刘大炮没有见过也说不清楚,但他分明听到孙大力的声音在颤抖,“这……场景,我们在前线已经见惯了……只不过,那时候死的大多是……我们的兄弟……”
话音未落,孙大力已然转身向洞外走去,步履沉重,“啪嗒……啪嗒……”
特勤连只在洞中带回了一些刺刀和钱币,至于枪支弹『药』……早已烤废了!
返回驻地的路上,畅通无阻,飞鹰堡设在沿途的据点都选择了坚守不出!
李四维也没有主动攻打他们,带着队伍径直回了驻地。
草草地吃过饭,李四维便回了团部,找了些干草来,在墙角铺开,裹着薄被合身就躺下了,不多时,便发出了沉重的鼾声!
很多兄弟吃过饭都睡了,刘大炮却怎么也睡不着,犹豫了一阵,去直属连找到了落雁峰原来的几个头领,一路出了驻地。
他们说了什么,外人无从知晓,但是回来的时候,几人的关系明显亲密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