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不乏学问家,也不乏军事家,有太多的人在研究着何时发动战争能迎取最大的利益,有太多的人在研究如何才能取得战争的胜利,可是,有几人在研究战争的起源?又有几人为消灭战争而努力过?
前世,李四维只是个宅男,大道理没学多少,圆滑世故不懂多少,只是本着一丝善意活着,不屑尔虞我诈,无心钻营投机,向往的是唐寅那般的生活,“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闲来写就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
他打心底里讨厌战争!
在他看来,战争无非就是政治家为了自己的野心而把死亡强加给无辜者的阴谋!
有哪个可曾见到战争的策动者亲临战阵浴血厮杀过?
没有!
发动战争的野心家从来都躲在安全的地方窥视着!
窥视着别人因为他们的野心而如野兽般撕咬的场景,末了,或许会赞一句“真他娘的精彩”!
狗日的!
李四维此时只想骂上一句,“狗日的陛下!”
“吱呀,”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仝大娘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进来了,将水盆放到桌上,然后又返身轻轻地把门掩上了。
李四维回过神来,望着两个酣睡的孩子,神色渐渐柔和下来,眼中浮起一层眷念之色,轻轻地俯下身子,轻轻地吻了吻安安的额头,又轻轻地吻了吻千生的额头,然后站直身子,转身离去。
骂完之后,他还得拿起枪,像野兽一般去和同类撕咬,咬死敌人,或者被敌人咬死!
哪怕只为了千生和安安!
“李团长,”仝大娘刚把盛着**的碗轻轻地放进了水盆里,却见李四维径直往门口去了,顿时一怔,“你……你又要走了?”
李四维脚步一僵,回头冲仝大娘勉强一笑,“大娘,两个孩子就麻烦你了!”
“嗯,”仝大娘重重地点了点头,干枯褶皱的脸上涌起一丝坚定之色,“俺一定会好好地看着他们!”
“好,”李四维神色一整,深深地望着仝大娘,“我们也会死死地拦住小鬼子!”
说罢,李四维一回头,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吱呀”一声拉开了木门,钻了出去,顺手掩上了门。
院里,苗振华正和郑三羊卢铁生在台阶上说着话,一见李四维出来,连忙迎了上来,“团长,咋了?”
郑三羊和卢铁生也跟了过来,疑惑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扫了三人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三羊,芮城和太臣咋样了?”
闻言,郑三羊精神一振,“师长亲自坐镇芮城,小鬼子打了一天,一步都没前进;太臣正面有三十八军的兄弟死守,又有第四十七旅和川军兄弟从侧翼牵制,也没逃到便宜……”
“川军兄弟”便是第四十七军李军长所部。
三七年九月初,李军长奉命出川抗战,将士们单一草帽从西昌出发,徒步四千多公里,于十二月方才抵达晋东南抗战前线,自此便奋战在华北战场,此时,所部归属第四集团军,布防于平陆以北夏县南部。
“川军兄弟嘛,”闻言,李四维露出了笑容,“等打完了这一仗,得去拜会一下呢!”
郑三羊三人见状也露出了笑容,“应该的嘛!”
“振华,”李四维突然笑容一敛,转身便走,“回去了……”
这个“回去”,自然不是回家!
这里才是家!
岳家岭上,篝火堆堆,欢声笑语不时响起。
在这漆黑冰冷的夜里,篝火便是对将士们最好的慰籍。
“可惜廖营长不再呢!”罗奉先望着跳动的火苗,嘴角浮起了一抹笑意,“好久没听他说书了……”
“龟儿的,”孙大力一抬眼,笑骂着,“老子看你是想听他讲女人了吧!”
罗奉先一怔,讪讪而笑,“你不想听吗?”
“老子……”孙大力一瞪眼,最终化作了满脸笑意,“也想听了……”
“啪嗒啪嗒……”
正在这时,李四维走进了战壕里,抱着床薄被,一扫众将士,满脸笑意,“龟儿的,一个个的还不睡,精神好得很嘛!”
众将士纷纷望了过去,都是笑容满面,“团长,还早得很呢!”
“早吗?”李四维把薄被往火堆旁一放,抬起头来,嘿嘿一笑,“反正都睡不着,那就唱首歌吧!”
“好啊!”
众将士都来了精神,“唱啥?”
李四维神色一整,目光缓缓扫过众将士,缓缓地开了口,“立马中条,长风起,渊渊代鼓。”
这首歌是李四维去军部开完会后才在团里传开的,兄弟们并不熟悉,却是最适合今夜唱的一首。
“立马中条,长风起,渊渊代鼓。”
果然,歌声参差不齐,调子也跑了百十里远,但这丝毫不能抵挡兄弟们的热情。
军人的歌,声嘶力竭就好!
“怒皆裂,岛夷小丑,潢池耀武。”
依旧跑调,但齐整了许多,气势一下子就出来了,会唱的嘶声吼着,不会唱的小声和着。
“锦绣江山被蹂践,炎黄胄裔遭荼苦。莫逡巡迈步赴沙场,保疆土……?”
歌声渐渐激昂,气势雄壮,直冲霄汉,远远飘荡开去,让那夜色和寒气也跟着鼓荡起来。
歌声飘下了岳家岭,飘进了小鬼子的营地里。
小鬼子大多听不明白,只觉气势雄壮,倒也听到津津有味,也有那听得懂汉语的渐渐地皱起了眉头!
“八嘎!”
指挥部里,长野大佐听着听着突然一声怒骂,一望西竹大尉,“西竹军,立刻加强各岗哨!”
西竹大尉一怔,慌忙起身允诺,“嗨!”
西竹大尉匆匆而去,心中却满是疑惑,大佐阁下究竟听出什么呢?这首歌除了悲壮好似没有其他东西啊?
众将佐也纷纷望向了长野大佐,或疑惑,或探究,或思索……神色各异。
重田中佐突然神色一动,犹豫着开了口,“大佐阁下,支那人今晚还会袭营?”
“诸君,”长野大佐扫了众将佐一眼,神色凝重,“可还记得黄河之滨那支残军?”
众将佐都是一惊,那一幕怎能忘?
许八坡前,八百余残军决然投河,最后一个旗手投河之前不就唱了一支悲怆的歌曲?
这首歌杀气腾腾,难道岳家岭上的敌人也要奋力一搏?
众将佐还在发愣,那歌声却已停了。
“诸君,”长野大佐缓缓地站了起来,“也已深,都回去休息吧!”
休息?
多了这么个插曲,众将佐哪还敢安睡?
昨夜的教训不可谓不惨痛,万一今夜……
音乐的魅力正在于它能调动情绪,不论听歌的人还是唱歌的人都会或多或少地受到感染。
一曲罢了,小鬼子听得心存狐疑,岳家岭上众将士却已唱得热血沸腾,一道道目光炯炯地落在李四维身上,“团长……”
李四维却是大手一挥,笑容满面,“睡觉!你们不累,老子还累呢!”
说着,李四维俯身抓起薄被,展开,往身上一裹,坐到了篝火旁。
“团长,”黄化突然望向了李四维,“振华呢?”
众将一愣,这才发现苗振华没有跟着李四维回来。
“他去张裕村了,”李四维摸出一支皱巴巴的香烟,往火苗上凑去,“等一下还得去庙岭……”
“有行动?”众将听得神色一动,蠢蠢欲动,“团长,是啥行动?”
“有个锤子的行动,”李四维把点着的香烟往嘴里一塞,含糊不清,“都给老子好好睡觉,明天还得继续打!”
“哦,”众将都有些失望,纷纷裹紧了薄被,窝了下去。
啥行动已经不重要了,守住岳家岭才最重要!
庙岭阵地上,苗振华匆匆地找到了伍天佑,“伍连长,团长说了,让你们好好休息,这两天都莫出去!”
“为啥?”伍天佑急了,“振华,你跟团长说,俺们今晚上一定会更小心,保准不会再有伤亡了!”
昨夜,伍天佑带队袭扰,前后去了四次,虽然只是袭扰,却也一死五伤。
“伍连长,”苗振华露出了笑容,“团长就晓得你会这么说。”
说着,苗振华神色一整,“团长说了,他已经有了扰敌之计!”
“哦,”伍天佑点了点头。
毕竟,枪炮无眼,哪个又真能保证出去的兄弟都能活着回来?
“好,”苗振华又望向了旁边的石猛,“石营长,团长让你们小心戒备就好,今天晚上,岳家岭上的信号弹不管是啥颜色都与三营无关!”
“晓得了,”石猛连忙点头,对于李四维的命令,他从来都没质疑过。
要不是在太平村遇到李四维,他石猛只怕早已成了散兵游勇。
苗振华传完命令,匆匆而去,石猛和伍天佑也连忙安排去了。
夜已深,小鬼子的营地里鼾声如雷,各岗哨已然加强了兵力,戒备森严。
“咻……嘭……”
突然,一枚信号弹从岳家岭上冲天而起,炸出一团耀眼的绿光,照亮了半边天。
“八嘎,”
听到动静,长野大佐猛然惊醒,连忙爬起来,抓起佩刀就钻出了帐篷,终于来了!
顿时,小鬼子的营地里一片喧嚣。
“啪嗒啪嗒……”
各部迅速集结,一个个小鬼子都是装备齐全,斗志昂扬。
显然,他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大佐,”一众军官纷纷围到了长野大佐身边,精神抖擞,“支那人坐不住了……”
李四维真的坐不住了?
信号弹渐渐散去,岳家岭上依旧鼾声如雷,被吵醒的兄弟翻了个身又去会周公了。
团长说了莫行动就是莫行动!
团长说了好好休息就好好休息!
可是,李四维没有跟小鬼子说啊!
一众小鬼子严阵以待,等了半天,岳家岭方向啥动静没有,营地根本没有遭到袭击。
“八嘎,”
长野大佐忿忿地骂了一句,一扫众将佐,“散了吧……”
一众小鬼子无奈散去,可是,心中的戒备却更甚!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
你道是为啥?
只因,“天长日久,总有松懈的时候!”
此时的小鬼子正好比那防贼的,强打着精神,不敢丝毫松懈。
不多时,小鬼子的营地里又恢复了宁静,鼾声渐起,贼要放,觉也要睡啊!
可是,过了一阵,岳家岭方向“咻……”地一声响,一枚红色的信号弹又冲天而起,“嘭”地一声炸裂开来。
小鬼子的营地里顿时又热闹起来,各部匆匆集结,一众官佐又聚到了一起。
“红色?”长野大佐望着渐渐淡去的红光,眉头紧锁,“前一次是绿色……”
绿色代表安全,那红色呢?
等了半晌,岳家岭方向依旧没有动静,其他方向也是一片安静。
红色也代表安全?
终于,有个参谋望向了长野大佐,神色犹豫,“大佐,职下曾经读过支那人的《三国演义》,那里面倒有一处与今日的情况有些相似……”
“哦,”长野大佐神色一动,“快讲来听听!”
“《三国演义》第七十二回,诸葛亮智取汉中,曹阿瞒兵退斜谷……”
参谋娓娓道来,长野大佐听了,眉头又皱了起来,“你是说,这是支那人的疲兵之计……最后,那个诸葛孔明还是进攻了?”
长野大佐虽然没有读过《三国演义》,却也听说过诸葛孔明,毕竟,在岛国,诸葛孔明是个神一般的人物。
“嗨,”参谋连忙点头。
“大佐,”重田中佐听完,神色笃定,“既然是疲敌之际,短时间内肯定不能奏效,我部只需加强戒备,让将士们安心休息……”
“唔……”长野大佐缓缓地点了点头,“重田君言之有理……都散了吧!”
任何计谋都逃不过“虚实”二字,一旦被看穿便会大打折扣。
“嗨,”众将佐连忙允诺,匆匆散去。
这大冷的天,哪个不想安安稳稳地睡一觉?
可是,真能睡得踏实?
“咻……嘭……”
不久,岳家岭又升起了一枚信号弹,小鬼子的营地里又是一番骚动,骂声此起彼伏。
好在,天色很快就亮了,一众小鬼子连忙埋锅造饭。
早饭过后,第一波战斗异常激烈,小鬼子被折腾了一夜,早已憋了一肚子火。
可是,毕竟被折腾了一夜,猛烈的攻势并没有持续多久,小鬼子便蔫儿了。
打到黄昏时分,小鬼子便草草地收了兵。
岳家岭上,苗振华满脸血污,却难掩兴奋之色,“团长,晚上还放信号弹吗?”
“放,”李四维大手一挥,“今晚上放四颗……放完了,老子再去师部要!”
既然信号弹就能达到扰敌的目的,为啥还要骑兵连的兄弟们去冒险呢?